蛇形

　　張楚在市中心一家拆遷公司上班，但家住在郊區，最近因為任務緊張，經常要加夜班。這天晚上10點后，他像往常那樣，下了班就騎着電動車回家。

　　經過一條林陰路時，張楚的眼前突然像閃電般閃過一道白光，他定睛一看，那道白光的形狀竟然像一條蛇，而這條“蛇”往路邊的樹林里一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楚以為自己眼花，急忙騰出一隻手來擦了擦眼睛，再看時，什麼異常的情況都沒有。看來真的是看花了眼啦！張楚這樣想着，不禁為剛才無緣無故看到幻覺而搖了搖頭。

　　回到家裡，張楚剛進門，妻子便捧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讓他先喝下暖暖身子。張楚把文件包交給妻子，坐下來喝湯。妻子問他還要多久才能忙完，張楚嘴裡喝着湯含含糊糊地說：“我也說不準，有幾個釘子戶，死活不肯搬，公司派我去做工作，但不管我怎麼說，他們就是不買賬，就差沒把我轟出來了。”妻子輕輕一嘆：“這事還真有點難辦。”張楚笑了笑，安慰妻子說：“沒事，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見妻子臉上露出了寬慰的表情，張楚問這是什麼湯。妻子說：“是土茯苓燉水蛇，這麼冷的天，你老是要趕夜路，夏天多雨，夜裡露重，這湯正好去濕。”張楚一怔：“什麼？水蛇？”“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妻子也怔了。“沒有。”張楚說著，一口氣將湯喝個精光，然後抹着嘴，心裡想着剛才在林陰路上看到的蛇形。

　　夜裡睡覺的時候，張楚心裡還是想着蛇形，好幾次，他剛剛睡着就看到眼前有一道蛇形的白光飛過，等他醒來開燈看時，卻什麼也沒有。妻子問他怎麼了，他搖着頭說可能是因為最近工作太緊張，有點神經衰弱，所以才會做噩夢。妻子嘆息着，幫他輕輕按摩頭部。在妻子的安撫之下，張楚才得以安睡。

　　早上張楚去上班，經過林陰路時，故意放慢車速仔細看路邊的情況，一切都正常，那些常綠樹木在清晨的微風中輕輕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響。樹林後面，就是拆遷公司委派張楚跟進的拆遷工地。

　　想起那幾個釘子戶，張楚心裡有點憤恨，公司已經許諾加倍給他們補償，可他們還是不肯搬，他們說，那裡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那些祖屋和家族祠堂不能拆。張楚無數次與他們交涉，也無數次被他們嚴詞拒絕，甚至驅趕謾罵。不過，他們很快就會搬走了。張楚這樣想着，嘴角揚起一絲冷笑。

　　在公司里忙出忙進累了一天，張楚又是晚上9點多才回家。在林陰路上，他像獵人一樣警覺地注意着周圍，他希望不要再看到蛇形，否則這一晚又不能安睡。但是，就在他心裡想着這事時，只見眼前又是白光一閃，一條“蛇”飛進了林中。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什麼也沒有。

　　一定是眼花了，這段時間真的是太累了。張楚心想，都怪那幾個釘子戶，把我累得夠嗆，不過，很快就能歇一歇了，這件事很快就能解決了。

　　睡覺時，妻子剛關掉燈，張楚便看到眼前有道白光像閃電般閃過，他不禁輕輕驚叫一聲，妻子又把燈開了，問他怎麼樣。張楚問妻子有沒有看到什麼，妻子一臉迷惑地搖頭：“沒有啊？哪有什麼呢？睡覺吧！”

　　在後來的幾天里，張楚頻頻看到蛇形，但總是在眼前一閃，便無影無蹤。他去看過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說這是因為身心交瘁引起的幻覺，讓他好好休息。但張楚沒有聽從心理醫生的囑咐，因為那幾個釘子戶還沒搬，工地還沒有拆遷完畢。

　　這天張楚正在公司里忙着，工地上有人打電話給他，說有一個姓林的釘子戶，戶主5歲的女兒被蛇咬傷了，是毒蛇，送進醫院搶救了。張楚一驚，很快又若無其事地說：“好，我知道了，你們好好乾，我今天不去工地了，要去醫院看看。”他覺得，這是向戶主表示慰問和關懷的時候了。

　　張楚離開了公司，騎着電動車去了超市，買回來一大袋保健品，然後趕到醫院，找到那位姓林的戶主。戶主一家老少坐在急救室外，臉上掩不住焦灼之情，張楚說明來意，他們只抬頭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他不好多說，只好坐在他們旁邊。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醫生從急救室里出來，姓林的戶主一家圍上去問醫生結果，醫生搖頭說：“節哀順變吧，我們已經儘力了，傷口是被一種含有劇毒的蛇咬的，送來得又不及時……”張楚一聽，大腦一片空白，那些蛇含有劇毒？含有劇毒的蛇把一個5歲的小女孩咬死了？

　　那天晚上，張楚回家經過林陰路時，目不斜視，加足馬力，把電動車開得飛快。他怕再次見到蛇形。但是就在他快要把車開出林陰路時，蛇形又出現了，而且不是一條，而是好幾條，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到家后他惴惴不安地喝下妻子為他準備的熱湯，是豬骨湯，他已經不敢吃蛇了。

　　睡覺時，妻子轉過身，靠近他，雙臂圈住他的頸脖，親吻着他。他太累了，提不起興緻，只是被動地應付着，他伸手去摸妻子的手臂，卻突然覺得滑溜溜冰涼涼的，他猛然推開妻子，失聲叫道：“蛇！”

　　“哪有什麼蛇？”妻子一臉委屈與不解。張楚看看妻子，又看看自己的手，是的，什麼異樣都沒有，哪來的蛇？他向妻子說對不起，妻子心疼地抱住他說：“楚，要是干不下去就不要幹了吧，我再也不要求你買房買車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沒事，沒事。”張楚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結婚的時候他答應過妻子，努力奮鬥幾年，五年內買房買車。

　　好不容易，張楚才在妻子的懷抱中睡著了，那一夜，他噩夢連連，一會兒夢見自己在樹林里被群蛇纏身，一會兒夢見一個被蛇咬死的小女孩青紫色的臉……

　　早上洗臉，張楚像往常那樣，把水放滿洗手池，當他俯下臉去洗時，卻看到水中隱約現出一條蛇形！他急忙縮回手，叫來妻子，問她是否看到水中有一條蛇形。妻子搖着頭說沒有，然後擔憂地看着張楚說：“楚，別去上班了，請個假，我陪你去看醫生，順便休息幾天吧！再這樣下去，我真擔心你會出事。”

　　“沒事，真的沒事，很快就能忙完了，忙完之後我陪你出去玩幾天，好不好？”張楚安慰妻子說。妻子無奈地點了點頭，眼裡依然是擔憂的神色。

　　晚上10點半之後，張楚回家，經過林陰道，正要加速，卻見前面路燈下有個人在向他招手。待到了跟前，才看清是個年輕女孩，她腳邊地上還坐着一個男孩。張楚聽到女孩喊“救命”，他急忙剎住車，問女孩發生了什麼事。女孩說，她和男友談戀愛，男友步行送她回家時，在這條林陰路邊，被一條蛇咬了一口，傷口發黑，要送醫院。

　　一聽說是被蛇咬了，張楚心頭一震，急忙跳下車，撩起男孩的褲管一看，果然，傷口發黑，腿也開始腫脹，可見蛇的毒性不小。他顧不得多想，將男孩背上車，讓女孩在後面扶着，掉頭向最近的醫院飛馳。

　　男孩經過搶救，沒什麼大礙，只是傷口周邊的大片肌肉被切除，恐怕得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張楚離開醫院，回家，一路上他的眼前不時飛過閃電般的蛇形，直至回到樓下。夜裡他徹底失眠了，無論妻子怎麼安撫，他都無法平靜入睡。因為，他一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密密麻麻的蛇往他身上爬，向他吐着信子。

　　妻子再也不肯讓他去上班了，她站在門口，用身體遮住門把，不讓他出門。張楚說：“再給我兩天時間，也許這兩天事情就能解決了。兩天後我一定好好睡，睡兩天兩夜，睡夠為止，好嗎？”他試探着去拉妻子，妻子眼圈一紅，走進房間去了。

　　張楚去了公司，便看到那幾戶釘子戶的戶主在辦公室門口等他，他們終於屈服了，因為他們無法在那裡住下去，那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了很多蛇，那些蛇大部分都沒有毒，但把老幼婦孺嚇得不輕，少數帶毒的蛇還經常傷人，除了那個死掉的5歲小女孩，另外又有兩個人受了傷。張楚面無表情地聽着他們的講述，然後說：“補償還是按原來的兩倍，你們真的願意搬？”他們說願意，因為他們已經被蛇侵擾得再也住不下去了。

　　拆遷合同簽好了，張楚早早地下了班，到家后吃過妻子做的飯，便撲倒在床上睡覺。很快他便進入了夢鄉，醒來時，聽到有人敲門，睜着蒙目龍睡眼將門打開，卻見一道道白光射進來，細看，竟是蛇形。無數蛇形射進來，他無法將門關上，回頭一看，卻見屋裡到處爬滿大大小小的蛇！他感覺身上冷颼颼的，低頭看時，更是驚懼不已。自己身上被無數條蛇纏繞着，它們吐着信子，一口一口地咬噬着他……

　　“玲，快來救我！”張楚驚恐地大叫，卻聽妻子在耳邊焦急地呼喚：“楚，你怎麼啦？做什麼噩夢了？”張楚睜眼一看，眼前是妻子焦急的臉。他爬起來，走出房間一看，家裡好好的，根本沒有什麼蛇。

　　窗外萬家燈火，張楚看了看時間，深夜11點了，看着妻子淚眼婆娑的樣子，他擁住她，輕聲說：“睡吧！只是一個噩夢。”

　　陪妻子外出旅遊一周后，張楚去公安局自首了，他告訴警察，拆遷工地上的蛇是他放養的。他從一個鄉下人手中買下了一大簍的蛇，那鄉下人說，都是沒有毒的，他相信了，可事實上，那些蛇裡面有一部分是帶有劇毒的，並且，它們咬死和咬傷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