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剛過罷年,將欲遠行,面對小山般的一堆行李,我本已愁到撓頭,不料妻子又忽然惦念起母親陽台上的那些菊花,執意的要挖一些帶走。我笑她:“你要它弄啥?栽哪去?”她一邊用報紙細緻的包起,一邊還是很歡喜的答道:“你管嘞?!我栽花盆哩!-----開花可好看了。”我這才想起在北方的謀生落腳處確實是有倆空花盆的,那是一個客戶因搬家送我的兩盆嬌花,可惜在去年的寒冬里早早的就凍死掉了。

  到了二月初,我的父親要到這北方的草原小城來上一段時日,先打來電話問還需捎帶些啥東西,我很乾脆的說:“啥也不要。”妻子卻在一旁不滿了,“咋啥也不要?要點菜種子,黑白菜、牛胡菜、荊芥。”我一聽,也覺得頗有道理,別的且不說,荊芥一定是愛吃燴面的河南人眼中的不可或缺的清新美味。趕緊的將這條要求囑託給父親,他在電話那頭大笑,說:“中!”放下了電話,猶自覺得好笑:前些年的錢好掙些,整日忙得昏天黑地一塌糊塗,連吃飯也顧不上鐘點;這兩年忽然的經濟下行,倒空閑出悠然的心情來,居然有心勁重拾田園的生涯了。

  過了幾日,父親果然帶來了菜種。呵!不但有不可或缺的荊芥,還有黃瓜,“這是不用搭架的。”父親邊往外掏邊介紹,到了最後,居然還有窩瓜的種子呢!-----夠豐盛!我眼前幾乎立刻浮出一個茂盛的小菜園了。

  可惜北地向來春步姍姍,還遠沒到可以墾地下種的時候。

  一直過了三月間,柳絲抽吐出的新葉,遠望若騰起的一片綠霧;榆錢兒也鮮嫩,剛剛好可入口,父親這才開始動手平整那被規劃成菜園的一小片荒地。看着這沙質的土壤,我有些擔心它的貧瘠:“這會中嗎?”“中。”父親很起勁的回答。妻子簡直笑到合不攏嘴,彷彿這菜園已然是瓜果飄香在望了一般。我卻依舊提不起興緻來,這處房子的租期到七月底,雖說出門在外也無需過多講究,但這這門前曲折蜿蜒的一段長長的土路,每逢陰雨便泥濘不堪,堪讓我深痛惡絕;所以,早就打定搬家主意的我,無論如何也對遲生的這片小菜園熱心不起來。然而,看着妻子滿懷憧憬的一天早晚澆水的殷勤勁,我還是從公園的樹坑邊,撿回幾塊殘存有鳶尾草的泥塊來,一併栽在菜園的一角。更好笑的是妻子又把炸苞米花的專用苞米粒也漫灑在菜地里,對於她的這種隨興所至,我也只有搖頭笑嘆的份了。

  日子一天天的向夏天進發,小菜園在妻子的細心照料下,果然也漸有起色,稀稀疏疏的小綠芽宛如小蟲子一般拱開了黃色的沙土,在陽光下怯生生的探頭探腦。妻子拿一根小棍,蹲在園邊,一一的介紹給我看:“這是荊芥;這是牛胡菜······”。我看來看去,卻如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實在看不出有多大的差別來。於是,她笑罵我:“笨!”······

  所有的菜,我只盼望荊芥快快長大,這樣就可以美美的吃上正宗的河南農家燴面了。說真的,離鄉多年,即便偶爾回老家,也多在春節的時候,這春夏里才有的荊芥芬芳都快成夢鄉里的好東西了!平日里,想一想,都能饞出口水了。

  瘦小伶仃的小菜芽們生長得極緩慢,一天天的似乎毫無動靜,可不像在我老家的黃土地上表現的那樣生機勃勃。這片土地實在太無力了!我很不解的是為何野草在這裡生長得卻如此頑強。也許和人類同,野孩子總是更有生命的原始野性吧!

  這樣一直到了七月底將要搬家時,小菜園終於蔥籠成一片了。鳶尾草已開過好幾朵燦黃的花了。苞米剛過膝高,葉片細長若綠綢帶。黑白菜肥厚的葉片圓圓的,也被妻子摘取洗凈下鍋了好幾回。黃瓜秧還是偏瘦小,窩瓜秧也好像生長得有些吃力。荊芥的吃法類似芫荽,不過是起點綴之功,正好嬌嫩到可以掐取枝頭葉片,洗凈后扯碎,往將出鍋的燴麵湯上一灑,緊接着小磨香油點上幾滴,好了,特有的香味立即就飄溢滿屋了。嗯,----美哩很!

  可是還要搬家走了。妻子是個喜歡戀舊的人,每次搬家總有些心裡不舒暢,況且這次還有個小菜園呢!辛辛苦苦的照料,好不容易才稍稍像個樣子,又得舍下了,也難怪她要發點小脾氣,白眼相向的罵我:“就好倒騰。作!”我嘿嘿的一聲苦笑:誰願意啊?!這還不是考慮到孩子上學方便些嗎?!

  好在這次租的房子還算理想,獨門小院,兩間卧室一客廳一小廚房,這樣孩子們就可以與我們分開睡了,畢竟都大了。院里的地都鋪了磚,雖有南房,卻已破敗到不堪用了。我提前將本荒蕪狼藉的院子收拾整齊,正式的搬過來后,屋裡又收拾得整齊規整,妻子也就笑了。舊處的菜園是搬不來了,那就留給附近的鄰居們吧!能搬動的盆盆罐罐中的花草,一概全帶過來了。安頓停當了,那就繼續踏踏實實過細水長流的日子吧!

  與妻子閑聊,她笑問我可知道搬了幾回家了,我認真的一回想,呵,都有五回了!剛來的頭一年,提倆背包帶被褥,拖著兒女,租住在一間破舊的簡易房裡,後來逢拆遷,便遷移到現在所居的附近農家的一間南房裡,房租還便宜,六七十塊錢一個月,可終究因為沒有院子可用,住不到倆月又搬到一處新的院落去了。說是院落,其實只是一片荒地,野草長得比人高,經過和妻弟一家人合力的修整,這才算有了院落的模樣,然後一住就是整整的六年。

  這不算一個好居處,但在那時正合適我的需要,所以也算不錯了。院外就是草地,一直往西漫過環城路,連上遠處山頭上的朵朵白雲,這才算是目之所及到盡頭了。孩子們在外面玩耍,根本不需一步不離的照看,使勁喊上一嗓子,一會兒他們就跑回來了。經常有牛羊散落在草地上低頭吃草或懶洋洋的卧歇,風若來,草叢便起伏不定,間有鳥雀起起落落的尋覓食物。

  嗨!我覺得住在這裡也簡直寂靜極了,好得很!-----唯獨不寂靜的反倒是在夜裡,這房子蓋得潦草,是不隔音的,鄰居們又一直都是些不肯安靜的人,先是與一家四口作鄰,男的是個酒鬼,女人好賭,總愛在夜裡嘟嘟嚕嚕的吵個不休;後來又換了一小兩口,情話也是膩乎嬉笑着說到夜深·······,煩死個人!----當然,現在回想起來,只剩下一聲呵呵了。·······

  之所以在去年想到了要搬走,是因為在經濟下行到處房租暴跌的大局下,房東絲毫不肯退讓,給出的理由也怪異:“你在我這裡住這幾年,多掙錢了哇!”。我也被驚奇到無語:好笑!你家的房子難道有聚寶盆的風水么?難道沒看見我這幾年起早貪黑的拚命么?·······既然如此,我也就懶得再與他多費口舌,很快就找到新的房子,也就是墾出小菜園的所在了。

  前幾天一個傍晚,老鄉邀我小酌,正好須路過那個闊別一年的院落,望過去,已又荒蕪到野草蔽人了。在沉沉的暮色里,我很是有些慨嘆:六年。竟然也好似一彈指般的閃逝而過!在這個已經荒草深深的小院里,曾留下我們一家多少的笑語,多少的苦累,如今也只好在夢裡追尋了。門口的草原,早已被一個停工了的巨大建築工地基坑取代了,再放眼四周,處處都是燈火、林立的水泥高樓,城市特有的持續嘈雜聲響。------所謂的滄海桑田,難道不是正由我等這類小人物一日日身同感受的見證着么!

  這北方的草原,秋來得早,兩三場冷雨過後,風也就漸漸的涼了,草尖上也開始漸漸鍍染上枯黃了。那個小菜園裡的荊芥已開始開花了,這是衰敗之始呢!苞米不及一人高,竟然也結出兩個細小的苞米棒,只是身形瘦削到可憐,讓人也不忍再剝奪那緊裹在綠色襁褓里的孩子了。窩瓜的枝葉卻蓬勃肥大,一朵黃花似開未開的羞澀着,一個嫩綠小果兒如人手指頭大,安靜的睡躺在一葉片的陰影下。妻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心疼的抱怨道:“咱搬走了,也沒人澆水了。”我一笑,勸她:“走吧!這不是咱的家啦!”

  從老家帶來的菊花,被妻子栽進一個花盆裡,如今被置放在門口的一側,也是瘦骨伶仃的模樣,卻也在枝頭上舉着兩個小小的花骨朵兒,看樣子綻放的時候還早着呢!我打小就喜歡菊花,大概是因為在鄉間,除了村邊地頭的野花,只有農家院里才會栽種些菊花這類易伺養的來點綴平淡的生活吧!黃色的菊花,隨處可見,簡直是普通極了!沒有桃花的嬌妍易墜惹人生憐,沒有蘭花的清幽難得,也沒有玫瑰的火辣動人魂魄,更不及牡丹的雍容華貴天生嬌態了,可是,我還是喜歡那如秋陽一般淡暖的金黃顏色,淡暖宜人的芬芳。生命本真是平常,何須懼秋憂風涼!-----這樣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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