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斧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得得9
猛然間發現,斧子生鏽了,光滑的表面附上了一層黃褐色的銹跡。松垮的斧柄連着瘦弱的斧條,似是歲月的風塵遮蔽了青春少女的容顏,面黃肌瘦訴說著彼此難言的滄桑。時間穿梭在斧子的身體里,像一條條蛔蟲般慢慢的蠕動着,不深不淺的疼痛在隱蔽的角落蔓延開來,沉積,堆聚,堅強的斧子落淚了。昏黃的燈光下,佝僂的背影在凸起的平地上有節奏的擺動着,斧子與石磨相互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填補了整個屋子的空蕩與寂靜,如果再加根繩,就真像盪鞦韆了。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很久,聚精匯神的時候似乎足以令人忘記一切,沒有人知道那個很久有多長,只是,滿天星辰在空曠的夜幕下打着哈欠,勞作了一天的人們都累了,四處一片漆黑,只留下那樣一盞白熾燈,在孤獨的守望着黑夜。
父親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民,沒讀過書,卻也識得些簡單字。父親老說,這都是生活實踐的結果,瞎記,瞎摸索,盲人也認得路了。或許吧,偶爾看見父親厚厚的賬簿,內心油然而起的是深深的慚愧與敬佩。父親的字,僵硬卻工整,就像父親額頭上的皺紋,一溝一壑,清晰的紋路,彷彿乾涸的溪流乾裂在了熾熱的陽關下,不知是否灼傷的疼痛。數不清的諧音字,獨創字,簡化字,構成了父親自己的語言。在我的眼裡,父親不再是個大老粗,好多年了,他一直用心在彌補着那份遺憾,在父親的世界里,透射着一道另類曙光,那是永遠只屬於父親的,任何人也無法真正懂得。父親是個屠夫,20多年了,肉斧成了他最熟悉,最親切,最無法割捨的愛人。銀灰色的肉斧重而鋒利,從遠處看,和父親的指甲一副模樣,順順的彎成堅硬的弧狀,只是,父親的指甲內多了一層肉,一層嵌滿污垢的老死的肉。每每看見父親揚起手臂堅定的朝豬身砍去的時候,我的心總是砰砰直跳,這樣一頭龐然大物,有一天,它會傷害父親嗎?記憶中,父親總是謹慎的讓肉斧離開我的視線,深怕一丁點的疼痛便賺取我寶貴的淚水,父親愛我,我知道,那份早起晚歸的艱辛,我也知道。可是,笨拙的我卻總是無言以對,理所當然的接受成了一種習慣。游淌在生活的海洋里,愛成了我賴以呼吸的氧氣,深呼吸,輕輕的閉上雙眼,我成了幸福的天使,在愛的國度,揮動着潔白羽翼。
這幾年,感覺父親蒼老了好多。除了我和哥哥兩個包袱外,肉斧成了父親最沉的心病。看着冰箱里滿滿的凍肉,母親總是心痛的和父親商量,這麼難做的生意,乾脆結束了出去打工吧。看着大塊小塊的囤肉,一天天縮水,一天天變質,母親的話似乎成了不爭的事實,父親不會抽煙,只是斜靠在窄窄的弄堂里,仰天一笑淚光寒,父親的眼角不曾有過淚水,我知道,它們都被吞咽在了父親的心裡,那個最深最深的地方。
光陰帶來了我的青春花季,卻帶走了父親滿頭的黑髮。父親的手是被時間磨鈍的斧子,高低不平的手心印滿形狀不一的老繭。父親矮了,挺直的身軀靜靜的彎成弧狀,成了斧子的模子。父親白了,頭頂一方純白的頭髮,手握鋤把,腳踩黃泥,炎炎烈日下,豆大的汗珠欲與天空試比白。父親是真的老了,手裡的斧子越來越沉,越來越鈍,無數恐懼似病菌般侵蝕着我的思想,好害怕,有一天,他會傷害到父親嗎?
斧子鈍了,砍肉的時候平添了父親不少力氣。空閑的時候,父親總會拿出石磨,端來一盆水,邊磨邊潑水,水在石磨和斧子間盡情的跳着噼啪舞,沙沙沙,沙沙沙,褪去的銹跡漸漸恢復了斧子的本色,父親欣慰的笑了,柔弱的陽關映襯着父親滄桑的笑臉。那一刻,時間停滯了,有一根愛的長線似在詮釋着關於生命的永恆,我知道,在斧子的世界里,父親可以很快樂。
歲月不等人,父親的霸氣漸漸的被時光打磨,蒼白了的頭髮,佝僂了的身軀,除了心酸我不知道可以向父親表達些什麼,他為我付出的,沒有人可以說清楚,他不需要我回報,我知道我也永遠報答不了,我可以為他做些什麼···
2011年,祝願爸爸身體健康···您的那個小不點正在慢慢長大,我真的已不是那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了
爸爸,您辛苦了,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