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塵記
手機:M版 分類:生活隨筆 編輯:pp958
文/琴師梵黎
【一】
寂寞是什麼形狀?
孤獨是怎樣的?
我不知道。
我獨自行走在這個黑暗的地方,已經很久了。具體多久,我也不知道。也許三個月,也許三年,也許三十年。
我走走停停,困了便躺下來睡一覺。
說到睡覺,我以前特別愛睡,經常賴床。睡覺是一件特別舒坦的事,拋開一切煩心事,拋開一切慌張與忙亂,睡一覺起來別提多爽了。
可現在我不想睡覺。這裡好像只有黑夜。我分不清白天與黑夜。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每次努力去想這件事,頭就脹痛的厲害。後來,便也逐漸地不再去想了。我是這樣的人,對一件事堅持許久后沒有結果,就會開始灰心開始放棄。記得很久以前,有個人好像曾對我說過,這樣不好,凡事應該要持之以恆。說起那個人,不知怎的,總覺得我們很熟悉彼此,卻又總隔着一點點距離。我試着去回想他的面容,可是腦子裡只有一團黑色的身影,根本就看不清他是誰。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是個女人。
我一直在這個地方不停地走走停停,我渴望看到一點點光。可是,沒有。我找了很久,從到這裡來的那一刻開始便在搜尋光,但這地方好像完全不存在光這個東西。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該死的地方沒有吃的。對於一個吃貨來說,沒有吃的比沒有光更可怕。但似乎在這裡,不吃東西也不會感覺到餓,因為我來這裡這麼久,從來沒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過。
啰嗦了這麼多,感覺有點困了。是時候睡一覺了。
【二】
前些時候,我開始做夢。做很多很奇怪的夢。
比如,我夢到一個女孩,她笑着向我跑過來,她背後有光,很刺眼的光。我無法直視,看不清她的眉眼。只記得她穿着一身白色連衣裙,美的像個仙女。她向我跑過來,咯咯地笑着,一蹦一跳地向我跑來。每次快要跑到我面前的時候,總是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彷彿是忽然穿越去了另一個時空。
我不知道她對我意味着什麼。我甚至不記得我曾遇到過這樣的女孩。也許,是我忘了。
還有一次,我夢到自己漂浮在太空,四面都是黑暗,我看着藍色的地球,嘿嘿一笑,向他撒了泡尿。然後,忽然一塊石頭向我迎面飛來,把我的鼻子撞塌了,該死的是還把我眼鏡撞沒了。我再也分不清到底哪個發光的球是地球了。然後我開始漫無目的的飄,飄到一個發光的門前,我猶豫着要不要穿過去。忽然從門裡伸出一隻很粗糙很乾癟的手,一把把我拉了進去。
進去之後,我看到一個抽着煙斗的老頭,他的臉隱沒在黑暗裡,只有雙眼冒着精光,他嘿嘿一笑,伸出兩隻乾癟的手向我迎面抓來。
我被他這一抓,心裡很不舒坦。罵了句,死老頭子,做什麼!
老頭的手頓了一下。
年輕人,很快你就知道了。
老頭的手摁住我的頭,不知是左手還是右手,徑直插入我的左眼,挖走了我的左眼。我痛的哇哇大叫。
每次夢到這裡,我就會醒過來。然後擦一擦額頭的汗,摸一摸自己的左眼,確定它還完好的呆在我的眼眶后,才安心地起身繼續去尋找光。
【三】
嘈雜的人群,大家都有說有笑。我站在人群中,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去。默默地低頭思索,記不起為什麼來到這裡,為什麼會站在人群里,為什麼是孤身一人。
突然覺得孤單。陽光很烈,地上的影子緩緩蹲下。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影子,立馬又把手縮了回來。他媽的,地面太燙了!哪個該死的傻逼文藝青年說的,孤獨的人連影子都是冰涼的!
最後,實在無奈。鑒於天氣太熱,我又記不起自己來幹什麼,只好站起身,隨便挑了一個方向走下去。
天橋上有個乞丐,一條腿很粗,另一條卻細的只剩骨頭。他面前的破碗里有幾個硬幣,一塊的,五毛的,一毛的都有。我在他旁邊蹲下來,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支不知什麼時候的泰山,點了。乞丐好像不滿意我在他旁邊抽煙,蠕動着身體往旁邊挪了挪。
我看見過往的行人都遠遠地繞着走。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小青年走過來,對着我旁邊的乞丐指指點點地說笑了一番,掏出兩個硬幣丟在乞丐的破碗里,又一臉鄙夷地掏出兩個硬幣丟到我面前,然後有說有笑的走了。乞丐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許,他根本就沒有表情吧。
我拾起地上的硬幣放到乞丐的碗里。一腳踏滅煙頭,走進人群。
我從始至終沒有看清過乞丐的雙眼。只在拾硬幣的時候,瞥見乞丐緊握的雙手和他抽搐的臉。
那些西裝革履的人都行色匆匆,一臉淡漠,沒人上前給乞丐投上一枚硬幣。那時候,我在人群里感到這世界是如此的陌生,在驕陽下卻覺得這世界竟是這樣的冰冷。
【四】
這一覺睡的也不安穩。
因為我又做夢了。這個夢使我隱隱約約記起一些事情。一些似乎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夢見自己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火車裡。火車在黑夜裡前行,如一頭猛獸,呼嘯着穿過一座座燈火闌珊的城市。
接着,不知怎的,我便身處於一輛人數寥寥的公交。車裡的人都沉默不語,睏乏的人低着頭在小憩,有的緊緊皺着眉頭看着窗外。我莫名其妙地在那哭泣,眼淚倒流着飛向車頂,飛向天空。
我像個神經病一樣,不停地在那哭。我忘了自己究竟要去哪裡,於是知道公交車到達終點站才緩緩下了車。
下車后一個人在風裡頭漫無目的地走着,路上空空蕩蕩,沒有行人。而我卻忽然真切的聽到一聲:“你瞎哭個什麼勁?”
你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可你為什麼哭?哭這麼傷心幹嘛?
我不知道。就是想哭。
我指了指左胸口,這裡疼,難受。
哦,原來是傷心了。
我沒再說話,因為我意識到方圓百里內根本就沒有人,怎麼會有個聲音跟我說話?
我開始加快腳步,接着是不顧一切地拚命跑了起來。
身後傳來那個聲音,他在狂浪地笑着。
他追趕過來。
你把心給我吧,把心掏給我,你就不會感覺疼,不會再難過了。
他媽的,我把心掏了就死了。你別想蒙我!我還不想死這麼早!
我一邊哇哇大叫,一邊不停地跑。
一直在跑。
……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兩條腿酸痛不已。我坐在黑暗裡,隱隱約約記起一些事情。想到這些事,我特別想抽一根。摸遍了全身上下,沒找着煙。口袋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我隱約記起當自己還是個傻逼學生的時候,追一個女孩子好久,然後有一天兩人開開心心的過了個周末就沒了下文。我覺得左胸口疼的要命,還堵的慌。我想不起是因為什麼而致使我們吵架分手沒了下文。算了,懶得去想。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也見不到人,反正也不一定出的去,反正我也不想見人。這裡反倒清凈。
我一邊輕輕拍打自己的腿,一邊不停地回想那些零碎的往事。頭又開始微微脹痛。
【五】
不知是什麼時候,我又睡過去了。
我又夢到那個聲音,一邊笑着一邊喊着要我把心掏給他。我不停地跑,越跑越急。
慌亂中撞上了什麼東西,摔倒在地。
我爬起來,罵了句他媽的。卻看到那位曾出現在我之前夢裡女孩,那個白衣飄飄美若天仙的女子。她站在我面前,微笑着看我。
我窘迫的呆立着。不知所措。
“你跑這麼急幹嗎?”她說。聲音輕盈,帶着笑意。
有東西在追我,要掏我的心呢。
女子咯咯地笑起來。我看到她清亮的眸子仿若一泓泉水,笑起來眯成一條細縫。清瘦的臉,精緻的鼻子下邊是一張嬌嫩的嘴,像是那什麼讓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上去的櫻桃,對,就是櫻桃。可是,為什麼是咬?卧槽!前輩們的修辭還真是夠內涵!
既然你覺得心痛,把它掏了也好,掏了便不會痛了。
卧槽!你當我傻啊,把心掏了我還能活嗎?
你這麼渴望活下去,這般痛苦都受不了,你還怎麼活下去?
誰說我受不了了?這點痛苦算個球啊!
我抹掉眼角的淚,朝她吼道。
我就是那個追你的人。她咯咯地笑着說,我叫桃桃,你呢?
卧槽!就是你追着我跑了那麼久啊,你嚇死我了。我叫……,額……,我叫什麼來着?抱歉!我不記得我叫什麼了。
我抬頭盯着她。我很奇怪,如果她真的就是那個追我的聲音,那她明明在我後面的,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前面。
她慢慢走近我。我從風裡,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似有似無的蓮花的香味。
她走近我,用她那誘人的唇覆上我的唇,我不知所措。胸口感覺一陣清涼,心好像不痛了。她忽然又咯咯地笑着跑了開去,我低頭,看到自己左胸口有一個洞。
我嘿嘿地笑了。
桃桃在已經走遠了。隱約從風裡頭飄來她的歌聲,有些哀怨,有些感傷。
桃桃,你個死騙子。
【六】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的頭已經不再脹痛了。雙腿充滿了勁兒。
我想,我該繼續去尋找光了。我不能總停在這裡,一個人停留在這黑暗的世界里,說實話,還真尼瑪的孤單寂寞冷啊!
我站起身來,邁動雙腿,開始尋找我的光。
不知怎麼,我總想起桃桃的模樣。我們以前好像是認識的,對,絕對認識,還很熟。一定是這樣,我想。
於是,我開始努力去記起一些事情。比如,某個清晨在大學校園裡的一棵樹下,看到一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子蹲在那裡哭。比如,某個午後,在一個小自習室里看到一個男生留下了一封情書。比如,某個深夜的公交上,我的手機屏幕上傳來的溫暖字句。比如,某個夜晚的狂歡中,一個逗比男和一個漂亮姑娘在一起碰杯。
我忽然記起很多事。可是,我唯一找不到的是我曾經的現實生活里關於桃桃的蛛絲馬跡。
我繼續走着,繼續回想着。嘴裡一直念叨着桃桃的名字。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我乾脆躺下來,我想睡覺。我想夢見桃桃。夢見那個掏走我心的死騙子。
【七】
果然,我真的有夢見了桃桃那個死騙子。
她坐在桃花樹上,踢着腿,嘴裡哼着一首我從來沒聽過的調調。
我爬上樹,坐到她旁邊。
桃桃,你哼的什麼?真好聽。
桃桃把頭靠到我肩上,她幽幽地說。
你知道嗎?人間許多事情,其實都只是一場謊言。時光最不經用,它是最大的謊言。可有時候,我們卻願意為一個謊言執迷不悔,甚至追憶一生。
她自顧自地說著。我原本是來找她還我的心的。可是忽然間,我竟不忍去打斷她。
你知道嗎?我們以前是認識的,可你為什麼會忘了我呢?為什麼?
桃桃抬起頭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一臉不解。
我們以前認識?可是,我想了好久,我根本不記得任何關於你的蛛絲馬跡。
桃桃沒有說話。眼神黯淡了下去,清泉里漾起了霧氣。我慌亂了。生平最受不得女孩子哭。
那,你可記得,你以前名叫洗塵?
我忽然驚醒,洗塵?!原來我叫洗塵?還好不是吸塵。我大聲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不自覺就掉了下來。
【八】
我腦海里開始迅速地掠過一些破碎的畫面。
那個曾對我說凡事要持之以恆的女人,那個一隻腿粗一隻腿細的乞丐,那個抽煙斗挖我左眼的老頭,還有那個一身穿的雪白的桃桃。
我忽然記起很多事。很多以前的事。那些我自認為不必要的經歷,一幕幕在我腦海里不停地播放。那些該死的記憶,不斷地涌了出來。
頭彷彿要炸裂似的痛。從來到這個不知名的黑暗世界開始,這是唯一一次頭痛的如此厲害。
我大口地喘着氣。雙手捂住頭,跪到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頭不痛了。
我記得,我叫洗塵。我記得,我曾深愛一個女子,她叫桃桃。
我也記得,寂寞的感覺就是你身處人群之中,卻不知所措,不知該往哪裡去,人潮洶湧,我曾在熱鬧的街市俯身觸摸自己的影子。
我也記得,疼痛的感覺,就像是失去自己的眼睛失去光明,從此世界一片黑暗,痛苦的不願意繼續存活於世。
我爬起來,繼續尋找光。這個世界,太黑。
我記得有人說過,人只有將寂寞坐斷,才可以重拾喧鬧;把悲傷過盡,才可以重見歡顏;把苦澀嘗遍,即會自然回甘。
我熱愛喧鬧,我喜歡桃桃的笑顏,我喜歡有光的世界,我愛清冽甘甜的泉水。
所以,我要找到光。我要離開這裡。
……
我不記得自己在這裡走了多久。也許三年,也許三十年,也許三百年……
我在尋找光,我在尋找一個出口。可我再也沒有夢見過桃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