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醫

　　搬新家的那天，父親卻因為帶着我四處尋醫，而未真正感受到這場喜悅和熱鬧。依稀記得那天，清晨起床來，父親將一切與母親，以及來幫忙的鄉友們商量后，便背起我，匆匆往山裡走去。

　　我得那場病的來由，尋根問源，可以推及到修建新家時，家裡請了兩個加工木料的鋸木師傅，均是我們同村裡的人。因為比較熟悉，所以他們也經常逗樂我，故意讓我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記得有一日，父親和母親都還在新房工地上沒回來，家裡先吃了早飯。那時候家裡有一道菜，就是干煸小尖椒。現在我想起來，都能記得起那種尖椒辛辣的程度。那天他們卻教唆我說，有本事就一口氣吃兩個下去。對於不懂得人情事故，也分不清玩笑和正事的我來說，他們的一番話，恰恰是看不起我，好勝的心，刺激着我的性情，我夾起兩個尖椒，一口而下，直到胃裡。因此，從此落下胃痛的病症。

　　在清晨的濃霧還未散盡，太陽剛從新家後邊的山頭透出一縷微光時，父親背起我，穩穩的腳步，扎在山路中的青石板上，一步一步，都走得那麼有力，那麼平時，似乎，整個世界，都在他的背上，他的肩頭，他得用他農民的厚實，來證明，他有着面向生活的勇氣，有給家庭，給生命里每一個人幸福和快樂的底氣。

　　和父親最先去的是集鎮上的一家診所，醫生是父親的老相識，在簡單的問診過後，說我是得了腸胃炎，便開來一大袋大都是些寫了怪名字的西藥，還說葯吃了看我的反映癥狀，實在不行的話，就只有換個大一點的地方，比如縣裡的醫院。於是，謹遵遺囑，我和父親便匆匆回了家裡去。

　　然而，回到家裡，午飯都未曾吃過，我又全身冒了冷汗，胃裡兵馬亂作，翻江倒海。頓時在家裡的床上哭了起來。父親見狀，未曾多說，甩開一切實務，就準備背起我去鎮上。

　　然而父親背着我到了之前那家診所，那個醫生，卻又把之前的話無謂的說了一遍，把之前的事又重複了一次，只不過多加了一些中藥。回來時依舊是胃疼得厲害，沒辦法，父親只得第三次背我去尋一些偏方。

　　第三次去的是一個老郎中家裡，聽人介紹，手藝挺好。記得當時我去了以後，簡單的問尋，便叫他的兒子為我熬藥，自己只顧同父親說話。

　　那一味葯，現在回想起來，的卻讓我咋舌。拿一個大盅，噼里啪啦，把農家廚房裡有的佐料都加進去，生薑，大蒜，蔥，以及許多的花椒，橘皮，然後熬出一大碗水來，硬邦邦端到我嘴邊來，叫我喝下去。那個時候，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我居然沒有反抗，一口氣便喝了下去。然而，病沒治好，到是胃裡五味陳雜，不一會兒就吐了一地。後來的許多日子裡，我都沒敢進廚房裡去，大概就是因為那一味葯的緣故罷。

　　一連幾天的周折，病並不見好，父親和母親一天天漸漸緊張憔悴。那時候，我每天幾乎顆米未進，單憑吃一點葯，喝少許白開水，人一天天消瘦下來。夜裡犯病時，一絲呻吟聲，讓父親和母親，從未安的夢中又一下子醒來。於是一家三口，便又開始在星月黯然的尋醫路途中奔波。

　　就是這樣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情節和場景，就是為了我這個患病的兒子，他把這個劇情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一遍又一遍的上演，而每一遍，都用盡了他們的眼淚，以及汗水，這淚和汗水，灑在我的生命里，生根，發芽，在歲月里成長，直到開成一棵報恩的繁花樹。

　　再後來，就是尋遍周遭幾乎所有的醫生后，終於病情有了好轉，開始能吃一點飯。父親因此也日漸舒心起來，開始有說有笑了。但我消瘦的身體，卻成了他最重的心事。所以為了讓我趕快壯起來，那幾個月，父親操起了我最初記憶中的老本行——打獵。

　　有時候，一早不見父親，待回來時，他手裡卻提着一隻野兔，然後我們幾兄弟圍觀着，看父親用小刀扒了兔皮，剁成小塊，輔以大火爆炒，成了家裡最豐盛的佳肴。父親知道那時我對香料有着厭惡感，便叫我自己挑了一小碗清肉出來，為我拌上鹽味精之類，才向鍋里添油加醋。那時的兔肉，吃在嘴裡，滿口香酥，雖然輔料極其簡單，卻別有一番味道。或許，那正是父愛的味道。

　　我便一天天好了起來，能吃飯，能蹦能跳。父親見了，由心裡開心。父親開心了，一家人，都開心了。

　　我常常想，我寫的這些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沒有生動的情節，就如同小學課本里的故事一樣平凡，甚至連場景，都仿似一斑。後來，我終於想到一個讓我自己靜下心來，慢慢寫，慢慢的感受，慢慢的思考的理由：我的父親，那畢竟是我的父親，在我心中，歲月如何過往，人事如何滄桑，反正，千萬人往矣，我父摯愛，永久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