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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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在偏僻的農村,我家住在前村,說是前村,其實就住我們一家人,站在我家院子里能看見村子,但走起路來離村子有一里多。尤其是象我家住的位置,養一條狗是非常有必要的,在某種程度上講它是家庭必不可少的成員之一。我喜歡狗,有狗在,我也不害怕了,到哪兒去也放心。任何時候你要是出門,帶着它即能做伴,又能防身,很是安全,況且它什麼時候都不偷懶,隨時聽從你的調遣,即方便又實用,所以狗起碼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從我記事起,我家共養過兩條狗,一條叫四眼,一條叫拐拐,平時我喜歡稱它老拐。
四眼是我最喜歡的一條狗,長得很高大、機智、勇敢,頭腦靈活,四肢敏捷,還長着一身黑色的皮毛。一條粗壯的尾巴總是上揚着,向上捲起來時竟像一朵盛開着的牡丹花。記不清它的來歷了,因為它的眼眉是黃色的,遠看就像有四隻眼睛,所以叫它四眼。四眼很聽話,四眼的眼睛亮得出奇,總閃着勾人魂魄的光芒,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一叫它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你面前。
說實話,我從小在農村別看我不怕狼,但我怕鬼。因為村裡的迷信思想很嚴重,大人們經常在一起神乎其神,真真假假的說一些不着邊際的關於鬼的故事,從小膽子就被嚇破了。有時候村裡開會晚了或者是在村裡玩瘋了,一個人不敢回去,我就在後村扯着老嗓子喊兩聲四眼,哦嘀嘀。不出五分鐘,四眼准能把尾巴搖的觸到頭,爬到你身上聞着你的氣味來報道。因為從村裡回我家要經過一座廟,那裡陰森可怕,廟裡放着很多棺材,村裡當時又沒有電,有月亮的時候還好,沒月亮時要經過那座廟,廟裡的棺材有時候猛然一響,真能把人嚇得尿褲子,說實話幾次經過聽見棺材響,真是出了幾身冷汗。想跑、想哭、想喊,都不能。大人們說了,那是鬼在嚇唬人呢,遇到那種事情,沉下來,在頭上摸摸,有靜電,鬼怕光火。那時我就知道了,什麼是含淚充堅強。晚上回家想迴避這座廟不可能,那是必經之路,沒有別的選擇。硬着頭皮也要走,每次從那裡經過我都非常警惕,頭髮根都能乍起來。要想晚些回家沒人做伴,必須依靠狗來作伴壯膽,每當要經過那座廟,總是把狗拉的緊緊的,相伴回家,四眼似乎也很通人性,似乎也知道我到那裡就很害怕,每次到了廟周圍它總是伴在我的周圍來迴轉。平時我要挑水,只要扁擔和桶一碰響,四眼就像條件反射一樣,跑到你跟前搖着尾巴,看着你,只要你挑擔出門,它就象領了命令一樣,主動地領着你朝水井方向走去。
最讓我自豪的是四眼攆兔子本事,那真是在小夥伴中可以值得炫耀的事情。尤其是秋天雨季,提前和小夥伴約好,去哪條溝攆兔子,一般我們選擇種豆子的地方,我們村有很多條溝,有的種玉米,有的種豆子。每年都種豆子的是井南溝,我們結伴各自帶着自家的狗去攆兔子,攆兔子是有講究的,要去的都是人和狗都懂行規的,不懂行規的關係再好也不能要。行規就是只要一進溝,人不能說話,不能把腳下石頭踩響,悄悄的走。狗要基本保持一堆結夥前行,進溝就不能叫喚,不能跑亂了,太靠前不行,也不能靠後,需要嚴格的團隊精神,人狗密切配合才能成功。因為兔子很靈敏,一有動靜就會被嚇跑了的。一般下雨,特別是漣陰雨,兔子在山上沒吃的,都在豆子地里吃豆子,這是攆兔子的最佳時機。只要你不去驚動它,在一定的距離內,突然襲擊,兔子受驚嚇后就回慌不擇路的,帶上幾條好狗前堵后截,准能抓住它。每次快到了地方的時候,都是先把狗叫住,跟在人的後面,然後幾個小夥伴用手語規定好誰去哪個位置,等各自帶着自家的狗到位后,領頭的小夥伴一個手勢,大家都慢慢的探起頭去觀察自己所規定觀察的領域是否有兔子出現,這時自家的狗必須是匍匐前進,一切處於觀察主人眼色行事的狀態,當主人發現有動靜時,就拍拍狗的頭一指兔子的位置,狗就要看情況,是悄悄的接近還是狂叫,先把兔子嚇驚了再圍攻。一般老練的狗會很準確的判斷出該採取的戰術的,如果狗不能及時做出反映,那人就要指揮狗了。一般就是觀察兔子距上山的路遠近而定,如果較近就輕輕拍拍狗頭,指指兔子,使個眼神,狗就會悄悄的接近兔子,等兔子反映過來時狗才狂叫,把兔子嚇懵一下子咬住。如果兔子太機靈就要靠大夥作戰,潛伏在四面的小夥伴一起大聲喊,讓兔子有一種四面楚歌的感覺,慌不擇路,在地里來回跑。然後幾條狗四面加擊就會成功的,在那個缺油少鹽的時代,攆兔子,無疑是改善生活的饞人之舉。
有時候狗配合不好,兔子就會鑽進窩裡的,那樣就失敗了。所以說我們結伴的時候都是提前選擇好對象的,玩的狗多了,自然知道誰家狗的脾氣,有時候知道誰家的狗不行,關係再好也不帶他去的,因為爛狗不懂得規矩,一不下心就會驚擾了兔子,就可能功虧一潰。
我和幾個小夥伴,經常結夥去攆兔子,基本都有收穫,我家的四眼也特別爭氣,也贏得小夥伴的一致好評,所以每次攆兔子我家的四眼都是主角,我也以它的良好表現為榮。
所以說,四眼是我最忠實的幹將,我也對四眼鍾愛有加,四眼也喜歡持寵撒嬌。我放學時,見我進了院子它歡天喜地地迎上前來,像平日里那般又蹦又跳,尾巴直搖,撲將上來和我親熱,親昵的在我的膝間蹭來蹭去,或直接立起前爪扒着我又舔又拽。拍拍它的頭、摸摸它的腳、它總是四腳朝天,放心的把圓鼓的肚皮交給我,還很享受的讓我用腳給它蹭癢。四眼很懂事,把它抱起來,將手放入它的口中,玩得很開心。有時候它看見你要是不帶它出去時,它就纏着你,像個可憐巴巴的孩子,總是逮着你的腳和褲腿就啃,甚至前雙爪抱住你的腿,用嘴撕咬着你的褲角和鞋子,你走一步它就在地上拖着抹一步,耍着賴皮,哀求的眼神看着你,尾巴搖着討好你,只要你給一個可以帶它走的眼神,它立即鬆開前爪,猛一竄爬上你肩頭要舔你的臉。每次帶着四眼去玩,它都興奮地跑在前面,然後看我還沒到,又跑回來或在不遠處等我們,一路中嗅來嗅去,不停地撒尿做記號,你不得不為它永遠的熱情和活力所感染。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能分辨出家裡人和外人的腳步,從來不會搞錯。
狗通人性,大人們常這樣說。我也發現狗好懂事,特別靈活。說人的眼睛會脈脈含情誰都信,可我說狗也會脈脈含情,可能沒人相信。我就看見過四眼坐在地上,與我玩時看着我,歪着頭,豎著耳朵,雙目波光麒麟,一片蘊籍,凝視的眼神似在說話,有時它還能用它脆弱的聲帶發出各種新鮮、異妙的聲音,有點像音樂,甚至還很搞笑。它除了看門,還會抓耗子。有一次在家裡我們正在吃飯,發現一隻老鼠跑出來,當時貓正在低頭吃着食物,四眼突然蹦了起來,一個猛撲,就跳起來去抓,用嘴咬,耗子一跑,它就用爪子按住抓回來,捉到之後用爪子逗弄着玩,一跑就抓回來。幾個來回,將耗子折騰得半死,才一口把捉到的耗子給吞了。
如果說是朋友的話,它應該是我最為得意的朋友,以至於四眼死了后我很長時間以淚洗面,在四眼兩歲多的時候,那時村裡的野豬泛濫,野豬到了天黑就進村或在村子周圍地里吃玉米。當時人們似乎對野豬沒有任何辦法,好像是公社都很關注野豬的事情,給每個村裡都發了一種叫一零五九的葯。葯領回來后,村裡組織各家蒸饃交到村裡,然後統一泡葯,往地里下。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是我五叔當隊長,當時開會說好了,要求都把各家的豬、狗圈好,並通報了都在哪些地方下藥,並沒有說在我家房后地里下藥。但是我沒想到,他們在我家房后的地里也下了葯,我家房后地里是四眼解決“內急”的地方。
那一天我放學回家,看見四眼沒有在該迎接我的地方等我,便喊了一聲。陡然,四眼從房后地里竄了出來,甩着尾巴,伸長脖子抿着耳朵,甩着尾巴迎接我,我高興地拍了拍它的頭,它就連蹦帶跳的跟我進了家門,不一會飯就做好了,我們家人就相擁而坐在小桌旁準備吃飯。平時,四眼總喜歡低着頭甩着尾巴在我腿上蹭或是在那裡坐着,眼睛就象雷達自動跟蹤儀一樣,盯着你的一舉一動,時刻想討點好吃的。可是那天四眼卻沒了平時的興奮勁,低着頭目光表現出痴獃的樣子,總覺得不對勁。過了一會兒,又看見四眼臉上出現了痛苦的表情,我頓時察覺到不對。四眼一般不會亂跑的,警覺的問姥姥,四眼去哪啦,姥姥說一直在家啊,就稍稍安下心來。心裡也很納悶,可是開會的時候沒說過在我家房後放葯啊,剛端碗吃飯的時候,四眼的毒性發作了,四眼當時痛苦的樣子,眼裡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精明和機智的神情,獃痴木訥,淚水不斷的在眼角流出,暈暈沉沉的轉着圈,再後來連站也站不穩了,站起來就跌倒在地上,象一個喝醉酒的人,嘔吐着,喉嚨里不斷的發出從未聽到的哀嚎的聲音,似乎在哀求着,希望我們能來救它。全家人都看着無助的四眼,痛苦哀求的樣子,放下碗淚水都從眼裡流了出來。將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眼看着四眼痛苦的最後伸了一下四肢,又慢慢的收回,流完了最後一滴淚,癱倒在地上,四眼斷氣了。當看到和我相依為命的四眼痛苦的呼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淚流滿面的,心如刀絞,眼睜睜的看着我的愛犬痛苦的死去而無能為力,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樣,我終於憋不住了,眼睛裡布滿血絲,頭腦里嗡嗡作響,一股怒氣上來難以抑制,把臉憋得通紅,那時只想把五叔殺了才解我心頭只恨。抹了把眼淚,撕心裂肺的大喊一聲,沖向案板操起刀,要找五叔去算帳,家裡人再三阻攔,我沒去成,哭了一下午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就去看四眼,結果沒找到,問母親四眼哪裡去了,母親就是不說。我就去找五叔,質問他為什麼要在我家房後下葯?五叔說,是下藥隊把沒下完剩下的葯扔到我家房后地里了,我氣急了,就破口大罵,怎麼不放在你家鍋里。五叔看見小屁孩敢罵他就要打我,我順手就撈起一把斧頭紅着眼要和他拚命。很多人拉,才把我拉開,這可能是我第一次和人記仇。從那以後,我只叫五媽從沒叫過他,過年去他家,也只給五媽及哥哥姐姐們磕頭,就是不給他磕頭。
印象中,從那以後我似乎沒有再叫過他五叔,直到後來選隊長時我也沒投他的票。還策反過他好幾次,可能是當時位卑言輕吧,沒能鬧倒他。再到後來我父親平反落實政策,我們就回城了,五叔也去過幾次家裡,我總是借口,沒有和他打過照面。
過了很多年後我還時經常想起四眼,想起四眼不由的有千言萬語不足以表達對四眼的感情,想起我帶着它在院里跑來跑去盡情玩耍,它跟在後面歡實的奔跑。真的,那時候我真的可以說和它相依為命,以至於為了它和五叔結仇,因為它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總是伴我左右,現在想起來那段時光,依然無法忘記我的四眼機靈、可愛的樣子。三十年過去了,我似乎還能看到四眼在抓兔子時的身影和我過廟時它好像知道我害怕,總是象推磨一樣圍在我身邊轉,更想起了它死時的慘狀和直到一年之後母親才告訴我,四眼死了后,父親怕我難受,趁我睡著了,悄悄的把四眼埋到了我家的自留地里。很多年,每次我到地里幹活時總是坐在埋四眼的地方發獃。
四眼不在了以後,母親去臨汾帶回了拐拐,那天放學回來,看見家裡多了個比貓大的小狗,毛色烏黑髮亮,圓圓的,胖胖的象一個大大的雞毛撣子,太可愛了。母親說是從臨汾公安系統的一個警犬基地抓的,因為其品種不純淘汰下來了,是個半狼狗。也是的,笨狗笨而嘴短,這個小黑狗機靈,嘴尖而長。在當時的農村,狼狗是個新名詞,於是就迫不急待的帶着小狗去炫耀,這是條半狼狗,將來長大了一般的笨狗都不是對手。引的圍觀人群嘖嘖稱讚,認真的品評着狼狗和笨狗的區別。自己也美滋滋的夢想着,等我的狗長大了,把村裡那幾條厲害的狗打敗,就是去黃華峪里走親戚竄門或去買東西時,也能把峪里的那幾條有名氣的大狗都教訓、教訓,讓他們看看狼狗和笨狗的區別。
一邊做着美夢一邊盼望着狗兒快點長大,從來也沒有見過狼狗,心裡老是想象着將來狼狗長大的樣子。一邊精心餵養着小狗,生怕它有半點不適。村裡的人也沒有見過狼狗,於是沒事的時候談起狼狗都很是羨慕。有的甚至還在奢望等我家狗兒長大了,能和他家狗交配改良笨狗呢。那時還是集體,人們吃完飯都等着隊長敲鐘上工,安排活,於是都習慣性地來到經常聚集的景家四合院的窯頂上。那裡是村裡人聚集的地方,也是村子的中心,同時也是村裡的新聞中心。人們習慣稱呼為“下院窯頂上”,在這裡男女老幼都喜歡湊在一起,談天說地,時而三五成群,時而圍成一團,天南海北的聊。一年四季,每天這裡都有一群人從早上到晚上在這裡閑坐聊天,女人手裡拿着活計,男人手裡叼着煙袋,天南海北的說著閑話,每天只要看見這裡沒人了,就說明這個村子的人都睡了。
那時村子里沒有電,也沒有和外界溝通的渠道,甚至村裡除了廣播以外連一台收音機也沒有,後來還是我家有的第一台收音機。沒有任何可以娛樂的方式,除了那幾個長年的賭鬼,村裡的人基本就是靠在這裡聊天來娛樂。所以說村裡人也特實在,只要是誰家有點新鮮事准能把它當成自家的事來關心,能聊上十天半個月,一直等到下一個新話題出現。有些事非也是從這種無聊的關心惹出來的,也免不了那些愛說閑話的長舌婦,嘴不把門老走火,經常被質證,挨打。但依然如故,結果還是挨打。
我家的小狗曾經一度在這裡是被議論的中心話題。為了讓這條稀缺的半狼狗能儘快的長大,我總是精心的餵養着它,關照着他,開始時它挺爭氣,長得到是挺快。可是,到了半年後它好象不太長了,前腿呈外翻狀,很是急人。村裡懂狗的人一看也挺納悶,根據他們觀察笨狗的經驗,看這狗怕是不長了,不會是這狗出現了什麼問題吧?不長了?不可能!我家的是半狼狗,怎麼也要比笨狗長得高大,威猛。懷着疑慮的心情,又在忐忑中細觀察了半年,很不幸。這隻狗再也沒有長成理想中高大、威猛的樣子,成了羅圈腿。唉,一切期望和夢想都破滅了。
村裡人還是那樣地實在,似乎他們當年為了羨慕這條半狼狗這條狗付出了很多心血,看見它真的長成這個樣子后,又不時的拿我家的狗做笑料談資,於是我家的狗又成了等待下一個新話題的嚼頭。在談笑中,我家的黑子被他們戲稱為“拐拐”,羅圈腿的意思。我也很失望,每天出去也沒有心情帶它玩了,我不願意看到別人對它那種嘲笑的眼光,拐拐也可能也從我對它的態度上揣測出了什麼變化。它也從來不像四眼那樣持寵纏人,拐拐可能也知道自己的缺陷,它很知趣。有時候看見你要走,也想跟出去玩,撒着嬌,搖頭擺尾在你身上蹭,只要你瞪一眼,立刻耷着尾巴,黑黑的眼球里流出憂鬱,知趣地縮起耳朵夾着尾巴卧在院門口的路旁,目送你走的很遠。有時回頭看見它的樣子也挺可憐,遠遠的向它招個手,狗竊喜,搖着尾巴,昂首,興奮地立即竄起來跑到你面前,撫摸它一會後,想起別人對它鄙視的眼神,心中頓覺不爽,輕輕拍拍它,指一下家裡的方向,它便會收起笑容,耷拉着尾巴不情願的搖着回去,並不時地回頭偷偷地斜着眼看你,觀察你是否改變主意。
直到後來那年,狼泛濫了,經常進村拉豬,后村裡幾條豬都被狼咬死或咬殘。但,拐拐很忠誠,我家的拐拐忠實的履行了它看家護院的職責。有一次半夜,聽見拐拐叫的厲害,還伴有豬的慘叫,我一愣下炕,操起木棍拿着手電就趕了出來,看見拐拐和狼打到了一起,趕忙大吼着把狼趕跑,拐拐把狼追的很遠,我回頭看看豬身上被狼抓出幾道血印子,確認狼已經跑得遠后,便回家睡了。第二天起來去看拐拐,拐拐縮卷在牆角舔着流血的抓子,嘴也被狼撕破了,流着血,看着很痛苦的樣子,我急忙回家拿些消炎藥塗上。拐拐,為了救豬竟和狼打架,這一點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大凡是村裡長大的人都知道,狗是用來看家護院的,但是再厲害的狗,對於豹子和狼都是束手無策的。聽老年人說,早些年山裡豹子多,豹子時不時的會到村裡背只狗解解攙。俗話說狼是狗舅舅,只要狼一來,狗就叫着退避三舍,在一旁狂吠,但不敢近身。對付狼,一般的狗都是聞風而逃,厲害點的狗才敢遠遠的叫喚,只是提醒人們狼來了,起個警示作用。如果要讓狗咬狼,除非狗成了群又有主人在後面壯着膽,狗才敢對狼下口的。可能是按照食物璉排序的原則吧,狗就該排在豹子和狼之後,從來沒有聽說過,哪裡的狗咬死了豹子和狼。
按照這個法則野豬的待遇就要被動一些了,在那時哪個村子同時有幾條厲害的狗能把野豬咬死,那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前些年就聽大人們傳言說,遠處有個叫陽坡的村子,夜裡闖進來一頭野豬,被村裡的一群狗圍住咬死了,頓時成了爆炸式新聞,周圍四鄰八村的人,都把那個村子里的狗捧成了“狗神”。有些喜愛狗的人還相繼去那個村去看狗,並以此為榮呢。有的甚至還去策劃去那個村偷只狗來養,但是,有一點是不爭的事實,就是每年陽坡村的小狗一產下來,四鄰八村的人們都托親戚,拉關係,走後門去抓小狗,這到是真的。甚至連陽坡村的男女青年找對象都有優先權,其目的是村裡有個親戚能有機會討只好狗來。
相比陽坡村群狗咬野豬的事情,我家拐拐敢對狼下口,可真是又成了一條更有震撼力的爆炸式新聞,也許當時我還小,拐拐受傷后一直照顧、關心它的傷勢,並沒有在意這一壯舉給拐拐以後的生活、地位帶來的變化。可巧第二天,外村來了個人串親戚的看見我為拐拐上藥,便問了一句狗怎麼了?我順嘴說了一句,攆狼被打傷了,看到那人神神道道的尋問攆狼護豬的過程,他還特意去豬圈看了豬的傷情,當時只覺得那個人甚是多事,但沒有想到的是從那人走後,時不時的就有一些陌生人來看拐拐,問這問那的。一時間越來人越多,村裡人也興沖沖的跑來說,好傢夥,你家狗敢和狼打架都一直保密啊,人家外村都傳遍了,咱們村人可都還不知道呢。噢,原來如此啊,本來一件不經意的事情卻隱藏着這麼多的奧秘。我家拐拐敢攆狼的壯舉一下子在四鄰八村傳開了。一條幾乎被人們遺忘,甚至是有些殘疾,曾被人們作為笑料的半狼狗,就是這一次攆狼的舉動,頓時間又成了四鄰八村談論的話題。可能是當年娛樂方式嚴重潰乏的原因吧。一傳十、十傳百,等傳到我耳朵里時,拐拐的行為已遠不止敢攆狼的事情了,初一聽簡直是條神狗了。是啊,我承認拐拐敢對狼下口,是一般笨狗不敢做,也做不到的。為什麼說后村那麼多條狗都沒能擋住狼對豬的殘害呢?這說明拐拐半狼的品質確實與笨狗有所區別。可是當時的老百姓,卻把拐拐的這種行為當作了對付狼群的改善生存環境希望寄託。是的,在當時的條件下,狼群泛濫確實給人們生活帶來很多的不便,有些地方不但狼在傷害家禽,而且也在傷人。狼的危害已經涉及到人們生存的安全,也難怪鄉親們把拐拐的行為看的那麼神聖,那麼嚴重。在不斷的傳奇、議論中拐拐被傳言的神乎其神,有的傳言甚至說,狼在咬豬的時候被拐拐發現后狂叫了幾聲狼就被嚇跑了,越傳越神。
在人們的議論中,已不知道是誰首先提議,在拐拐的名字前面不知不覺的加上了個“老”字。這就是老拐三個名字的來歷,小時候我叫它小黑,後來被人們嘲笑為拐拐,現在又被人們尊稱為“老拐”。我也在無奈中隨波逐流着,跟着他們變換了對拐拐的稱呼。說來也是怪,自從那次被老拐追着趕走狼以後,狼就很少來我家騷擾豬了,以至於到後來狼泛濫到每個村都配備了槍,成立了打狼隊。我們村也成立了打狼隊,打狼隊是有工分補助的,我當時年齡小,但也竟成了打狼隊的成員了,可能是因為有老拐的原因吧。隊里每年還給我這個小成員發一些補助,但是我從來也沒有參加過他們的打狼行動。
說起打狼,我村的打狼隊還真的有過驕人的成績,那是在我們村的羊圈旁。不知道為什麼當年選羊圈地址時,竟能選擇到距村后二里多路的大南溝口,並在那裡煞有其事的修了幾間房。說實話,那羊圈修的比很多人家的房子還好。是不是當時考慮羊圈離山近,方便放羊上山,才把羊圈選到那裡的,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後來當狼群泛濫的時候,護羊的工作就成了難題,羊圈離村子很遠,狼泛濫了,就經常一到晚上狼群在羊圈旁邊繞,嚎叫着,直把圈裡的羊嚇得半死。讓不知道的人咋一看,還以為是讓狼給羊看門呢。打狼隊的主要守候點也自然是在羊圈周圍了,據說一幫子人晚上輪流守羊圈也沒有成功,因為狼的嗅覺非常靈敏,只要聞見人的味道就不去了。在多次輪流守候無果后,那些成員們也失去了剛成立打狼隊時的興奮的勁頭,但又不能光領着補助不幹活,他們就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才能既不去守候,又能真正做出點成績的辦法。
人的智慧是無窮的。他們經過幾天的商議終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就是“挑地炮”,把槍裝上子彈上好膛,然後用根繩子一頭拴在板几上,繞過樹在槍口前挖好坑,在繩頭綁塊肉,再支個架子,把槍口對準來吃肉的狼頭,當狼一去吃肉就會把槍拉響了,也就是說狼一但來吃肉就等於自己把自己給搶斃了。狼再兇猛畢竟它就是狼,人類之所以處在食物璉的頂端,是因為人類是有思想,有智慧的。如此操作,打狼隊還真的有了收穫,通過幾天的設伏,第一隻遭噩運的狼終於在經不住誘惑中拉響了結束自己生命的第一槍。打狼隊首戰告捷,村裡特意舉行了一次表彰,不但每人發十斤小麥,以資鼓勵。而且竟然把只有每年正月十五鬧紅火時才出場的央歌隊也粉墨登場,慶祝了一番。這可是村裡從來沒有過的特殊的慶賀儀式,那天大隊幹部也親臨指導,參加慶祝會,並帶來了公社的口頭指示表揚。做為從不具體參加打狼隊活動的名譽小隊員,我也得了五斤小麥的獎勵待遇,還美滋滋地和那些辛苦了的戰友們胸帶大紅花,接受大隊主要領導檢閱了呢。
就在打狼隊初戰告捷,沉浸在慶賀的喜悅之中時,狼群不幹了,它們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組織了新的一輪反撲,狼群瘋狂的在村子里報復開來,甚至有時候天不黑便聚集在村子對面南坡上哀嚎,擾的村民人心惶惶。打狼隊也只能拿出槍對着對面的山上亂放一陣,才能把狼群趕走。看來事態是非常嚴重的,狼群的表現是對同伴被打死的報復和挑釁行動,必須斬草除根,不然村子將會遭到更嚴重的威脅,大隊支書在給打狼隊開會時嚴肅的講了這番話。經過打狼隊認真研究,一致認為,既然狼是家族式的反撲,說明那隻狼在死亡時有對狼群留下什麼暗示或者是殘留的血跡、氣味使狼不敢再去靠近地炮,這就是這段時間地炮發揮失常的原因。對付狼群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以同樣的辦法,不斷的更換地炮的位置消滅狼群。實踐證明,在不斷的更換地炮的地點后,又不斷的有狼損命於人類的智慧之中。之後接二連三,先後用挑地炮的方法打死四五隻狼之後,村子也隨之安寧下來了。記得打最後一隻狼時,狼並沒有直接被打死,而是被打傷了,這說明狼也在不斷的總結經驗,尋求保護自己的辦法和人類進行着較量。但它們畢竟是低級動物,在智商的較量中,最終還是擺脫不了以失敗而告終的結局。
最後一隻狼是在不斷的探索中較幸的保住了自己的生命,但它根本就不能明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道理。就在它僥倖保全生命逃回家的路上,給人們留下了足以使這個狼家族毀滅的證據。打狼隊沿着狼留下的血跡,一直找到了狼的老窩。並由幾個隊員持槍看守,其他人立即回村,把找見狼窩的好消息報告了村民,並發動組織全村的狗和勞力,操着挖掘工具直奔狼窩而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民打狼的戰役在這個小山村打響了。因為不知道狼窩裡的具體情況,隊長要求十五歲以下人群堅決不能進溝半步,。當然,我家老拐是隊長親自點名上陣的對象,做為打狼隊的成員、老拐的主人,我理所當然的應邀參加了這次戰鬥。用了將近五個多小時的挖掘,我們終於直搗狼窩,並一舉俘獲三隻狼崽,當然,那隻受傷的母狼當快挖到狼窩時,曾試圖反撲,被就地執行槍決。
村民們歡天喜地的把母狼抬了回來,那三隻小狼崽子也第一次坐進了村民的籮筐被擔了回來,在村口,我們這些打狼英雄,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其中包括聞訊趕來的大隊領導的鼓掌歡迎。當天下午我們打狼隊在狼肉大餐中一個個醉倒,我那時不會喝酒,興沖沖地拿着分來的狼肉,帶着我的老拐回了家。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經過大隊幹部和村裡研究,將抓獲的兩隻小狼仔的其中一隻由我帶走去養,因為三隻中有一隻當晚就死了。一隻歸我養,另一隻歸打狼隊長養,其目的是如果能養大,將來報告給公社組織人來參觀,打狼隊的戰績。但事與願違,就在我精心飼養狼崽十來天後,因小狼崽因思母心切,便駕鶴西去了。隊長養的那隻,也以同樣的理由,不辭而別。至此,我的養狼生涯在持續了十餘天後勝利結束。
說來也怪,自從我們直搗狼窩后我們村的狼明顯下降,偶爾只聽見狼叫,幾乎沒聽說過誰家的豬再被狼傷了。也許狼的地盤也有分工的,其它的狼群只是偶爾路過順便騷擾一下,並不做什麼具體的工作了。後來聽說我們的打狼事迹還在什麼資料上都登了,但始終沒有見過。老拐依然是過着它平淡而又忠誠的守家護院的生涯。不管自己的地位有多少變化,它似乎全然不覺,唯一認可的就是叫它“老拐”,它會迅速的跑過來,搖着尾巴等待你的分咐。老拐最大的特點就是不亂叫,也不咬人,有陌生人來的時候,它就咬住人家的褲腿不放,直到主人示意或罵它才鬆開。在防盜方面,它更是一個能手,甚至有一次村裡有個孩子看見我家沒有人,院里種的葵花熟了,悄悄地溜進院里剛準備摘葵花吃,老拐就把爪子搭到了他的肩膀,面對面朝他咧着嘴,他不動老拐就不叫,他一動老拐就叫,嚇得那孩子尿了一褲子,也沒敢動,一直陪老拐站了幾個小時,直到我家人回來才把他放了,那孩子後來逢人就講,老拐就是厲害。
後來我們家進城了,但沒能帶老拐走,把老拐留給了我三叔,三叔說老拐很聽話,活了十三年。但我後來聽人說老拐老的實在是不行了,三叔就把它賣給收狗的了,我問了三叔,三叔只是哼哼嘰嘰地說,別聽那些人胡說。當我再次追問老拐的下落時,三叔只是尷尬的笑笑,笑而不答。
唉,也許三叔依然記得,當年那個小屁孩,為了四眼,操起斧頭和五叔拚命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