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歲月

　　人的一生是在目送與被目送交替的過程中完成。當你在人生旅途中前進時，總會有愛你的人默默目送着你的離去；而當你停下時，你又會默默目送着你愛的人離去。

　　扛起書包，利索地將自行車從家門推出，輕快地喚出“爸，你要送我嗎？”。得到的是乾脆的回答“是”。那時我上小學，北方的冬夜總是格外黑，伸手不見五指，令人忍不住地遐想。

　　剛走出門口，父親就停止不前，帶着微笑對我說：“自己騎着車走吧，就一直往前沖，不要害怕。”那時，我突然發覺往日那張娃娃臉上的笑容不再，他的微笑在黑夜中是那麼剌眼，仿如地獄使者一般。那抹微笑徹底擊碎了我對他的信任，認為他是在故意整我。他知道我怕黑，在此之前我從未獨自在夜晚出門。

　　怕被父親瞧不起，我硬着頭皮騎着車子離開。在路上，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流星。它是那麼亮，那麼快；照亮了我前方的路，也劃掉了心中的陰霾。

　　中午放學回家，我興奮地與父親談及此事。竟聽到他說，他也看到了那顆流星。那一刻，我才發現在黑夜中前行的我並不孤單，因為我的父親正在家的那頭，帶着微笑目送我。

　　當我歷經時間的洗禮，褪去幼稚，膽怯不再時，我的父親卻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每當我周日返校時，他會衝到我的面前，極力要求親自送我到車站。在等車的過程中，我總是不停地催促他回家，他總是拒絕。點燃一支香煙，不時張望着，在車水馬龍中，尋覓那輛車，也在尋覓自己心中的那份安心。

　　當車來時，父親揚起他的嘴角，平和地對我說“走吧，車來了。”。之後，自己便轉身離去。一如往昔般乾脆。

　　也許，那時他是安心的。但我目送他離去時，卻覺得他是孤單的，就像那時在夜晚中獨行的我。他的青春不再，但他的笑容永遠印在那張不變的娃娃臉上。可他的心呢？是否依舊堅強？或許，性格似小孩的父親並未發現，正如那時的我沒有發現他的目送一樣，他昔日的小鬼長大了，正在微笑着目送他的離去。在下周回家時，告訴他，在他背後的景色，就像當年那顆流星的故事。

　　星星的故事，是陪你走在人海里，卻不會讓你走丟。父親對我的目送，以及我對父親的目送是我生命必經的過程。歲月悠悠，一路上不住地被愛我的人給予目送，同時也不停地給予我愛的人目送。歲月忽已晚，但彼此眼眸里的深情卻依舊流轉；不期望抓住指間流逝的時光，只求在背影后默默守望。

　　正如龍應台所說，“父女母子一場，不過意味着你今生註定目送他的背影。”或許將來，我或為人妻，為人母，不再只目送父親，還會目送我的愛人、我的孩子。就像父親那樣默默目送我一般。之後，我的孩子又會像我一樣靜靜目送我的離去。然後，我們一起分享“流星”的故事，欣賞從指縫流過的歲月。

　　愛一個人，最好的表達方式不是說愛他，而是在他的背後默默目送他；留一段歲月，最好的方法不是抓緊他，而是靜靜地欣賞……

　　——溫文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