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續九章）

　　冬夜（二）

　　月兒竟是圓的，幾天的工夫它就圓了。查了查日期，今天是農曆十月十四。為什麼它移到東邊去了呢？星子也變成了一顆，掛在月兒的左下角。天不算冷。一陣狂風吹來，落葉和塵土旋轉着撲向面頰。我並沒有煩，因為風裡有一種吹面不寒的味道，這讓我想起了春天。

　　冬天剛剛到來，春天也就在不遠處。有些事情似乎不用刻意去期盼，就像月虧月盈，就像冬去春來。有些事有些人也不用刻意去等待，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也總會走。人的一生註定只有一個結局。明天也許更美好，不過後天的後天就很難說多美妙，所以生命的魅力在於過程而非結果。

　　風一直吹，殘柳還在裊裊娜娜。淡淡的雲彩漫上中天，月亮不再皎潔，而是塗上了一圈光暈。風卷塵土不知疲倦地向我襲來，似乎告訴我該回家了。我不情願地挪動雙腿。唉，真該死，這粘液汁性格。（2012.11.27晚）

　　冬夜（三）

　　氣溫降了不少，我竟沒覺得冷。月亮和星星都不知隱到哪去了。白天的時候曾經有一陣下雪的預兆，但終究沒有雪花落下。我不喜歡這曖昧的冬夜，我渴望徹骨的寒冷。最好有場鵝毛大雪，雪地再有零亂的腳印，然後去享受“牆角數支梅，凌寒獨自開”的意境。

　　但這等浪漫的事與我無緣，我只是覺得冬天就應該就是冬天的樣子，四季如春只會讓人奢靡和頹廢。冬天給人最大的啟示就是讓人明白了什麼是溫暖，沒有蝕骨的寒怎會珍惜舒適的暖呢？

　　有朋友已經看了剛剛上映的《1942》，飢餓是一種絕望之外的絕望。那個時候也許覺得一粒米勝於十兩金吧。據父輩們稱，1960年的時候，老家一個村就餓死了300多人，有的人死後嘴裡還咬着一塊肥皂。所以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特別珍惜糧食。絕望和希望，寒冷和溫暖，比喻不是很恰當，但有許多相似之處吧。

　　朋友D，熱情大方開朗，想不到最近竟經歷了一場極其危險的車禍。一根肋骨斷了，但撿回了一條命，恢復之後依然完好如初。“如果我沒了，孩子怎麼辦呢”，她說。“我又相信愛情了。”她又說。一場慘烈的禍事喚醒了曾經沉睡的幸福，絕望變成了明媚的希望，祝福她了。

　　可我又想，為什麼有些溫暖沉睡久了就變成了硬而涼的冰了呢？似乎再也無法喚醒了。那些神奇的春風在哪兒呢？

　　有溫暖突如其來，又悄然逝去。有溫暖細水長流，不離不棄。好想來一場雪，好讓我更深刻地去體驗溫暖的感覺。（2012.12.1記昨夜的感受）

　　冬夜（四）

　　徹骨的寒冷。月亮已經無影無蹤。星星只有幾顆，在黑洞洞的天幕上閃閃爍爍。窗外的景色單調而凄涼，我也沒有了散步的慾望。對夜行的人們來說，窗子里射出的燈光顯然是極誘人的。想來自己應該是處於溫暖之中了。

　　有朋友問，莫言的作品你讀了多少？很慚愧，我讀的太少。忙碌其實只是一個借口，即使有空閑的時候亦是心浮氣燥。終於靜下心來看完了《白狗鞦韆架》，這是莫言早期的一部短篇小說，根據其改編的電影還在國外獲了大獎，電影的名子就叫《暖》。夜色漸濃，端一杯清水，放下所有的繁念，來靜靜地欣賞《暖》。影片只是借用了原著的架子，裡面的情節幾乎全部改弦更張，但反映的內涵卻一點沒變。女主角的名子也叫暖，其命運恰恰相反——凄慘而且無助。老天拿善良的人開這樣的玩笑很讓人無語。看完電影，又有些暖意在身上流淌，因為儘管處境艱難，暖依然善良着，“我”與暖的啞巴丈夫也善良着。許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欣賞一部這樣的電影了。恰恰是這些平凡入微的故事才能深入人心。

　　有朋友針對我寫的前三篇《冬夜》，寫了《關於冬夜……》的日誌，對我的諸多觀點提出了善意的批評。我反覆品讀，啟發頗深。不可否認，自己文中的調子過於壓抑。溫暖從何而來，靠別人給予顯然是不合適的。付出與回報的道理一般人都明白，可大多數人在潛意識裡很難做到“只問耕耘不問收穫”，許多糾結與失落便產生於此。溫暖需要自己去創造。讓自己陽光起來，把溫暖送給別人豈不更好？

　　冬夜，寒風刺骨。我應該用溫暖將自己包裹起來，希望這種溫暖堅韌且持久。（2012.12.5記錄昨晚的心情）

　　冬夜（五）

　　期盼許久，雪究竟沒有飄下來。一場並不算很小的冷雨卻在夜色降臨的時候酣暢淋漓地滴落。也許是太乾渴了，雨打窗欞的聲音聽起來就格外悅耳。打開窗子，一股濕漉漉的土腥味撲面而來。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覺也像電流一樣通遍全身。

　　氣溫竟然回升了，這雨里羼雜了一些暖洋洋的味道。淅淅瀝瀝的聲音很像春天的前奏。春天當然是充滿詩意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覺或許就是緣於此？

　　窗外黑洞洞的，路燈的光慘白而虛弱。這個初冬是有點不同尋常，乾渴和冷酷讓人有些找不到方向。雪遲疑着猶抱琵琶，雨卻搶先登場了。但如今總歸是初冬，嚴寒還在後面守着呢。我倒渴望有一場大雪，有一幅千里冰封的畫卷。

　　希望明天的雨能變成雪。（2012.12.13晚隨筆）

　　冬夜（六）

　　冬夜總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但如果想出門去探尋這神秘，往往又會失望而歸。室外夜色深重，人煙稀少，且寒氣刺人，逛悠不久便會逃也似的跑回屋子裡：還是這兒暖和些。

　　今夜似乎算不上有多冷，我卻懶了，書也看不進去，腦子裡總回憶着白天發生的事兒。

　　上午我探視了曾經的鄰居，單位的離休幹部齊主任。他們老倆口先後病倒。先是老伴得了重症，不久他自己又因為操勞過度躺在了病床上。他們屬於正派、善良、和藹且會生活的一類人，很讓我敬重，卻終究無法抵禦時間的侵蝕。我不禁感嘆在時光面前人的渺小和無力。

　　碰巧的是，在商場我碰上了朋友好哥，這次我發現他的購物車坐着一個二歲左右的小女孩。女孩子閃着晶亮的眸子，看上去聰明伶俐，卻對陌生人充滿警覺。一打聽，原來這就是他從福利院領養的那個孩子。“這孩子太可憐了，是警察在打拐行動中解救出來的，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兒，由於缺乏交流，所以她語言方面差一些”，好哥說。“不過她現在已經會叫爸爸媽媽了。”這孩子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碰上好哥好嫂這樣的熱心人，她的未來應該充滿了光明。

　　又到周末，有朋友總是在這個的時候向我道一聲周末愉快。同車回家的同事老楊也說：“真快啊，又一星期過去了。”其實這樣的話我倆不知重複多少次了。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周而復始，春去春會來。只是花開有重日，人無再少年。“喝酒去吧，真想一醉方休”，有朋友道。須知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澆愁愁更愁。

　　“如果真有末日多好，那就玉石俱焚，無所謂貧富高下了。”有人也這麼說。其實不用這麼著急，時間會讓一切都灰飛煙滅。只是眼下你怎麼去度過每一分每一秒呢。大多數人都會忽略擁有的幸福，而去放大因“得不到”而帶來的痛苦。我自己也一樣。過去和未來其實就如上面提到的孩子和老人。時光飛逝，該把握什麼丟棄什麼，似乎依然是個無解之迷，就像這神秘的冬夜。（2012.12.16記錄昨晚的心情）

　　冬夜（七）

　　又是一個漆黑且清冷的夜。我突然發現消失已久的月兒又出現了，它落寞地掛在西南，在樓房的間隙時隱時現。月兒是標準的一彎，極像很瘦的一隻小船。

　　雪一直沒有來，這無法阻擋冬色越來越深。元旦和春節在悄悄地靠近，而我似乎還沒做好準備。忙碌過後，終於可以再休幾天假了。沒有想像之中的興奮。計劃近期回家一趟，看一看父母。

　　在我心目中，故鄉已經面目全非。那兒可資回憶的痕迹越來越少，連鄉愁好像也躲進了夢裡。

　　打開論壇，《網事》上的一篇文章讓我怦然心動——《身在故鄉為異客》。作者L是一個老朋友，也正是L在三年前將我介紹到了這個論壇。

　　文章說：“可這是我的家呀，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但我熟悉的一切都無聲的消逝了，就像做了一場夢，夢裡我是這裡打肩的路人，是個來去匆匆的過客。……我感覺自己既不屬於那座城市，又不屬於這片我出生的土地，我像一個遊魂，在故鄉與異鄉間遊離。

　　我用逃離的方式拒絕着這座城市，……而故鄉也用她的方式拒絕了我——讓我身在故鄉為異客。”

　　真是心有戚戚焉。（2012.12.17）

　　冬夜（八）

　　與城裡相比，鄉村的冬夜是漫長的。與鄉村相比，城裡的冬夜是溫暖的。鄉村的夜靜的出奇，幾聲狗吠讓這幽靜倍添韻味。白天父母一直忙活，不到八點就上床休息。我無法適應這樣的作息安排。寒氣卻逼我早早鑽進被窩，躺在床上又難以入眠。三層厚重的被子,再加上母親灌好的熱騰騰的暖腳瓶讓被窩裡藏了一個春天。

　　今天回家很匆忙，只是分別給父母帶了過年的衣物。家裡依舊凌亂着，父母依舊忙碌着，池塘已經結冰。透風撒氣的小屋裡，火爐顯得很珍貴。今夜彎月迷濛，也找不到星星的眼睛。與城裡的家相比，那兒似乎就是天堂。可這兒卻是我的故鄉，不光是身體上的，更是心靈上的。（2012.12.19用手機寫）

　　冬夜（九）

　　我一直認為瑞雪趁着夜色悄悄來臨是一件特別浪漫的事兒，不期今夜夢想成真。雪最容易喚醒的可能就是潛藏的童心。我還似乎童心未泯，於是下樓踏雪。雪落“沙沙”，車燈一耀，雪影密密匝匝的。小河邊白皚皚的一片，腳下咯吱咯吱的聲音特有韻致。路邊的樹叢變成了玉樹瓊枝。原來漆黑的冬夜也顯得亮堂堂、暖融融的。

　　離聖誕不遠了。記得有一年，陪女兒看了動畫片《極地快車》。聖誕的傳說似乎就那麼真切地存在着，既神秘又溫暖又令人嚮往。想來人人內心深處都有那麼一處純凈而溫馨的所在吧。

　　其實離的更近的是那個末日的傳言——就在明天。當然這只是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不過我心裡卻有個複雜的情結。有朋友說，把每天當作末日來過呀，這也是一種珍惜。這幾天我休假了，回家看了父母。其實鄉村的雪夜是最美的，可那樣的環境怎麼有心思賞雪？

　　後天太陽會照常升起。不過在所謂的“末日”來臨之際能有這麼場漂亮的瑞雪也實在是夠幸運的。明天會怎樣，只是普通的一天，也是冬至。想對朋友們說什麼呢，就祝你們開心幸福地過好每一天吧。（2012.12.20）

　　冬夜（十）

　　末日沒有來，卻為聖誕披上了盛裝。最近幾個夜晚應該是最理想的冬夜了吧：厚厚的殘雪，近零下十度的氣溫，肅殺的高天上皓月當空。適才出門，我發現月亮又要圓了，它升的極高，真接躥到了當頂。旁邊的星子離的很近。不過昨天還在月亮的東邊，今天咋又跑西邊去了呢，呵。

　　童話般的“末日”一過，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聖誕、元旦喜笑前顏開，接踵而來。人們迎接着嚴寒，也就迎接着春天。

　　這樣的夜晚讓有些人懶惰——我說的是自己。不只是手腳，還包括心情。桌子上凌亂無緒，卻不肯整理。心中的花園長滿和野花和雜草，也懶得去修剪。不過有一些“正能量”也似乎正在聚集。溫暖的向上的東西隱約涌動。春天太遠，不去想。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2012.12.26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