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我素_3000字

　　獨身生活適宜於僧侶，因為愛的施捨先須注滿一池，否則就難於普澆大地。於是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天馬行空，獨來獨往，非常愜意只是一種自己知道的感覺。　

　　——作者題記　

　　應該是春寒料峭，萬木蕭條的季節，我和朋友簡裝上路了。　

　　彼此開心地談論着匆匆做出了攀爬華山的決定，任陽光懶懶地披在身上。這是我第四次上山，感覺一切都未改變，依舊還是先前模樣，不同的只是季節。　

　　沿山麓前行，蜿蜒曲折，一路的草木在春的氣息里巋然不動，擺出昏昏長睡不醒的姿態。遠處石崖上，一絛絛山泉流過凝聚而成的冰柱，形狀各異，晶瑩剔透，如同迎春花一樣的蔓藤植物倒掛着。透着淡淡陽光的色彩。再遠處，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映照白如雪色的突兀峭崖，恍如白銀世界，好久未曾出行，一切竟是如此的美麗。　

　　行走在山路上，偶有的幾聲鳥鳴傳遞出春的氣息。向陽的冰雪開始融化，匯成涓涓溪水輕盈地流向山外；早春的生命也開始騷動，一枝一絛驚蟄着勃發。呼吸着這大山裡特有的清新，你不由會想起好多的事情來。　

　　拾級而上，在這種鬼斧神功的境界的大山面前，你會發現人也是那樣的偉大，就是在人們在山外夸夸其談時，一群永不知名的石匠卻在生長着寂寞的大山裡，背對着蒼天重迭着石階，把心中的愛、恨全部砌進這任千萬人走過的石條中間。　

　　夜色漸漸成了星空的點綴。　

　　四周如漆，蕩蕩大山只有我倆開心地行走着，沒有恐慌、害怕，一切的一切全部融進心情的亢奮和昂然中間。　

　　風聲如鴻，攜許許暖意。牽手如執，沁馨融於心。　

　　遠遠一盞燈亮着。在山風沒有翅膀的痕迹中，我們曲曲折折地向他靠近着。　

　　燈，更多意義上就是希望和記憶的天窗，讓我想起了呼嘯海灣中的燈塔。　

　　燈，在這孤獨的山裡太陽一般散發著生命的溫暖，讓匆匆的步伐找到了家的感覺。　

　　只有一個想法，走近她。　

　　燈下是位做生意的老者。他悠閑着嗑着堅果，卻以十分好客的熱誠和執著讓我們停下腳步。老者面容和詳，顯然飽經風霜漫浸，睿智的眼神里透出的儘是滄桑。他在這座山裡生活了十數年，每日的功課就是面對各色的遊人，參悟人生的要義，讓那曾經浮躁的心境趨於平淡。　

　　我和朋友是無法做到這些的。這是一種面對世事的豁達，一種對待人生的認真，就如同我能面對大山，卻完全不明白大徹大悟一樣。　

　　老人好心地勸我們在他的小店住宿。望着似漆的夜色，才知道已經行走了很久的路程，實在太依戀這小小的燈光。可是人生這條路上諸如此類的誘因太多，能夠輕易動心么？　

　　燈外，讓我們有着太多的好奇和未知，太多的感覺已經象精靈一樣遍布山的角落。我們又上路了，帶着老人好心的囑咐。這個時候我們並不屬於燈，而路卻是一生走下去的希望與渴求。　

　　走出小店，眼前是極不適應的黑來。依稀看到依山而上的石階，那是不是鑿路人用汗水鑄成的心跡，來照亮這路上的燈呢？　

　　朋友執意要執手電前行，我知道她想借這小小的光驅除心間的憂怕。燈開了，夜色突然從眼前逃遁了，周圍依然被夜包圍着，卻無有了那種感覺。　

　　相扶相依前行着。只覺着夜行走着，靜寂也行走着。　

　　隨着路的漸次升高，我們先後碰到了到一些零散下山的遊客和靠山生活的挑夫。在朦朧的夜色里，彼此誰也不認識，或許根本連面容也未曾讀清，但沒有世俗功利的話語在這條路上卻是自然接對和完成。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城市森林中的虛偽和牽強。彼此告別之後，好心的下山人總會以過來的人身份不經意叮囑幾句，告誡我們在路上慢些行走。很平實甚至簡單的言語卻讓人久久不能忘記和平靜。於是就想，是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在這種環境，這種時刻得到鼓勵和安慰呢？　

　　其實，慢慢享受生活也很好。　

　　當然，一位挑夫抑或一群挑夫的出現，實屬讓我們跳動的心歸於安靜。當他們從山上下來，肩上隨意擱着挑擔，在經過一天體力的勞累后隨便在一處燈光下就地小憩，三五個人開心地談論着路上各種事情，在燈光泛射下，所有的勞累在山際延展開來。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我和朋友禁不住圍了過去，於疲乏的步伐中羨慕起這種悠然的安樂來。從中知道他們這獨特的的生存群體，天明上山，按商家的要求背負百來十斤的各類重物，不論風霧雨雪，始終低頭躬腰沿着山階一步步完成着人生。從開始負重的那天起，就已經把身體交付給這在靈性的大山了。他們就這樣走着，可能連欣賞路邊風景的時間也沒有，從始而終結束一天的勞作。偶有的開心就是在這三五人群的圈子裡或依或靠的談論。我想這可能是他們最輕鬆最開心的間隙吧？！　

　　自然，我得敬重他們的負重和樸實，任憑汗水濕透也不肯停歇那雖然緩慢卻不失穩健的步伐。可以想象，一路上他們無暇言語，把所有的縈思藏匿心底。但無論如何，他們那熱愛生命的態度讓我們感動。　

　　分手時，一位性格內向的挑夫禁不住其他幾位的煽動，給我們唱起了自己改編的山調，歡快詼諧的歌詞述說了挑山工終日辛苦，卻得不到心愛女人的愛情。這首在山裡流傳，幾乎所有挑山工都會唱的小調，唱出了他們的真情和無盡感慨。　

　　這就是人生吧？每個人的人生卻是如此的不同。　

　　行至山半，夜色愈發深了。風猛然大了起來。把大山吹得烈烈作響。一段漫長的跋涉后，我們又見到了燈。　

　　聽到腳步聲，燈下的店門居然在忽忽的風中開啟，一位三十來歲的年青人熱情向我們問好。他的出現在這凄凄的夜裡讓我們不經意吃了一驚。看上去和我們相仿的年齡讀出來的卻是不一致的經歷，他在這裡呆了多久？他能在這裡呆多久？　

　　他告訴我們，在這山裡他已生活了五年。　

　　五年？如果按天計數，寫在紙上應該是一串不短的數字，但溶進人生的長河裡實在算不得什麼。雖然這樣，但他人生中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卻在這在春夏的交替無意流走了。　

　　我不驚詫，唯能沉默。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活法，無論做什麼本不要緊，只在他懂得了人生的要義和價值。五年的世界原本很小，小到只能面對周圍的石徑、流水、草木，遊客；五年的世界很大，大的無法用心來述說他對這大山的熱愛。　

　　夜深了，我們又要起身趕路了，但店主仍沒有要送我們走的意思。我明白他的這種獨處深夜的境地，一周乃至一月才下次山，所需的貨物全部靠挑夫背負。所有的情感只能藏在心裡。守着大山，他無法每日里陪伴妻子，享受人生的樂趣，盡孝於父母。面對這種苦禪青燈的生活，我知曉不是誰都能享受這種清凈生活的。其實他的心同我們一樣，希望自己生活的更好，人生更加燦爛。現在他需要的是聽着風聲，在這寂寞的長夜能和我們做長久的交談。　

　　人其實好多時候是能感受到寂寞的。　

　　風依然吹着，我們想到的是繼續趕路。　

　　往山上走的路愈發艱險，燈也愈發少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總之時間的概念是在的山的冰冷中給凝聚了。其實他走他自己的時間，我們行屬於我們的路程，本是不相干的事情。　

　　一路說笑，卻絲毫未敢放鬆牽着朋友的手，生怕在這松濤翻滾的山脊生出些意外的差錯來。其間也想，如果沒有彼此不經意的言語，如果沒有朋友不經意的出現，如果沒有朋友這麼執意的陪伴，這山於我是沒什麼誘惑的，況且在這種冬春交替的季節。其間也想，如果沒有現在，我們可能擁抱着酣睡，在夢鄉里甜蜜；可能會在電腦前用心做自己的文章，為所謂的字句激動。可是一切都有序發生的進行着，到了現在這種只能與山同樣姿勢攀爬，前後進退為難的境地。那麼我只有帶着她更好地走下去，曾試着問身邊的朋友，轉過身就是放棄。放棄於她跳動不定的眼神中卻是那麼勿容置疑和堅持下去的毅然決然。我一時無語了，心中卻充滿着歡喜。這難道不是一種態度么？就和愛情一樣的堅決。　

　　我愛她。她值得我為此去愛。　

　　我們的爬山着實不同他人。更多時候，我們是在這這黑色的夜裡做着悠閑的旅行，走走歇歇全然無有刻意的目標。絕不類同於其他行走者的攀比，竟爭。我們只是想在這特殊的環境里，放鬆心情，不讓生命因為目標負重喘氣。就在這風聲四處的山裡，停歇下沉沉的腳步擁着朋友，靜靜地聆聽她的心跳，沒有月光沒有蠟燭，卻感覺到這是最美妙的事情。　

　　又要上路了。我知道不論停歇多久，我們都會永遠地走下去的。　

　　等走近綠色的射燈時，才知道現代的文明帶我們來到了有名險段—千尺幢。V字型的山外流溢着燈火輝煌，閃爍不定的世界與山的沉寂形成鮮明的對比。　

　　風刮著各種能動的什物飛舞着。風愈發大了。　

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柱其間。　

　　兩條沉重的鐵鏈，一條向上垂直，千仞幽綠的石徑。我們興奮、畏懼，那數不清的階梯，在虛虛實實延伸着。　

　　兩隻手牽着，在風中貓着腰、拽着冰涼滲骨的鐵鏈，幾近要貼着山攀行了。風似倒海翻江，一次又一次向我們示威着，似乎要把我們從這裡吹走。石階上的塵土、落葉在眼前無休止地盤旋，在風中做着各種妖媚誇張的動作。油然而生的卻是意氣風發，凌然絕頂。事後想起來，好生險怕，大概這也算是夜登華山的感覺吧？　

　　路在風的煽動下搖晃起來，飄飄然有些成仙的味道，在這空蕩蕩的夜裡。一塊惡意的石塊飛奔着向下，不偏不倚砸在朋友的額頭上，她一失往日的嬌氣，只是緊緊攥着我的手沒有言語。燈光下，依稀可見的是淡淡血色。　

　　我心疼了。為自己身處極徑的輕薄生命。　

　　這算是愛么？　

　　愛情在這種環境里，只能是眼神的鼓勵的安慰，只能是牽緊的手，甚至連擁抱都不可能有。　

　　殘酷。驚回首，離天三尺三。好深的峽谷。　

　　經過漫長的跨涉后，終於在風中找到了落腳的地處。窗外任風沙四起，室內破舊的棉絮給人的卻是脈脈溫情。些刻才明白人是容易滿足的。　

　　一盆摻和着沙礫的溫湯洗腳水，全然讓我們失憶了路上的艱辛疲憊。　

　　一夜風聲。腦海里全是子美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那山崖上各個時代留下的各種居所，那大櫟樹下那隻聞鐘聲的道觀，那曾經在手中牽、而今依偎身邊的朋友，想着這些，再睹一眼因路途勞累已進入了夢鄉的朋友，突然間成熟了。眼前，她甜甜的笑容開心着她的所有辛苦。當清晨道觀的鐘聲響起，我們從夢中醒來，風中好長的夢。迎着朝陽趴在窗前向下望去，一絛陽光下燦燦地向斜對面的山崖上移去，那麼光明、寧靜。　

　　朋友孩子似的賴在床上不起。好幸福的山中居所。　

　　天亮時登山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我們更多的觀景而常常忘記行路。原本人生路上就有太多留戀，緊緊吸引着我們不安份的心靈和匆匆行走的腳步。現在突然知曉了，要走要停，其實全在一念一瞬之間。　

　　陽光給人一種美好的感覺。　

　　牽着朋友的手，慢慢欣賞着陽光慢慢趕着路程。　

　　這樣的行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