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頭

　　一盒煙，共有20支。

　　煙齊齊整整地排在煙盒裡，我抽出一支。

　　從來沒有吸過煙，嗆嗆的味道吧。

　　第一支，放在嘴裡，濃濃的嗆味鑽進了我的鼻子，眼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淚水毫無分寸地往外滾。其實這是我的目的之一，這樣子可以讓我的眼淚放肆低給我滾下來，別人問我幹什麼哭的時候，我說，吸煙來着。第一支，讓我想起了很多不愉快。他唯一一次把我甩在無人的路邊，唯一一次因為一個女生扇了我一巴掌，還有，那唯一一次，跟我說分手……

　　咳到我的臉紅了，煙也抽完了，還是難受，於是，抽出了……

　　第二支，手顫動地點燃了，笨拙地放在嘴裡，手還在顫抖，也許是害怕，也許是難過，想到他說分手，心就悶的透不過氣來，怎麼第二支比第一支還難受，煙霧中看到他的臉，那張有點無情的臉。那是在公園裡，他說，我們的性格不合，也沒有必要在一起了，你知道嗎？你很任性，我受不了，遷就你成為習慣，而不是愛了，再見也不會是朋友。說完將他在情人節送的戒指扔進公園的池塘里，落水的聲音也沒有。他沒有回頭，揚長而去……

　　支第二煙，讓我處於一個過去的霧中，看不到清晨，看不到黃昏……

　　第三支，從來沒有吸過煙的我，覺得吸煙是受罪，也是一種享受，也許，心臟里到處煙霧瀰漫，忍着不去想心臟是否處於迷亂狀態，我一大口吸了一下，咳得我難受得要命，因為這是我對自己任性的懲罰，因為任性，他選擇離開我，我又吸了一口，還是咳，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抽煙，已經是任性了，那一次，他要去開會，他是部長，不可以缺席，而我非要他陪我逛街，理由是我悶，你不去我們就分手！他盯着我，一會後，他拿出手機清了假，我很開心，他就是會聽我的。煙抽到第三口，已快沒了，想到自己的任性，我生氣，於是將那支煙拽向我的大腿……

　　痛得無法形容，但心裡舒服多了，微微一笑，再來……

　　第四支，從盒裡抽出來的時候，剎那眼前出現一張微笑的臉。對！那時我和他剛在一起時的微笑，那時候，每天我們一起吃飯，每天他都會買一枝玫瑰花給我，每天帶我去寵物店看小狗……我們約定省夠錢就一起去內蒙古，我們約定明年去海邊吹一個星期的海風，我們約定在我們結婚的那時去巴黎度一個浪漫的蜜月……我用力吸了一口，感覺不到剛才那樣，可能我已經適應點了，或者我又吸咽的天分。

　　那煙霧中出現的，畢竟是一種幻覺，還是……

　　第五支煙，由於煙霧的問題，也許還有淚水的原因，煙變得朦朦朧朧，迷迷糊糊的，好像一種逃避的開始。當我無法馬上解決一件事的時候，我會選擇逃避，即使逃避不是方法，兩個月前，我已經發現了我們之間出現的變化，他不像以前那樣對我呵護備至，不像以前那樣每天用他休息的時間陪我，有很多時候“忘記”給我買玫瑰花，一個星期偶爾到外面看小狗……這種變化，其實很早就開始了，由微小到現在的明顯，心裡想這或許以後會好。

　　思考着，將已經沒有煙的煙頭掉在地上，然後……

　　第六支，剛把煙頭放進嘴裡，感覺一陣苦澀，馬上把煙拿出來，奇怪地望着，起來去到了杯水，一次全喝，再抽，好多了。挺像我的為人，因為這些變化，我不問所以然，我不問理由，因為我覺得害怕，害怕要我去為他改變我的性格，換成我對他的百依百順，我選擇逃避，有一天，他問我，你當我是你什麼人，為什麼一直不問我為什麼這樣對你，你到底愛過我沒有。我沒有回答，我害怕。

　　回到現實，笨拙地抖了抖煙灰，哦，沒有了，心虛地又……

　　第七支，“啪”地一聲，點燃了，恐懼，心虛……促使我慌忙地吸了一口，足吸了煙的三分之一，咳嗽令我停不下來，我又哭了，我問自己，是不是愛他？為什麼當時就放手了，問題我自己想都不敢想，沒有答案，我更心虛，我沒有愛過嗎？是不是我只是習慣他在我身邊驅散我的寂寞。習慣他對我的寵溺，習慣他在我身邊……都是習慣嗎？

　　到客廳拿了點紅酒，一口喝下，或許我已肯定了這個答案……

　　第八支，它的開始不是接着第七支，我將第七支倒插在地上，閃着的光頓時消失，那行為不是我大腦控制的，光消失了，缺少了勇氣面對自己，慌忙將一支煙點着。身邊微弱的煙發出來的光不是強心針，卻能讓我鎮靜，第八支煙，我抽着，決定不去向任何事情，我慢慢抽着，煙變得醇了，沒看過一個人可以連續抽上八支煙，爸爸也沒有，或者抽太多的原因，開始覺得，難受的比重降低了，吸煙好比喝酒，只是吸煙會口乾，喝酒不會。我要把20支煙抽完。

　　這支抽得好慢，是最慢的一次，而且我什麼也沒有想……

　　第九支，點燃的時候，我開始有了抽煙的感覺，苦苦的，但很舒服，抽煙是壞孩子做的，喝酒是壞孩子做的，我都做了，為了什麼，因為失去，失去的感覺很不好受，於是我上網就聽一首“我難過”，就這一首，我好像向全世界宣布，我難過，他不理我時，我都覺得他在消失，心一想就一陣痛，

　　“分手吧”這三個字意味着我與他的一切從這裡結束，煙的感覺不錯，分手的感覺讓我銘記一生。

　　好像依賴煙，也有點喜歡的感覺，看着煙盒……

　　第十支，一抽出來，盒子里變得鬆鬆的，煙抽掉一半，還有一半斜斜地倚着，互相依靠。煙有依靠，更何況人呢！但我已沒有了，除了朋友，但朋友也不止我一個朋友，我現在這樣，被他們臭罵死了。分手是在上個星期三，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今天也是星期三，剛好一個星期。我受不了這句話的打擊，好似驚濤拍浪，連續三天我都喝酒了，我放縱自己，父母不知道，因為我不在家過，喝完了，醉呼呼的，躺在床上就閉上眼睛（因為眼睛睜不開），腦里一團團的漿糊。

　　抽煙就不是放縱自己？為自己諷刺一次。本來繼續……

　　第十一支了，火機的火光將房間照得一陣明亮，又歸於黑暗。僅存的黑暗，讓我覺得有點醉，喝酒那樣的醉，記起來了，喝醉后那幾天，我都呆在房間里，沒有吃飯，只喝了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像泥一樣，睡了三天吧。人都睡得累了，人這種累使人更難受，走出客廳，好像廳里的東西都風塵了，鋪了塵的桌子上，放着幾個蘋果，沒洗吧。就吃下去！透過陣陣煙霧，我想起了他，經常一大袋一大袋蘋果往我身上塞。因為我一直特喜歡吃蘋果，但以後，我知道我想吃蘋果，就得自己去買。

　　心血來潮，跑到廳里去拿了個蘋果，放着也好。看着它……

　　第十二支，我抽着煙，感覺釋放着什麼似的，釋放是對體內一種情緒的發泄，釋放我的不滿？還是其他。他對我的好毫無挑剔，但很多時候，他會要求我對他生活方式進行跟隨，不要！我不禁用力捏住煙頭，再慢慢放鬆，釋放壓力？我知道如果我不按照他的生活方式的話，他會覺得我不愛他。這還是他的朋友說的，三年來，到上個星期才說分手，我知道，他是因為捨不得。放手了，他釋放，我也釋放。

　　慢慢吐出煙霧，眼睛也半眯着，最後一口也吐了出來……

　　第十三支，不知不覺，已經剩七支了，或許是方對彼此都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定義我與他的關係，煙還含在嘴裡，忽然，手機閃了閃，掛了，再閃，再掛。是朋友。一會後，房間里的電話響了，響的恐怖而急促，大概三十秒，拿起電話，沒有作聲，對方，怎麼那麼久才聽電話？手機也掛了我的，我剛才看到他和一個女生在街上牽着手，好像……我把電話掛了，也沒有必要再聽下去，臉紅了，不知道是氣紅的還是抽煙多了，心跳得厲害，有撕裂的痛。

　　狠狠地，用手指把煙攆息。拇指跟食指弄得有陣焦味，哭吧……

　　第十四支，把煙夾在兩指之間，兩隻手指還痛着，我決定最快地把這支煙抽完，我只知道抽，滿房間的煙味，尼古丁真是厲害，抽完了，感覺滿身是濃濃的煙味，就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他說我像個男生，一點女人味也沒有，我現在是一個女人了，但他已經走了……

　　抽完，停了十來分鐘，把僅開的一扇窗關了，死了就好……

　　第十五支，終於到十五支了，我害怕再讓自己安靜，再讓自己清醒，但就是定不下心來，生氣了，心痛了，為什麼才一個星期就可以完全把我忘記了啊？為什麼？覺得周圍突然變得很吵，很亂。眼淚到底落下來了，電話又響了，顯示的是他的號碼，我接了，喂，無力的叫了一聲。你朋友剛才來電話給我，說告訴你見到我跟另一個女孩光潔……你知道嗎？我不要再記起你了……所以……不用所以了，我明白，我說完就掛了，已經沒有必要向我解釋什麼，不是嗎？

　　或許那是借口，借口，因為他已不愛我了，我已沒有必要再知道……

　　第十六支，帶給我無限的心痛，心痛是一種心靈折磨，一種不好受的感覺，小狗死了，我心痛；他的腿骨折，我心痛；他不理我了，我心痛……心痛真的不好受，我又吸了一口，輕輕讓煙從口裡滾出來，煙也許為我感到不甘吧。他們縈繞在我的周圍，其實滿房間都是煙，今天的心痛，不單是分手，而且還由於她可以那麼快就找到另一個了，開開心心逛街，告訴我還那麼理所當然……理由還如此……

　　他說不要再記起我了，好像快暈了一樣……

　　第十七支，感覺一切快結束了，只是感覺，事實上還有三支，三支的時間可以很久，我將煙點着，就拿捏在手裡，不舍，有點不想去吸它的衝動，但不舍歸不舍，它還是會自己燃燒知道燃燒盡自己，於是我把這放進嘴裡。用牙齒輕輕咬着煙頭，輕輕的柔柔的觸感，一陣感動，感動了，就溫柔了，輕輕地吸了一口，輕輕地吐了一口，煙霧瀰漫，是濃濃的煙味，卻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存在過，以前我經常說，不抽煙，不喝酒，這樣的男人哪裡去找？那個時候他總會溫柔地說，是啊。但現在，我卻認為，不抽煙的男人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煙好像變的乖乖的，也溫柔了，這支煙，我決定讓它自己完成到最後……

　　第十八支，是一支開始感覺自己快變成男人的一支，帶點不羈，帶點狂野，帶點霸道，他唯一一次對我撒野是在一年多前，那天我又胃痛，他忙，卻堅持要陪我到醫院去，那次真是奪命那樣的，他擔心我，我說不用了，他還堅持，還罵了我一大通，或許他是對的，我應該讓他陪。心裡其實很開心，這野蠻也好。

　　我躺在床上，好似吞雲吐霧，我想，我的人生應該狂野點……

　　第十九支，是不是應該繼續狂野，不可以了。由於剛才的狂野，我把煙頭人到外面去了，是窗外的一個無邊的外界，我後悔自己的衝動，對，我後悔了，為什麼我會後悔，我以為自己從來不會後悔，喉嚨很乾，有點啞。分手那一晚，為什麼我連一個“不”也說不出來，開始後悔，後悔自己對他的一切行為，對他不好，對他任性，對他不理不睬，現在我連抓住它也不可以，他屬於另一個女人的了。後悔，讓眼淚變苦，眼淚是傷心的見證。

　　我跑到樓下，把煙頭找了回來，滿心歡喜跑回我的窩……

　　第二十支，最後一支了，他有點孤獨，一支倚在煙盒裡，突然想到了，或者說是醒悟了，到了最後，都是孤獨的，人也是，我更是，三年的時間，相當於之前那十九支煙，是過去的香煙，現在只剩下十九個煙頭。我呢，剩下三年的回憶。我，孤獨，一個人呆在房間里抽煙，滿房間的煙草味，好像什麼從心底釋放了出來，孤獨不一定不好，也許是我人生新的開始。香煙里充滿了快樂，它把它的那份快樂賜給了我，我應該微笑地過我的古都……

　　我開心地將香煙的最後一口吸進嘴裡，開心地噴出來，孤獨，有什麼可怕？

　　一盒香煙，有20支，我抽完了。

　　喉嚨發不出聲音了，煙抽多了，而且真的暈了。

　　看着那二十個煙頭，凌亂地散落在上，我撿起來，放在手上。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明知道有二十個煙頭，但我還是要數，怕丟失了一個，或者兩個。把二十個煙頭整齊地排在書桌上，嗯。

　　拿了一支黑色的筆，在各煙頭上寫上：第一支，眼淚；第二支，分手；第三支，任性；第四支，約定；第五支，改變；第六支，逃避；第七支，經冷；第八支，空洞；第九支，感覺；第十支，喝酒；第十一支，蘋果；第十二支，釋放；第十三支，電話；第十四支，女人；第十五支，“借口”；第十六支，心痛；第十七支，溫柔；第十八支，狂野；第十九支，後悔；第二十支，孤獨。

　　蓋上蓋子，把煙盒放在抽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