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水
手機:M版 分類:記事散文 編輯:得得9
晉代干寶在《搜神記》中記載泰山之東有澧泉,人若革洗心志,跪身揖取,則泉出如飛,多少足用;取者若言行污漫,則泉止而不出。又記有臨沅縣廖氏人家世代長壽,後來搬去別地卻子孫凋零,而有別家搬來的卻又復現累世老壽,於是知是老宅的緣故,疑是宅中赤色井水含硃砂所致。澧泉也罷,硃砂井也好,為這樣一部神幻色彩濃厚的古體小說所記載,恐已多不為後人所信。然而在科技當道的現今時代里,我卻真正切身領略了一次自然靈泉的神奇作用。
從天池下來之後,我們來到了它的唯一出水口——天池大瀑布,天池之水自此奔騰而下,匯流成河。山腳下的二道白河鎮更是省去了建造自來水廠的麻煩,直接以此水為飲用水。觀景台設在了離瀑布較遠的地方,一掛銀白色的飛流從黑色巨岩的縫裂中洶湧而出,似霧似煙,如瓊如雪,山谷間回蕩着水流擊撞的磅礴之音。許是今年雨多的緣故,一條支流從觀景台側面汩汩掠過,似要一解遊人的親水之苦。於是有人俯身戲水,有人掬水而飲;貪嘗一口,這水真是甘涼的緊呢。導遊在一邊善意提醒,此水較硬,外鄉人喝多了恐鬧肚子,然而此時人人像是見着玩具的孩子,不橫掃一瓶實難盡興。不想晚上回到賓館,導遊的話一言成讖,我的肚子徹夜翻江倒海,水土不服。於是第二日,當朋友建議去探嘗長白山的藥水時,我是心有餘忌的。
我們的車行在一條顛簸的裸泥道上,兩側是茂密的柞樹林,偶有對面的車來,便是一次掙扎式的交錯。以幾近步行的速度開過了約莫兩公里的泥路后,終於豁然開朗,一座擁綠環翠的平房小院映入眼帘,院子里竟還停滿了車輛。小院的前邊是一條流淌的小溪,溪水在每一塊石頭上輕盈翻躍併發出悅耳的聲響。我問朋友這可就是藥水,朋友只是笑默不語,隨後熟練地在小院的角落裡翻出一個籮筐和幾個1升左右的白塑料桶,然後指揮大家同他一道上山。
房后的牆垛外,散養的群雞正在遊走啄食;傍山的農地里,矮壯的作物上串串豆莢喜然成型。上山的小路崎嶇而細窄,讓我想起了魯迅先生的那句“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也變成了路”。走着走着,潺潺的水流聲越漸清晰,直到最後,岩石間湧出的一股清流躍然眼底。這就是了!朋友卸下背簍里的水器開始搬運接水,我們也將隨身的瓶子悉數清空,再依次接滿,貫序仰瓶。初嘗此水,清冽咸滑中帶着氣體,有點小時候喜歡喝的冰鎮鹽汽水的意思,然而它的氣泡是細膩溫和的,不似人工壓制的那樣猛烈噎嗓,它的溫度冰潤如玉,在炎炎夏日裡不啻天賜瓊漿。
水流出濺落在石塊上的地方以及一路往下流走的山體上都留下了褐黃色的痕記,以我淺薄的化學知識來判斷,水中應是含有硫磺成分的。朋友娓娓道來藥水的傳奇變遷。早在日偽時期,長白山有獵戶發現了此地的山泉,常來飲用,後來村裡爆發了瘧疾,唯有獵戶未有感染,有人便帶瀕死的親友來此飲水修養,竟也都死裡逃生的回去了,於是這水便被當地人奉為“藥水”。佔領東北的日本人獲知此事,並親身體驗了藥水的神奇,便計劃在此地建立軍人療養院。不久,日本戰敗投降,計劃無疾而終。建國后,當地政府根據日本人殘留的機密文件發現了泉址,在此建立了勞模療養院。據說藥水對腸胃消化道疾病具有奇效,當年朋友相識的一位延邊鮮族大爺不幸罹患胃癌,雖獲知藥水之用但苦於無法入住療養院,於是和老伴二人在藥水泉附近的山林里結篷宿營飲水調養了三月,枯瘦而來,榮光而歸,再到醫院檢查竟不見了腫瘤,這便是藥水的神奇。然而勞模療養院也終因當地政府的經費不足而漸漸成為了歷史的過客,現在在此處經營度假村的是朋友的戰友一家,主打鮮族風味的水煮森林蹓躂雞。
晚餐時候,東北人豪爽的本色盡顯,主菜竟是當地人慣常的每人一隻一斤大的油黃水煮白雞。朋友說店主採購來小雞之後不再人工餵養,只由得雞仔們飲泉水、吃小蟲,在森林裡蹓躂着長大,配食的醬油也是店主用屋后自家地里種的黃豆缸酵成的,何況又更有藥水相佐。於是聽着溪聲,吹着山風,飲着靈泉,一行人大快朵頤,也因為主人家的盛情難卻和美味的原香讒引,不由得最終落個肚腹滿滿的結局。可是說也神奇,用餐後半小時車程回到酒店,一下車我便已覺得身輕如燕,前一日飲山上硬水落下的微疾也全然不見了蹤影。
故有:
山供青屏水響前,好風時渡渺炊煙。
莫辭鄉膾盤中滿,有賴空腸靈藥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