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芝戀

　　每每看到窗台上那簇已經死去的靈芝，內心就會不自然地泛起陣陣漣漪，想起那些曾經的過往，憶起那點點滴滴的人和事。三年了，每回家一次，那份沉甸甸的記憶就會加重一份；每經歷一次，那份說不完道不清的親情便濃厚一點。

　　最後一次去看他是在高考前的那個春節，伴着母親一起。見到他時，見他已是面黃肌瘦了，原本寬廣的脊樑已在病魔的吞噬下漸漸失去了厚重，顯得那麼不堪一擊。本來開朗燦爛的面容也像暗夜的殘燭般漸漸隱退，若有若無。記憶中那雙炯炯有神透着閃光的大眼也已凹陷了，曾經的那份桀驁不復存在，只剩下艱難抵抗病魔地無奈。從他病房裡出來，看到年至六旬的大姨眼角閃着好不惹人的淚花，也不知道這是我見到的她老人家在這段時間的第幾次流淚。在大哥病情加劇的短短兩個月里，大姨無聲的淚水流過眼角擦傷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上。

　　半個月後，我在學校的電話亭里聽到大哥的噩耗，壓抑不住的悲傷讓我放聲痛哭。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傍着、靠着的大哥，那個不知道被姨和姨夫們批評了多少，不知道在多少次錯誤的滾打、失敗的教訓中總算成熟的大哥終於扛不住病魔的折磨，最終還是丟下了親人和那個再有兩個月就出生的孩子，倔強的抱憾而去。

　　在我的記憶中，大哥在姨和姨夫們心目中並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甚至每次給家人帶來麻煩的總是他。可就是這個讓整家人不得安生的他，卻在生命的最後幾年留給了我們最深刻的記憶，甚至把他以前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徹底翻篇兒。

　　記得那個酒後騎車撞人給我們惹麻煩的大哥，被人狠狠地敲詐了一筆；記着那個桀驁不馴不滿意二姨給介紹的女朋友的大哥，讓全家人騎虎難下；記着那個來幫我家幹活，一次次與父親爭執的大哥，依舊那麼固執地信任他的這個姨夫；記着那個遠在陝北山區三年未曾回家的大哥受盡苦累后鎩羽而歸。記着已是身患頑疾的大哥依舊忙碌着只為大家過得更好瘋狂的幫着幹活，用僅有的治病錢為祖祖輩輩缺水的山莊打了一口深水井……

　　在大哥最後的日子裡，他穩重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生活也逐漸穩定了下來，並逐步的在外鎮重建了自己的新家。姨們感念大哥的變化在這過程當中也幫了他不少。尤其是我爸，在大哥山窮水盡時給了他柳暗花明，這讓大哥很感動，也很感激。所以每次去我家時大哥總是會給人以意料之外的東西，其中那盆靈芝就是一個驚喜。那是大哥和嫂子回娘家時在路上給我家買的，挺水靈的一簇靈芝在大哥走了之後沒多久便也漸漸地沒了靈氣，凋落了。後來怕我媽睹物傷懷就把它收拾到我房間的角落裡了。

　　其實，還有好多關於他的種種我已經記不清了，但那一件件事的背後確在我記憶深處留下一道道抹殺不去得烙痕。因為在那一串串接連不斷的事情後面支撐着的是一個同心協力，甘苦與共的大家庭。六個姊妹為了一口氣和和睦睦幾十載。一個為了一件事可以抱成團的好姊妹，這也讓很多鄉人羨慕我們。

　　本來不想寫這些東西的，但今晚整理屋子時無意間看到了那簇靈芝，並有感於大哥走了之後大姨家的三個桃園在每次收穫的時候總是拖拖拉拉的，尤其聽媽說今年有很多桃子竟然眼睜睜的看它爛在枝頭而不能換成錢，無能無力的悲哀再次讓我想起了他。

　　2011年8月9日

　　冷雪于山東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