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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荻谷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童年的春天,郊區的野草地上儘是初生的茅草。初生茅草嫩芽瘦瘦的長條兒,兩端纖細,中間略飽滿。撕開外皮,白嫩嫩的“葉肉”吃起來甜甜的,這就是毛荻谷。“去摘毛荻谷!”“去摘毛荻谷!”春天脫了厚厚的襖子,就是嫩摘毛荻谷的日子。爭先恐後地搶摘,只因為葉肉一旦破葉而出,就長成了白茅,完全味同嚼蠟了。我與春日逐走,在陽光縫裡剝下一條又一條毛荻谷……

  我實在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碰到它們,成片成片的白茅倚在莊稼地邊,沿着道路,不斷向遠處散射。初夏的白茅還是沒有伸展開來,毛茸茸的景象只待秋天才會看到,可惜我已錯過毛荻谷的季節。去家訪的路上,我和兩個學生坐在家長的三輪車上,不及兩米寬的小路,連着兩邊一望無垠的麥地。幾近成熟的麥子黃燦燦,黃色蔓延到天邊,天空濃雲早被夏風吹得四分五裂,再抬頭一看,一團濃雲繞了個大圈,中間鏤空,真像一隻眼睛,藍藍的眼睛似乎要看透人的心底。毛荻谷早被孩童們遺忘了,落寞落幕,而今白白的茅草是天地間的淡淡記憶。稀疏人家的鄉村沒有孩子們的歡歌笑語,鄉路毛荻谷空甜美。

  蜿蜒漫長的水泥小路后,滿是碎石的小路很難走。我穿着高跟鞋,真是寸步難行。艱難走了一會,穿過楊樹殘枝敗葉,我帶着這位家長見到另一位家長。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兩個孩子看着自己的父親們熱情遞煙講話,很不好意思……在中午,同桌的他們倆因為三八線過界,口角之後升級為爭打,一孩子的脖子挖出了許多道深深的血痕。被打孩子的父親很快趕來,袒胸露乳,褲子隨便一條繩子系著,頭髮早已花白,看着自己孩子傷痕纍纍的脖子,很是生氣,呵斥沒兩句,看着打人者孩子淚汪汪的眼睛,竟不再說了,溫和反覆絮叨這麼幾句:“以後別打架了,不好”,“我家孩兒在家老實”,“別哭了,沒事啊”。這麼一位老爸爸從中午苦等到下午三點,還不見對方家長來,最後走時,不見生氣,還求我讓孩子回班上課。敞開的襯衫迎着風,老人家就這麼走了。我沒有時間去判斷這位學生家長的衣着打扮,也沒有時間去嫌棄這樣家長的行為舉止,湧上我心頭的,是無盡的苦澀。

  沒一會,打人的家長終於姍姍來臨,灰頭土臉的他劈頭蓋臉將兒子罵一頓,這是一位中年爸爸。看着被打者孩子的脖子,中年爸爸更是生氣,揚手就要打自己的孩子。我自然攔下來,勸了一會。一聽對方家長等了近三小時,中年爸爸很不好意思,家裡有急事這才脫身,必須要見到對方爸爸道歉道歉。我打電話打不通,中年爸爸說,騎三輪車去孩子家吧!就這樣,我們三人開始了半小時之久的鄉村之路。

  沒想到,這一路,重見白茅,憶起童年,憶起甜美的毛荻谷。看着身邊的兩個學生,他們面色着實尷尬,老年爸爸和中年爸爸指着各自孩子說了一番,好像他們認識好多年,兩位父親笑開了……三分鐘的爭打,四個小時的等待解決,兩分鐘的握手言和。歸去時,我坐在三輪車上,仰望天空,濃雲早已散盡,露出藍盈盈的天空。看着身邊的兩個學生,看着路邊將舒未舒的白茅,我突然覺得我並不了解這片鄉村的真正內涵。

  故鄉的毛荻谷永遠沒有了,城市化的車輪早已碾壓了它們,水泥高樓之下,是它們的長存之地。支教的鄉村的毛荻谷落寞地開着,沒有孩童的親睞,鮮有成人的賞識,甚至連這片土地都被人們遺忘了,太寂寞,太乾淨。

  但是:

  慶幸!——

  毛荻谷長在這麼乾淨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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