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滅的煙頭

　　人，真的長大，其實要在最親的親人離別之後。等一切無法挽回，和你相伴是遺憾無邊，思念纏綿。你會在那一刻，一夜之間長就長大了。

　　小時候家裡的日子很苦，但母親是個巧媳婦，只要給她一把米，也能把日子煮得香香甜甜。母親，在做我母親之前，是個大家閨秀，讀過私塾，琴棋書畫，樣樣都會。在嫁給我父親之前，他們之間，連一次面都沒見過。

　　過門后，只做了幾天地主婆，就翻天解放了。說是地主婆，其實連襪子也沒穿過，鞋子都是自己做的。夏天穿草鞋，冬天穿布鞋。爸爸地主的頭銜，也是從天上掉下來，被碰巧砸到了。當時，我爸爸小時過借給我二爺爺，我二爺爺省吃儉用，臨解放時，打着赤腳搶購了幾十畝荒地。

　　批鬥的事就不說了，反正小時候我大部分時間被爸媽關在家裡，不準出門。沒有上學的機會，聽母親講故事，母親用鍋灶里的黑炭頭，教我寫字。她自己紡紗織布，並沒讓我感覺到外面世界有多麼寒冷。

　　她有抽煙的習慣，聽說是我爺爺寵的，但在有人的場合不抽。我爸爸是個老煙槍，地主用的水煙袋被沒收了，挖節竹根用鐵絲燒紅穿通，自己做個長煙桿，用雞蛋換黃煙，一袋一袋地接火抽。下雨天，蹲在他旁邊，看那忽明忽暗的煙火，覺得好玩。有時，沒人的時候爸爸抽夠了，也會把長煙桿遞給我母親。

　　小時候最喜歡過年，一早衝到街上，撿那些未響的鞭炮。問大人討煙頭，碰到大方一點的阿叔，會猛吸幾口，快燙手了，把煙頭給我。把鞭炮用雪埋了，趁有人經過時，抖抖地點着，“砰”地一聲，雪花飛濺，鬨笑而散。

　　有一次，母親看見我手上有截煙頭還很長，拿過去掐滅，用廢紙卷一卷，用炭火點着，自己抽了。後來，我再出去撿鞭炮時，也留意找煙頭，帶回來討好母親。母親每次都用廢紙卷了，余在那裡，空下來悄悄地抽。

　　時光荏苒，我成了男子漢，但我絕不抽煙，一看到煙，就想起母親那張臉。朋友來了也不發煙。

　　父母相繼死於肺癌，我，也真正長大了。

　　大了，就有煩惱，煩惱沒人頂了，只能自己扛着。但，這輩子自己絕對不抽煙！

　　---我不抽煙，是看到香煙，會想起小時候撿煙頭，交給母親幫着拆散重新捲起來的那一幕，想起那張溫情而滄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