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人,一點也不自在,衣食住行,缺一不可,還要受到這樣或那樣行為約束。衣食住行四者,首推食,次為衣,住為第三,行在末。缺衣尚可,少食則不行。吃飽穿暖,這是生存的前提。有了這一前提,才會考慮住,考慮如何住舒服。

  對於住,古人是挺豁達的。“大廈千棟,也不過眠七尺之軀”,就很能說明古人對於住的價值取向。他們看重的“眠”,而非屋子。諸葛亮的“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極言“睡”的美妙,滿足,讓人覺着只要能睡好,神仙日子也不過如此。至於劉禹錫的《陋室銘》,更是把古人輕屋而重“眠”的這種思想詩意到一種極致。

  有一個賣被子之類的床上用品的廣告,我看了不覺莞爾。大意是:某某使你愛上一張床,更愛上一個家。這話說得很地道。睡不好,精神就不好,精神不好,什麼事都做不成,對這個“家”就必然生出怨恨,就想找另一張能睡好的床。久而久之,就睡到了別人家的床上去了。看來,家庭問題的始作俑者是睡眠。

  我這人很怪,害寒,也畏熱。為了對付寒和熱,想了不少的辦法。屋子裡最不缺少的就是取暖和降溫的工具、電器。不怕你笑話,如果把爐子全部陳列出來,絕對會嚇你一跳。從最原始的鐵皮爐子,到節電的衛生爐,到空調,大大小小的有好幾十個。僅從取暖的進步,就可以見證人世的滄桑變化。我很慶幸,我生活在一個能幫助我們有夢和圓夢的時代。

  一進夏天,我就早早地催老妻找出竹席。雖是山區,盒子式的單元房,夜晚的溫度也不低。電扇、空調,被老妻禁用。她不知是從哪本養生秘訣上看到,電扇、空調不環保,言之鑿鑿,並身體力行。晚上睡覺降溫,就全靠這竹席了。

  竹席,確實是個好東西,背一貼上去,一絲涼氣有如小貓舌頭般地柔柔地舔舐,熱氣悄然地消逝,涼意彌散開來,慢慢地滲進四肢百骸。電扇這東西,照着吹,難受。轉動吧,一會兒熱一會兒涼,像世態。空調好,一降溫,連被子都是涼颼颼的。對身體有害,況且還費錢。

  席,歷史悠久。最早是用來坐的,類似於地毯,有席地而坐為證。它還有一種文雅的叫法,“簟”。辛棄疾詞就有“枕簟溪堂冷欲秋,斷雲依水晚來收”的句子。

  記憶里,成家后最先添置的席子是草席,柔軟,但散熱不好。一覺未畢,就被捂熱了。其後,添置了葦席,比草席散熱好,但過於剛硬,有些硌人。只有這竹席最讓我愜意。它由指甲大小的小竹快連綴而成,像古時戰士披的甲。編織者利用竹塊自身的色彩,巧妙地構成山水圖案,鋪在床上,宛然一件精美的工藝品。躺在上面,似有山風吹拂,溪水潺潺,有如置身於自然的懷抱。入眠快,睡得香。有時,從竹塊的罅隙里,便會長齣兒時遺落在鄉間的夢:山林、溪流、田野、花草、老牛……

  我是一個嗜睡的人。李白坦言“但願長醉不願醒”,對嗜酒的人,是大實話。套用李白的話,我是寧願長睡不願醒。睡着多好啊,什麼都可以不想,什麼事也可以不做,絕對的輕鬆、自由。多虧有了這竹席,讓我在這夏日的漫漫長夜不至於受失眠的煎熬,不必眼巴巴地去等待黎明。

  有時便想,這人哪,其實也是自然之物,因此對土裡生土裡長的東西有一種看不見的血緣,天然的會親近。這就是為什麼一躺在竹席上就感到自在愜意的原因。可是,在人生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忘掉了自然,忘掉了自己。路走得越遠,背離自然和自己也就越遠。及至偶一停步,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錯得厲害,後悔起來。這時,人和自然已有了深深的隔膜,想要回歸也就只能是一廂情願的願望罷了。

  這樣說來,我鍾愛的哪裡只是竹席啊,更是那回不去的過往,是故土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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