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愛

　　幾年前，兒子抱回一隻小巴哥犬，毛乎乎怪模怪樣，夫人嚇得失色。責令玩幾天趕緊送走。幾天又幾天，我成了狗爸。前些日，夫人買回一隻小鵪鶉寫生，寫完了咋辦？送人家小孩玩怕被弄死，放生又沒野生能力，況且樓下那幾隻野貓成天虎視眈眈地轉悠，只得養着。於是我又當起鳥爸。狗爸、鳥爸，聽起來像罵人。狗的爸、鳥的爸。

　　曾經看人家寶貝狗的樣兒，竊笑癲狂；看人家遛鳥，更鄙夷不屑。冷不丁自己當了狗的爸，每天出門遛狗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天長日久，竟也不知不覺癲狂起來，可着勁寶貝。年復一年，美食同享，風雨相隨。曾有朋友問我“你家狗狗待遇好吧？”，我回“比我好。”她說“那就對了”。我不知道“對”什麼，嘀咕一句“寵物當寵嘛”。

　　寵物是當寵。由此想來，寵物倒是比人有幸。人們每天忙忙碌碌夠煩夠累夠辛苦，一句寬慰也難得，都是該當的！已是人到中年鬢微霜，真該對自己好一點，為自己活一下，卻自覺自愿心甘情願起早貪黑費心勞神地遛狗、喂狗、寵愛狗，真是作踐自己。雖然想不通，不知“對”什麼，還是照樣一天天地作踐着。

　　昨日早起，稀薄的太陽，便把鵪鶉拿到陽台曬。轉眼太陽還是躲回去了，我卻忘了把鳥弄回來。晚上夫人回家發現這鳥凍得縮成一團，閉着眼簌簌發抖，奄奄一息，好一頓責備。不用責備，鳥的爸能不心痛、自責，捧着它走到空調前吹暖風。吹一會，又怕忽冷忽熱更不好，找出一件舊衫子將它裹住，希冀小鵪鶉能挺住、能緩過來。靜靜地守着，不時地看看，見它微微動一下也竊竊的喜。不敢丁點喜形於色，怕看不見的死神會改主意，不放過它。

　　一直煩這小鵪鶉總在紙盒子里稀里嘩啦不消停，每天大早還“呱呱呱”地叫不停，忽然不見它動靜，真的感受到了死寂，讓人窒息的死寂。如果它最終挺不過，我會痛悔不已，甚至痛悔平日待它不夠好，不夠盡心，不夠寵愛。這些都將成為我的罪。我怕會為此而愧疚、抑鬱。我似乎有點明白那想不通的“對”究竟對什麼。人本是有愛的，本能的愛。愛使人區別於動物，是唯人才有的能力和品性。並且這愛中，施愛大於受愛，因為當你施愛於他人，施愛於萬物生靈，你心中愛的本能便迸發出來，你的心靈也得到了愛的潤澤和慰藉，你會因作為一個人而欣悅、而榮譽。原來，所有狗爸鳥爸們那種種的“癲狂”、“不屑”，都是出於人之本、人之欲啊！

　　忽聽得輕微的“唧唧”聲，急看那鵪鶉，依舊縮着脖，卻睜開了眼，看了我一下，又歪頭看看左右。我趕緊拿來碎米和菜葉，它竟啄了幾口。老天，它吃了！此刻我竟莫名地感激起來，感激這小鵪鶉竟不舍離我而去，掙扎着回來。

　　我真是受寵，切身的寵愛……

　　寒水 201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