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石磨

　　老家的石磨，也許是現代文明的進步被人們遺忘，或者說是被現代化高新技術所拋棄，漸漸地消聲匿跡。如今石磨正七零八落地躺在牆頭院角，它走完了一條坎坷曲折之路，老老實實、孤苦憐丁地沉睡在那裡，沒有人去追尋它曾經的功名成就、豐功偉績和走過磋砣歲月；也更沒有人願意去回憶它曾經飽受的艱難、困苦和一幕幕九曲迴腸的故事。但是它對人類的忠誠、敬業、奉獻至今讓我難忘。

　　石磨——本質就是石頭，是很普通、很古老、很優良的石頭精敲細打、雕刻之後成形的，在古老中國的五十六個民族中，隨處都能見到它樸實憨厚的身影。石磨在有的地方稱之為磨，也有的人稱之為磨子，是用來對大米、玉米、黃豆、小麥等多種食物或植物精加工的笨重工具。七十年代前期，在電動鋼磨、電動磨面機、電動粉碎機未問世之前，它一直領銜主演着人們一日三餐生活食品加工的舞台，如今猶如風燭殘年的老嫗一樣被彈出了地球人紛雜的視野。

　　石磨來自於大山，是沉睡於土壤深層奇形怪狀的石頭。通過開山、採挖、錘打、鑽撬才發掘出來的成為毛石料。選擇用於製作石磨的材質是很考究的，要試探石料的硬度，觀察石料的顏色，石料的石質紋路，石料層次講究渾厚圓滿不脫層、不返沙、不退色皆為上品。上等的石磨材質是青綠色渾然一體，硬度用石鑽能打出火花，錘敲聲音清脆的石頭為製作石磨的佳品。當石磨還未成形之前，需手藝絕佳的石匠到採石場選出毛料石，按照主人需求尺寸大小，在一片亂石叢林里採選石質，再在採石場經過精調、細挑、量尺、畫線、下料粗加工成三大件，即:兩扇圓石墩、一塊厚實的大石板，在料場錘打成初步石磨原形。

　　製作石磨的石料和工藝有很多學問，不是隨便的石頭都可以敲打成石磨的。石匠人需三五天錘打、鑽撬、鑿辟，在一片叮叮鐺鐺的悅耳聲中，碎屑飛濺，去粗取精，去偽成真，脫去奇形怪狀的偽裝，石磨輪廓就顯現出來，並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經過三兩天用扁子細砍、猛削、慢鑿，石磨上下兩扇石墩表面圓滑，脫胎換骨外部成形。上磨扇進料鬥打成“蝌蚪”狀，進料眼孔直通磨心，上下扇磨墩按照圓周率敲打成相對圓柱體。上扇磨墩的磨齒按順時針方向鑿成9組斜齒不相等的扇形，磨齒往正向排列；下扇磨墩則按逆時針方向鑿成9組斜齒不相等的扇形，每一組扇形又由短至長12槽斜齒組成，齒呈反向傾斜。上扇磨墩轉動時按順時針方向旋轉,下扇磨墩則為靜止固定體。磨盤敲打磨成圓形的“凹”狀，一個出料嘴。石頭承受着，忍耐着也不叫屈喊怨，疼痛的心也不會流血，更不會掉眼淚，在這種無言的痛苦中，石頭熬住肌膚之苦，而且只有這樣才能演變成英俊、精雅、大氣的石磨。

　　成形后的石磨告別了大地的埋藏，走進了鄉村老百姓家中，施展着自已的才華，默默地佇立在過道或走廊、偏房、院壩的牆頭檐下，觀注着主子每天的行動，服從着主人隨時呼喚，承受着歲月的煎熬，盡職儘力地把大顆的糧食咬成顆、壓成面、碾成粉。它隨時隨地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為動力、為準則，似乎也是在說，如果每個人都象自已一樣，成了形就得服從、忠實於主人的安排，歷盡磨難，接受孤獨和痛苦才能開竅。如果不經過艱難困苦，幾經曲折被鑽子、鑿子、手錘的敲打，就不能變成石磨，很可能還是沒有發掘的石頭，也更不會有盡職的靈氣、精神和開懷大肚。

　　儘管石磨笨拙、沉重、矮小，難登大雅之堂，其形象地位在居家宅院屬最低層次加工工具。外形其丑也無半點美感，但它傻氣里充滿俊秀和個性，憨厚里凸顯出誠實、奉獻、守信的原則，甚至它在有的人目光里丑不勘言、任其羞辱、飽受冷嘲熱諷；但它也很個性化，更具造化，敬職敬業、腳踏實地擔負著自己的角色。如果沒有能工巧匠匠心獨特的敲打，石頭始終是石頭，木頭還是木頭，能走出土壤，告別荒山溪谷嫁到人家，安居紮寨，就很有緣份了。它歡呼着成為人們家庭中的一員，感嘆着為地球人做點什麼，用自己行動來證明自已投好了胎，所以它很賣力，也更珍惜自已的緣份和機遇。首先就得客觀地認識自已的價值，是進化后優質的上等石頭。否則，當鑽子、鑿子、鎚頭的敲打時，早就崩了、碎了、朽了，就是有了這個機緣，把自已改變成了石磨，故而忠誠地完成自已的始命。即始被冷落、被遺忘、被拋棄也沒有一聲怨言。

　　石磨的內心是很優秀的，有齒、有孔、有軸和上下扇磨墩，磨盤成為一個整體。磨芯得用堅硬的木質刨削成圓柱型，大小、高矮、長短恰到好鑲嵌進下扇磨墩中心，形成上扇磨墩的轉動中心軸，促使上扇磨墩能靈活地轉動；下磨扇為靜止固定磨墩，上扇磨礅為轉動的磨墩，上下磨扇是絕對符合圓周律動的，並且動與靜密切結合。上磨扇鑿有磨眼，用於糧食進料口，進料口前的“蝌蚪”用於堆放進磨前糧食等原料。當磨轉動的時候，料斗里的食物會川流不息、前呼后涌地擠進磨眼裡去，先被磨咬成顆、壓成粒、碾成粉，從磨齒四周飛奔而出，傾灑奔流到磨盤裡。

　　石磨無拘無束地吞噬糧食，瀑布般地飄灑出細粉。當“ 牙齒”嚼不爛食物的時候，都要經歷一番暴風驟雨的敲打，在敲打后才知道怎麼把糧食嚼細后消化，然後為人類提供可口的美味佳肴。製作石磨的原料因為是上等的石頭，要飽受幾億萬年的蛻變，在地球岩漿地火中熔煉后從地殼內噴流而出。他們的激情漸漸地僵固，慢慢地冷卻，靜靜地沉澱，面對自然宇宙空間、風霜雷電、日月星辰洗禮和演變，在沉思靜想，為什麼要這樣做？到底做對什麼？還有什麼價值可以實現？冥思苦想之後追回一個答案：功與過、是與非、錯與對，沒有什麼可後悔的，是是非非都是矛盾着發展下去的，不過是在努力尋求地球人的平衡吧了！這個世界對於付出、忠誠、務實、敬業的人和事都是很公平的，不論付出好多並能夠承受一種平衡的心態。石磨也明白這個簡單的理由，所以在它自己的心裡固定了一個奮鬥目標、找到準星，所以它就心安理得去實現理想。

　　石磨一生磨難，經歷了幾千年的蒼桑歲月，如果它不堅持、不忍耐、不沉靜、不突破，不發奮作為，可能還埋葬在地下，變為荒石，棄為廢料，既成不了山也變不成石磨了。石磨成形之後，就得圍繞准心轉動，磨礪出精神豪氣，把粗糧、細糧、雜糧一個勁地咬碎、壓細，磨成漿碾水粉，顯現出內心細緻和敏銳的豪氣，為主人效力。

　　沉睡在家中的石磨，你不甘寂寞，不該被拋棄，你可能還會有價值為人們奉獻，也可能讓更多人追憶你曾經走過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