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

　　這是個小縣城。

　　整個縣城坐落在盆地里，四周群山環繞，南北兩山更是高聳。順着北部山區的公路南行，凡是有輪子的交通工具均是就坡直下，這一溜就是二十幾公里，中間還得點幾次剎車后，徑直就到了縣城的邊緣。海拔高度驟然從千米以上直降到四五百米，每年數伏的時候，城裡的人們開着空調，此時的南北兩山則清爽如秋，盆地里鶯飛草長春暖花開的時候，南北山的果樹才開始掛蕾，節氣相差半月有餘，重複探春，夏賞春景，也就成了平常的事情。

　　小城在快速地改變着，比對着。昔日臭烘烘的干沙河，變成了水波粼粼的公園，寬闊的府前街雙向四車道貫穿東西，穿城南北的長城路與府前街在縣城劃了一個大大的十字。這裡是正拆的亂七八糟的舊民居，那裡是在建的拔地而起的新高樓，農貿市場擠在窄曲的舊城裡，三里五村的農民，在這裡吆喝着自己的產品，污水橫流的小巷陋街里，人們小心的避開水窪前行。

　　新開的超市裡熙熙攘攘，沿襲的集市中摩肩擦踵，高樓的住戶低頭看得見平房人家的炊煙，集市上鋥亮的豪車被驢車擋住了去路，最忙的還得說銀行，多會兒去也是那麼多的人，銀行把單位會計的事情都辦了，排隊的人們嘟囔，操作的職員忙碌，尤其是開門營業的當口，呼嘯而來的押款車全副武裝的解款員，弄得領號排隊的人們心情挺緊張。城市在擴張，前幾年的菜地早就變成了小區，清凌凌的老龍潭早就埋在了柏油路下。城市在蠶食、鯨吞着相鄰的土地，在拆遷費的誘惑下，昨天還是郊區的農民，一夜的功夫變就成了城裡人。

　　一條環城路，圈定了城郭的界限，一條斑馬線，橫擋在交界的邊緣。那外面是坡，是溝，是可望不可及的大山。

　　清晨，山村還是那麼的平靜，空氣還是那麼清新，站在山坡上能清晰地看到城裡的霧霾，環城路上的汽車喇叭聲不時的隱約入耳。

　　秋涼了。山坡上荒草凄凄，幾隻黑白色的山羊在土崖邊上吃草，溝里的老棗樹黑皮皴裂，掛着有數的幾粒棗子在秋風中晃蕩。山坡溝壑的皺褶里散落着幾間土坯房，街門上的對聯已經潲的沒有了顏色，破舊土圍牆的豁口被棗圪針填充着，從門縫裡望去，破損的房檐椽子聳拉着，房脊瓦縫裡的草黃綠相間，依稀看得見裂縫的門板上鑲着一對兒很大的鐵門環兒。

　　轉過彎還是一排破舊的老房，其中一處門樓高聳，走近觀察，門樓的朽木上還看得出雕花的痕迹。幾聲狗吠猛然間劇烈的叫起，一隻大黑狗咆哮着用爪子撓街門，此時才發現街門用木棍別著，看來主人不在。拐過房角，發現一處人家的房脊上嵌着一隻黑色的汽油桶，白色的塑料管彎曲着伸進屋內，看來這是一個簡易的太陽能洗澡裝具。視野忽然間寬闊了，前邊山坡上一棵老棗樹映入了眼帘，這棗樹的形狀看上去頗具仙蹤，棗樹下兩位老者正在閑聊，湊上前問詢打聽，連老人都說不清棗樹的樹齡，其中一位現在很少見到留着銀須的老者說，估摸着最少有兩三百年了。

　　再往上走，小路已經隱在荒草中，廢棄的梯田長滿了雜草，幾小片山杏樹的葉子已經泛出了淡淡的紅色，荒草叢中露出了幾座修飾齊整的墳塋。是的，村裡的年輕人都走了，這條上山的小路已經沒人再走了，整個村莊靜謐的有些蕭瑟，這座翹望着小城的村莊，有誰知道它還能存在多久呢，它存在的歷史可能就此劃上句號。

　　人們的生活應該是多彩的，應該是有質量的，這可能是最後的堅持，最後的留守，在靜靜地等待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