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卑瑣的願望

　　那些卑瑣的願望

　　作者/老奔馳

　　翻看雜誌，看到一篇回憶童年的文章，作者說起了一件辛酸事，自己小時候最渴望的東西是有一把漂亮的花傘。

　　每當下雨，同學們都有花傘，而自己卻是用蛇皮袋遮雨。但是，這個願望一直都沒能實現。

　　我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童年裡也有過這樣的期待。當時我有傘，比她的蛇皮袋強點，但我的傘一直是一把破舊的老傘。傘的手柄已經斷了，傘的邊緣的扣子都快掉光了。每當下雨時，我總不情願地使用這把破傘。當我撐着它走在雨中，我總是羞愧不已，感覺同學都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我。我羨慕同學們都擁有漂亮的花傘。我沒有讓母親給我買，家裡很窮很窮，我是知道的，我知道母親是不會答應的。

　　後來有一天，母親從三姨家裡拿來了好多的傘。三姨丈開了一個修理店，他會修傘。那些傘不怎麼新，改造得也不怎麼好看，但比起我那破傘，它們好多了。我好不容易熬到下雨天，然後我撐着其中一把到最要好的朋友文傳家裡，過了幾分鐘又回家，然後又撐着另外一把到他家。來來回回好幾趟，直到把所有的傘都撐過一遍。我多麼希望文傳能夠驚訝地問，哇，於里，你怎麼有那麼多傘？但是結果令我失望，因為文傳一點兒也沒注意到我的傘。

　　我還渴望過一雙嶄新的涼鞋。每一次，我的涼鞋總是要到破爛不堪時母親才答應讓我買新的。涼鞋斷裂的地方有的用線縫合了，有的用火烘烤然後粘合了。我說太破了，但母親總是說還可以穿。終於有一天，母親拗不過我，給了我五塊錢，我興奮地跑到店裡，但是店裡的鞋沒有合適的號碼，我就買了一雙大兩號的。其實，要是母親帶我來買。她一定也會給我買大兩號的，因為她認為大號的鞋在我長大后還可以繼續穿，好像鞋永遠不會壞似的。這雙涼鞋花了我三塊錢。回去後母親說買貴了，兩塊錢就可以買到，她指責我，我很傷心。而且腳上那雙大兩號的鞋我穿起來很難受，我越發不喜歡。第三天，後面的鞋帶終於被扯斷了，我擔心被母親罵，偷偷地用火烘，想把它們粘合一起，但是不行，我急得都快哭了。

　　當時我還是比大姐幸運的，因為我的鞋破了就可以換，大姐的卻不行。大姐的涼鞋更破了，她的鞋原來是白色的，可是縫縫補補后都成了白加黑的了。但是大姐很懂事，母親說還可以穿，她就繼續穿，她想母親會主動給她買，但母親卻遲遲沒有。我知道大姐心裡非常非常想要一雙涼鞋，每次到店裡她都會盯着那些漂亮的涼鞋好久。大姐成績不好，再加上家裡窮，在學校里好多男生都喜歡捉弄她。一次，有個男生趁大姐不注意，把大姐腳上的涼鞋扯下來，用繩子把它掛在教室的門框上，然後他大聲說，這是曾小紅的破涼鞋，哈哈哈哈。全班同學都跟着哈哈大笑起來。大姐趴在桌上傷心地哭了。放學回家后，母親問大姐的眼睛怎麼紅紅的，大姐故意把眼睛睜得大大的，說哪兒有。第二天，大姐還是穿着那雙破涼鞋去上學。

　　可是第三天，母親忽然給大姐買了一雙非常非常漂亮的紅色涼鞋，大姐穿上，高興得又蹦又跳的。事實上是我把大姐的事偷偷告訴了母親，雖然大姐叮囑我不能說。

　　童年的歲月感覺過得好苦好苦，但我和兩個姐姐也很懂事，幾乎不向家裡要錢，要了錢也從不買零食。當時我們都有過無數這樣的卑微的願望，比如上面說過的傘啊，涼鞋啊，還比如嶄新的衣服，旅遊鞋（其實是運動鞋，當時都是那麼叫的）。我們’其實也喜歡吃零食的，比如冰棒啊，泡泡糖啊……這些東西都是童年裡非常非常渴望得到的，但是最後都沒有得到。

　　後來家境逐漸好轉，母親也允許我們有零花錢了，我可以輕易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連手機手提電腦這樣昂貴的東西，母親也會眼睛眨都不眨地把錢遞給我。小外甥女今年五歲，一直由母親帶着，她每天吵嚷着要吃什麼零食，母親都會給她買。母親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為著一毛兩毛而和小販討價還價好久，也不像以前因為二姐偷了幾毛錢買冰棒而把二姐打得鼻青臉腫了。

　　現在如此安逸寬裕的生活差點讓我忘記了童年裡那些卑微的願望，那些小心翼翼卻又如此強烈的期待。這些期待卑微、充滿艱辛，但又令我們幸福不已，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只要一把嶄新的傘就足以讓我幸福一個夏天。當我偶然想起這些時，我竟然有些淡淡的憂傷，我有些想哭了。因為這樣的期待和幸福我已經好久沒有過了，好久好久了。

　　上小學時，我最渴望有一個軍綠色的書包，帆布的那種。30年了，到現在也沒實現。那時是買不到，現在是給自己留個念想。

　　——大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