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遲到兩周的紀念（散文）

　　一份遲到兩周的紀念（散文）

　　文 / 林海雪狐

　　我是去年才知道有什麼“父親節”，當然是女兒們告訴我的。今年的父親節那天，大女兒空間發來問候短語，小女兒到外地出差，特地發來信息，祝我節日快樂，都使我備感溫馨和幸福。其實，今年的父親節我大約在六月的第一個禮拜日就知道了，是有關節日設定的日期的，有人說是六月的第一個禮拜日，也有人說是第三個周日，我似乎在網上看到是6月16日，那就應該是第三個禮拜日了，這個六月有五個禮拜日！我為什麼要特意記住這個“父親節”呢,是因我想在這個節日來到的日子裡，寫一篇紀念我父親的文字，唯有這樣，我的心裡才會舒坦些，好受些。

　　對我影響最大的無疑是我的父親母親，我的母親還健在，已經八十二歲的高齡了。我已經寫過兩篇有關母親的文章了。今年的母親節，我又寫了篇題目叫做《我的老母親還在進步着》的文章發表在報紙上，剛好母親節前一天收到的，母親節那天中午吃飯時，我煞有介事的讀給老母親聽，只樂得老母親笑得合不攏嘴，滿臉的自豪和得意。兒子沒別的禮物，只就算在這個洋節日里給母親的一份禮物吧。可是與我的父親，他就壓根兒沒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他是肯定不知道世上還有什麼“父親節”的，因為，我敬愛的父親，他早已離開了我們了。

　　父親在我的心目中是偉大的，可以這麼說，打小兒起，父親就是我心目中的偶像，英雄。聽母親說，父親正年輕的時候，得過“黃腫病”，正十五六歲的小夥子，路都走不動，別說幹活了！可是在我記事的時候，父親給我的最值得驕傲的一點是——他是全大隊（那時不叫“村”），甚至鄰近大隊里，最最響噹噹的“大力士”！我經常聽到別人誇讚他的話語，經常看到別人敬佩他的眼神！那是在什麼時間，大多都在這樣的時候：

　　一段黃岑岑的 山路( ： )

　　雖沒有刻意的彎曲 卻有着

　　較勁般的陡峭 六十度以上

　　茅草裹挾相伴

　　齒石碎石頑皮相隨 一條

　　古銅漢子

　　汗水涔涔發亮 兩目圓睜

　　看向前方 又

　　看向腳下 兩腿綳得老直

　　青筋暴起

　　一步一步 下得山來

　　肩上馱的 不是八根九寸的

　　毛竹 而是油鹽米面 八個兒女的前程

　　似乎還有 一籮筐的寶貝 ......

　　全大隊是什麼概念啊，七八個生產隊，上千號人，蠻勞力至少也有兩百號人吧，即使是壯勞力也有好幾十個吧，但是，這些人中，沒有一人不佩服我父親的強壯有力的，沒有一個不在他面前甘拜下風的！這些莊戶人都是實誠的，也是好勝的，但他們也佩服 “真心英雄”！我們那是有名的毛竹產區，竹園裡的毛竹怎麼出來，那是沒什麼“村村通”，靠的是肩膀，是力氣！大隊核算，要種地，全村都種地；要扛毛竹，全村人都扛毛竹！從離堆場十幾里路的大山上扛着毛竹下得山來，那就是一場負重比賽！我的英雄父親，就是在這上百次的較量中，贏得了“大板車”的美名的。記得那些年，連我們做兒女的，也沾父親的光，幾乎成了“英雄兒女”了，到附近的生產隊去玩，人家介紹，一般都是帶着點稱羨的口吻說道：“這是俊隊長的兒子。”我似乎都聽出點“老子英雄兒好漢”的味道出來了！

　　我父親當了十幾年的生產隊長，一直到他受傷之後，才自動“辭職”的。父親是個“敏於行，訥於言”的人。不，用這個文呼呼的詞來形容我父親，他會不同意的。實際上，埋頭苦幹，這個現在不時興的詞，用來形容我父親是再恰當不過的了。父親當生產隊長，用來調度的號召力主要是來自他的帶頭作用：第一個下地，第一個上山；第一個扛起鋤頭，第一個拿起扁擔......

　　別人不知道，事實上，在父親而言，他那時一定在自家的自留地上都忙活了大半天（約一至兩個鐘頭）了。若不然，我們家當時十幾個人要飯吃，生產隊里的口糧是根本不夠吃的，父親母親只有一個在山上忙，一個在家裡忙（養豬），來養家過日子的。儘管這裡面當然也有我們兄弟姐妹稱之為“三爹爹”那位老人家的功勞，他是我親爺爺被當作“改組派”槍殺后，來到我們家的。我記事時起，三爹爹就放生產隊里的牛掙工分，幫着父親掙工分，所以我們家一直都是“餘糧戶”，母親到現在說起來還挺自豪的。十一口人吃飯，還有一拉路子人讀書，個中的艱辛只有我的父母親知道，付出的心血和汗水（主要是汗水）也只有我的父親母親清楚。這當中，我父親無疑是家裡的頂樑柱和定盤星，母親儘管話多多了，但我們看得出，主意還得父親去打定。一定的，簡直是一定的，父親若沒點真本事，沒有好德行，怎麼能管好全隊一百多口人呢？並且幹了這麼長時間的生產隊長，人家對他老人家一點意見也沒有，真叫我們這些做兒女的佩服呀！

　　一場災難，改變了我父親的命運，也改變了我們家的境遇。那時父親親自送我到師範讀書後的大約一周左右吧，父親去幫鄰隊一個朋友隊長家“上樑”蓋房子，上樑是要喝喜酒的，下午幹活的時候，從后沿牆上掉了下來。要知那家后沿溝全是硬石頭，鋒利堅硬，父親頭朝下腳朝上的摔下來，後果可想而知了，當時就昏迷過去了。立馬用大隊的拖拉機送到當時的“安醫”（皖西醫院）搶救，大腦嚴重淤血，腦顱大手術，腦蓋骨拿掉了一大塊，在醫院昏迷了兩個多月，才慢慢的蘇醒過來的。生命基本沒有危險后，才回到家中修養的。我常常想，當時父親的潛意識當中，一定是想着我們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家，母親一個人扛不下，（我小妹妹才五歲，一次朝上排到小弟弟，還有五個在讀小學和初中）硬是咬着牙挺過來的，若不然有好幾個醫生都認為搶救不過來，或者搶救過來了，也不能恢復站立起來了。但是我偉大的父親，在這種情況下，依然顯示出他的英雄本色，頑強的挺過來了，站立起來了！還做了幾年農活，砍了幾年柴、放了幾年牛，從一九七八年到一九九八年，二十年呀，父親又幫着我的母親為這家做了多少事，流了多少汗，付出了多大的艱辛啊！

　　“一九九八，難忘的的一九九八。”這年的農曆七月十三日的凌晨四點鐘多一點，父親由於腦內傷再度複發，大腦嚴重損害，癲癇化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法醫治，不得不離我們而去了——當時我們兄弟姐妹及其媳婿都在身邊，我在父親身前的第一個，我看到父親走得很平靜，很平靜。我想父親肯定是太累了，太累了，看到我們兄弟姐妹都成家立業了，我們的母親可以照應過來我們這些下輩了，他才心甘情願的離去的，不然，在那一刻，我當時離他那麼近，怎沒看出他的蒼黃的面部有一點或者一絲痛苦的表情呢!

　　父親的離去引起我們兄弟姐妹們無限的悲傷，我的姐弟妹妹們都痛哭了起來。我的嗓根頭子也湧起了一股熱流，硬了起來，可是我當時沒有哭出聲來，因為我要去完成作為一個長子這時必須要做的事情——到大門口燒掉紙做的轎馬等，好讓父親順利的踏上他新的征途。另外還必須放上一掛摘了口炮的鞭炮，告訴人們，我的父親已經走了，好讓鄰里鄉親們過來幫忙。做完這兩件事之後，我特地跑到我家下邊的一條小河旁的一塊菜地邊，先是壓抑而泣，后又放開嗓子，嚎啕大哭了一陣。那聲音我自己聽起來都含着無限的悲傷。或許是父親，我心目中的英雄

　　他的坎坷經歷—— 英雄偶像 ，大力壯士——受傷昏迷，瀕臨死亡——孱弱老者，帶病勞作——老來病痛，闔然長逝，觸發了我心底里最根本的神經吧，我哭泣了好一陣子，才擦乾了眼淚，回到了家中，幫着族裡主事人，開始料理父親的後事的。

　　這個月是七月，下個月就是八月份了，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快十五年了。前面我說到了今年的“父親節”，我很想寫一篇文字來回憶回憶我敬愛的父親的，但是當時卻沒有寫了，因為我參加了由中國格律體新詩網舉辦的以“夢想”為主題的“第三屆春季詩歌大賽”，我參賽的詩歌就是寫我的父親當年的夢想的——《父親一座動着的雕像》，我盼望着這首詩歌能夠得獎啊!我期待着用這個獎項，作為我以及我的兄弟姐妹們在父親離開我們十五年後的“父親節”，我們給他老人家的紀念禮物，要知道，我們的父親可是一個堅強、堅定、有夢想，還有着堅韌個性的一個男子漢啊!若不是他老人家有着他堅定踏實的夢想，哪能有我們兄弟姐妹今天的美麗夢想呢？父親啊，就在今年的“父親節”過後的兩周后的六月三十日，也是禮拜日，春季詩賽的結果出來了，也許是，肯定是！我的父親，您老人家的形象感動了讀者，您老人家的精神，打動了評委，我的這首其實也沒多少“藝術”的詩歌，如願以償的獲得了自由新詩的最高獎。父親，現在我把這首詩的最後一節也呈現出來，這就是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一直藏在心裡的那份對您的深情呀——

　　父親 這一直努力行走的雕像

　　融入血液 穿過骨髓

　　一直清晰地 靜止在我的腦中

　　直到今天，仍走不出

　　周圍已有些模糊 雕像卻異常

　　分明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