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江行

　　沿着峽江江岸走一遭，看一看峽江風光，是我多年前的一個心愿。

　　說起來，離長江並不遠，不足百里，坐車也就三四小時。沿峽江江岸走一遭，並非要吃多少苦，冒多大險，但真要把這想法付諸實現，卻沒有那麼簡單。

　　產生這個念頭，還是在三峽大壩蓄水之前，因為是看了一個有關三峽的紀錄片，叫《話說長江》。峽江兩岸的風光，使我深深地折服，不能自已。把這想法講給朋友們聽，卻使我大失所望，竟然沒人應和。這念頭就給塵封在心底了，眨眼間，二十來年就過去了。

　　一位朋友到宜昌辦事，我開車送他。自己有了車，行動就方便了許多，但跑的路並不多。五六個月還沒有跑到兩千公里。開車是技術活，需要實踐，熟能生巧。打從買了車，還沒上過高速，也想借這個機會，鍛煉鍛煉。

　　在宜昌辦完事，回程中我提議沿峽江江岸繞回來，朋友非常贊同，他也想看看峽江兩岸的風光。

　　參觀完三峽大壩，我們就驅車直達秭歸縣城。幾年前到宜昌，去遊歷過三峽大壩，歸途中是從秭歸的一個碼頭上的船，在秭歸縣城有過短暫的停留。因為時間緊，沒來得及逛一逛。秭歸，在三國時期，曾是吳蜀兩國交兵之所，兵家必爭的要地。況且，是屈原、王昭君的故里。這次有充裕的時間，得好好看看。

　　在秭歸縣城找了一處清靜的餐館，吃中飯。和餐館老闆交談，得知縣城並沒有留下什麼三國遺迹，屈原祠因為大壩蓄水也搬到了縣城的西角。到香溪，要坐船過江，路途並不短。多少有些遺憾。問起沿江是否能行車，餐館老闆語焉不詳。

　　屈原祠在江邊，毗連三峽大壩，有不少旅行者在這兒逗留。他們不是衝著屈原祠而來，是要去玩漂流。

　　和大多數古迹一樣，屈原祠雖然器宇不凡，題詠較多，但顯得“新”了一點。對於這位中國歷史上的風雲人物，閃爍在文化史上的巨星，我是心儀已久。當身臨其境，卻又徒然生出時過境遷之感，心下索然。對於我來說，好像很多事都是這樣。沒有實現願望之前，總是想個不停。真等到願望實現，又感到不是我想象的那樣，變得失落。我是一個可悲的理想主義者。

　　拜別屈原祠，我們沿江驅車上省道，路面不錯。和峽江近距離的親密接觸，兩岸風光有如畫卷，一一地鋪展在眼前，很興奮，很愜意。為了留下美好的記憶，取景拍照，一路上走走停停。

　　越往前走，越荒涼，路面越差。我們不熟悉這兒的路，因此遇到沒有標誌的岔路口，不得不邊走邊問。車上安有JPS導航，兩相參照，路徑沒有出現大的差錯。走到一個名叫沙溪的地方，再次遇到岔道。我們想當然地駛向稍寬的路，JPS顯示這是我們要走的省道。忽然走進了山裡，盤山上行，而後又盤山下行，離長江愈來愈遠，感覺路徑不對，停車詢問當地人是不是去巴東的路，他們說沒錯。我們就這樣一路走着，走進了大山深處。四五個小時，一直在山路上行駛。終於到了巴東境內，又遇着在整改道路，堵車。看看天已經晚了，我們挺着急。打聽到有條小路，可以到巴東縣城，我們按照當地人的指引，找着了這條路。這路一直向下，十分陡峭，愈走愈荒涼，沒有人煙。終於又看到了長江，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些。為了趕路，卻也無暇顧及眼前的風景了。傍晚時分，到達巴東縣城，心中懸着的那塊石頭才真正落地。

　　佇立在巴東長江大橋上，兩岸的燈火一片輝煌。有許多人在橋上乘涼。江風很大，不一會兒便驅走了身上的煩熱。橋下，是夜行的船，緩緩地靠近，又緩緩地離開，消失。

　　想想白天的行程，大的方向沒有錯，只是憑感覺，以為秭歸到巴東，一定是沿江，是大道。JPS的指示沒有錯，當地人的回答也沒有錯，因為這條路確實可以到巴東。但到巴東不是我們唯一的目的，我們是要觀賞峽江的風光。因為誤會，我們走了很長的一段冤枉路。沿江的路是有的，只是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寬敞，嚴格地說，和鄉村裡的普通公路沒有什麼兩樣。因為走錯路，使我們錯失了飽覽峽江風光的機會。事與願違，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想起這段經歷，覺得很有意思。大道寬闊平坦，卻愈走離峽江愈遠，沒有我想要欣賞的風景；小道看似逼仄崎嶇，十分荒涼，卻是觀賞峽江風光的必由之路，是捷徑。舍小道而取大道，可能大多數駕車的人都會這樣選擇，幾乎是出於本能。正是這種選擇的慣性，往往使我們錯過很多生活的美景。

　　或許，這就是生活吧。有着憧憬，有着美好，也有着失落，有着遺憾，未必事事如願，卻一步步引領我們走向最終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