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嗩吶記

手機:M版  分類:短篇散文  編輯:pp958

  ??昨晚夜行,忽然聽到一陣急驟的嗩吶(民間也稱響器)聲,循聲過去,原是有一家過世了父親,請了嗩吶班子演奏。門前用紙糊了“極樂寶殿”,兩三盞昏黃的燈照着,幾個重孝的男子坐在裡面,燒些紙錢蠟燭,卻不悲傷,還叼了香煙,大約是老爺子得享了天年,算是“喜喪”。“寶殿”的外面,卻有三家嗩吶班子坐開了,使了渾身解數,拚命的吹拉彈唱,相互爭奪着觀眾。這都是有錢人家的排場,使了錢,不由得這些民間的藝人不賣命。

  ??看那第一家,當是一家人,全都立起。吹嗩吶的是一紅臉肥碩的女子,嗩吶向天,慷慨激昂,一副“朝天闋”的架勢。旁邊鼓笙的男子腮幫鼓起,左右搖擺,汗珠直滾。掌弦的是一精瘦的老者,傴僂的身子套了件背心,他左手提了弦子,右手卻抄起一小塊青石在八仙桌上瘋狂的敲擊,雙腿蹦跳,嘴裡嘿然有聲,額上青筋蚯蚓似的暴起。他應是這團隊的指揮和領袖。敲梆子的是位老婦,應是老者的妻子,她挽了髮髻,穿對襟的老式襯衫,每敲一下,雙腳腳尖踮起,似要蹦跳卻又回落,頗為滑稽。這家人的吹奏歡快,尤因老者激情的吶喊引來觀者如堵。老者並不理會,發癲似的動作倒是讓我心下不忍:他們像鬥雞一樣被扔進這場比賽中,為口中糧不得不作此情狀。正在思量,又聽人群中喝彩,有人叫到:“聽啊聽啊,裡面的馬就要驚了!”那老者更為亢奮,手舞足蹈,難以自持,卻有一黑衣男子走了來,附耳對那老者說了句什麼,立時管弦俱寂,一家人全都跌坐在板凳上,不言不語,眼神木然。

  ??旁邊的一家吹得正歡,清一色的男子站成一排,演奏的卻是電視劇《水滸傳》的主題曲《好漢歌》,一個平頭黑面酷似宋江的男子邊敲梆子邊“依兒依兒呀”的唱着,熊吼似的男低音,又全不着調。嗩吶卻吹的清脆,指法純熟,節奏拿捏的恰到好處,不由讓人對那吹奏的年輕男子打量了幾下,他至多三十來歲,矮胖的身子,穿一件做工粗劣的西服,臉上似笑非笑,眼睛半閉微張,又似疲倦,又似陶醉。這一家的演奏不慍不火,略有疲態,大約之前亦有瘋狂儘力的舉動。不多一會,那黑衣男子又走了來,終止了演奏,看那第三家,也都坐下來喝茶,一時都靜寂了。

  ??我便也走開去。

  ??想起和嗩吶有關的一些舊事。

  ??嗩吶民間又叫響器,也稱喇叭,明朝王磐《朝天子·詠喇叭》里所謂“喇叭,嗩吶,曲兒小,腔兒大”,說得就是它。鄉人每有紅白喜事,便會約了嗩吶班子來吹打一番。嗩吶的結構分為三部分,銅製的“喇叭口”、中間的按孔部分(一般為錐形的木管)和葦制的吹口(哨子),與豎笛和葫蘆絲的構造相仿,但喇叭的吹口是外置的,隨時可以更換,不同於豎笛和葫蘆絲的內置結構,且吹口扁而平,與西洋樂器中的雙簧管的的吹口比較相似。嗩吶的吹奏者往往腮幫鼓起老高,估計是要“一鼓憋氣”,應該很累。喇叭口是有大小之分的,小者嘹亮,大者低沉,用它們可以模仿戲曲里陳世美和包黑子的聲音,惟妙惟肖。有時吹奏者隨手抓起一個小瓷碗,在喇叭口上遮遮掩掩,亦能變幻音色。還有的吹奏者只用吹口,用手掌捂了,聲音更為尖銳和高亢,此時多摹擬女聲,極盡曲折。

  ??紅白喜事不是天天有,所以吹奏嗩吶不能算是常業,這幫藝人都有另一個重要的職業,那便是理髮。早些年稱為剃頭的,因為多用剃刀,把人腦袋整的鋥明瓦亮。每年的夏秋之交,他們會來到鄉村“包頭”,即收取一定數量的麥子,包剃一年的頭。這些手藝人多是外來戶,他們沒有固定的田產,麥子對他們非常重要。如果一個剃頭的會吹嗩吶,我們認為很正常;如果不會,就會讓人疑心他是不是真的剃頭匠。現在理髮又早已演變成了美髮,舊的剃頭匠或進化或隱匿,都不見了。

  ??我認識一位剃頭匠,嗩吶吹的非常之棒,他在城關築了房,安了家。小時候常去那裡理髮,一次三毛錢或五毛錢。記的他們院前有條小河,老王抓了滿盆的河蚌,放在牆角,味道不太好。有時想理髮,連去幾次都見不到他,那是到鄉下出活了。共2頁,當前第1頁1

  本散文作者:孫曉磊

  ??我家裡買過幾盤嗩吶的磁帶,裡面錄有許多經典的嗩吶曲子,《百鳥朝鳳》、《抬花轎》、《鬧洞房》,還有豫劇《朝陽溝》等的片段,裡面用嗩吶摹擬豬、羊、狗的叫聲,特別的真切。磁帶封面上的那個演奏者和老王非常的相象,幾次想問老王是不是他,卻不敢問。我小時害羞,不太理會生人。

  ??老王有幾個孩子,常常隨了他敲梆子。我沒想到的是,初中時竟和他的大兒子成了同班同學,後來我們關係極好,常問他會不會吹嗩吶,答曰不會。我與這個小王也鬧過矛盾,原因據說是我喜歡的女孩經常向他拋媚眼。嘿嘿,我記不太清了,應該不是這個原因。後來又和好,還是我主動提出的。再後來高中不在一個學校,關係就遠了。

  ??去城裡上學時,路過老王的家,常聽到生澀的嗩吶聲,後來偶爾碰到小王,說是他弟弟在練習。再後來就沒有了,據說是去外地打工了。

  ??後來在上大學的城市很意外的碰到小王,他已經結婚,和妻子經營着一家幼兒園,約我去坐了坐,說了會子話,就告辭了。

  ??我現在每回家鄉,總會經過老王的家,門口緊閉,房屋也逐漸破敗,因為總是來去匆匆,老王小王都沒有再見,於是,那一縷嗩吶聲便從此消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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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散文作者:孫曉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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