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客書

　　七月會天大雨，客自北而來，乃忘傘蓑，無從御雨。適東方子遇之，邀其還家，擺茶設酒，以俟雨停而行矣。

　　酒盡三巡，樂甚而微醉，客起身外行，東方子從之。外大雨垂簾，其觸於物也，如玉碎於耳，錚錚而鳴，又似沙場兵馬，刀劍交錯，鐵騎疾行。少頃，雨驟減，淅瀝環而不絕，似泣似念，似縷似煙。客聞而嘆曰：“嗚呼，悲乎予也！”

　　東方子疑而問曰：“何為其甚也？”客曰：“予聞其雨聲，初壯而後微，壯時奔騰澎湃，然微時不過悲鳴泣切，念及予身，少時好學樂道，有凌雲之志，讀書著作，山高水遠，自以為無可當意者，然今窮困不堪，潦倒四方，立無片瓦遮頭，卧無尺棉加身。腹內詩書筆墨，都如草莽。故嘆曰，予身，雨聲，而無異也。”

　　東方子喟然長息，而謂客曰：“非也，君不見時之異也，夫古之水電不通，科技不達，衣食不保暖，醫行不便利。經濟國民，為之以才，故廟堂之高，唯才是舉。身居尊優，不勞胼胝，倉稟富足，後世可享。然今異也，四海昌盛，豐衣足食，社會和諧，動亂髮事，不過指掌，才與不才，何以為異？故古之學以經世，今之學以富己。專業科目，唯時而學，熱之，則趨之若鶩，冷之，則無人問津。應天道，順地理，尊而飛黃，卑而沉淵，雖諸葛，姜尚，難以為也。”

　　“然學之無用耶？非也，太白曰：天生我材必有用，用與不用，材與不材，時之異也，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淮陰韓信，辱於胯下，飯於漂母，何也？非其時也。然平四國，敗項羽，位人臣者，時之異也。西漢曼倩，官不過侍郎，位不過持戟，然其才聞於後世，亦時異也。故曰：學非無用也。”

　　客聞之，喜而復飲，三白既盡。時雨止，再拜東方子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