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霞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小景

  春霞出嫁了。記得是那年過年,母親告訴我的。她嫁給了大泥窪的二打瓜了。春霞面對這樣的家境又能怎樣呢,自己心愛的人去了繁華的城市,成了人家的人。不是常說“認命不受屈”嗎,這就是命吧。

  一

  在冀南平原上,有一片丘陵地,大老遠一看是一個大沙丘,上面長着很多棗樹。在棗樹叢中座落着一個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站在沙丘上向下看,是住在坑裡的幾百戶人家的一個大村,據說這坑過去是一個大湖。那座落於沙丘上的村莊就是沙圪垯,坑裡那個村莊就是大泥窪。倆村相隔一里地,因為倆村離得近,從老輩了村裡的孩子都在一塊上學,鄉親們相互走動着和一個村一樣。

  春霞和我是沙圪垯村的,打小兒一起上學。在學校的時候,她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每次考試后,她的成績總是排在我的前面。村兒里的人們很是羨慕。一提到春霞,爹就說我:“你看人家大犟筋家春霞多懂事。有這娃是他修來的福分”。

  大犟筋哥家日子混的比較累,結婚也晚,他結婚時就30多歲了。說起來,還是“老牛吃嫩草”來。大犟筋媳婦翠花比大犟筋哥小8歲。那年土改時,家裡窮的叮噹響,被劃為了貧農。春霞下面又添了兩個弟弟。嗨,就春霞生的水靈,和那哥倆簡直不是一胎子揍出來的。那哥倆和大犟筋活脫,哪不行偏隨哪。春霞出奇的聰明,那哥倆一個比一個笨。老二還是一個弱智,傻吃不幹活。

  記得有一回,我問娘:“春霞咋和那哥倆就不一樣呢。”娘悄悄告訴我:“春霞是大犟筋從城裡汽車站撿回來得。翠花要孩子晚,也就把春霞留下了”。

  翠花嫂常年身體不好,是個藥罐子,三天兩頭的葯不斷,村上的人幾乎沒見她笑過,整日走路沒精打採的,雙手抱着肩膀愁眉緊鎖,說起話來沒勁沒勁的,聽她說話,心裡總覺得堵得慌。大犟筋哥工分不高,幹活又不行。農村實行承包了,他怕這怕那不敢承包地,也不願甩開膀子帶着家人孩子幹活。這樣沒幾年和村上其他人家的生活差距就拉開了。早些年在生產隊里,兩口子看菜地,偷奸耍滑,拿點菜,湊合著混。如今指望地里糧食生活的農戶如果再偷懶,生活質量肯定要下去。大犟筋哥在自家地里時常念叨:“大草給你搭着晾,小草和你就着伴兒,你就是不長。”人勤地不懶,實行承包幾年了,村上富裕的人家幾大件早就置辦齊了,信用社裡還有了存款。大犟筋哥家的日子照舊過得緊巴巴,年年是村上的貧困戶。年底了,縣、鄉的領導來了發個百十塊錢扶貧款,送點大米白面,意思一下,再難也要過年啊。

  春霞在讀初中的時候,老師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她家窮,當著全班五十多學生的面說:“真想不到,我們班春霞同學家一年到頭居然就是靠吃棒子麵過來的,窮的買油錢都沒有。”說著老師還掉了眼淚,發動同學捐了款,無外一塊兩塊的湊了幾十塊錢給春霞。那會兒一般的人家米面油啥的還是吃得起的,生活已有了好轉。春霞家那時的生活還是很難。老師把自己孩子不穿的衣服送給春霞。春霞意志堅強,說啥也不要。但老師的好意難卻,也就收下了。

  老師和同學的關心更激起了春霞的學習勁頭。記得那年就要中考了。在臨考前,我和春霞都參加了全縣的中考篩選考試,達不到篩選標準的就不讓參加中考。那次考試,春霞考了全縣的第一名,第一名比第二名多23分。春霞很是高興,她很是懂事,不願把這事告訴她爹。大犟筋哥還是知道這消息,愁壞了。就在中考的前一天晚上,大犟筋上吊了。

  也正因為大犟筋哥的死,讓春霞不能夠再讀書了。

  二

  大犟筋哥死後,春霞就好像換了一個人。本很俊俏的姑娘瘦小了很多。因為春霞俊俏聰慧。得到大泥窪村李大順的關心。李大順在我縣當時很興盛的裝飾材料廠任廠長。他兒子剛子和我們同學,學習一般,不及我,更比不上春霞。剛子在家是獨生子。李大順始終認為,“腦袋是爹娘給的,但對於春霞是一例外。”他就讓春霞到廠里打工。

  對於春霞來說,是天大的喜事。春霞因為聰明懂事,很快就得到了李大順認可。因為是同鄉,被安排到辦公室。春霞從心眼裡感激李大順,就義務擔當了他家的保姆。下班后就去她家看看有甚活兒。

  87年,剛子和我一同考入了縣高中,學校要求住校。春霞懂事,很討剛子的母親金萍喜歡。大順出差時,金萍讓春霞做個伴。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春霞越長越水靈了。用剛子的話說:“春霞真是一大水蜜桃,外白內軟,真想咬上一口”。禮拜天,剛子回家,和春霞都要見面,天長日久打心眼兒里就喜歡上了春霞。剛子對我說:“回家見不到春霞就好像少了點什麼。晚上,睡覺做夢都夢見春霞”。

  90年高中畢業,剛子通過順子托關係,自費進入了天津大學。就在剛子去天津上學的前天晚上,發生了故事。舊曆8月份,正是金秋時節,大順和金萍去串門了。春霞回家收秋回來,在浴室洗澡。剛子在看電視,聽着浴室的水聲,剛子的心跳加速,不知怎的,臉像火一樣的燃燒。他悄悄的走向浴室,春霞沒有插浴室的門。剛子輕輕的把浴室的門卸開一條縫隙。浴室內熱氣騰騰,淋浴下站着一少女,一邊洗澡,一邊哼着歌兒。她那漂亮的胴體,腰肢是那樣的美,曲線是那樣的標準。剛子的心怦怦的跳的更厲害了。他急速的脫下了衣服。春霞陶醉的洗着澡,沒有發現剛子的到來。剛子撲向前,把春霞緊緊地摟在懷裡。春霞看着赤身裸體的剛子,驚呆了,顫抖地說著:“剛子,不要。我配不上你。你明天就要上大學去了。”這時的言語已是無用的表達,剛子親吻着春霞,淋浴下兩人赤裸裸的交織在了一起……

  他們正在快樂的時候,順子和金萍夫妻二人回來了。看到二人的舉動,他們驚呆了。剛子向父母發誓,保證讓春霞幸福。既然生米已做成熟飯,又能如何呢。

  但礙於剛子要讀書,事若傳到學校,剛子將不能去讀大學了。春霞自己經過考慮,對於她家這種家境,能夠攀上這樣的門檻,真是“天下掉餡餅”,也就默認了。

  三

  第二天,剛子踏上了去上大學的路。春霞依舊留在這個家裡,依舊在李大順的廠子里上班。

  “大娘,大娘,”這天,院里來了一愣頭小子。金萍正在屋裡做飯,從窗戶向外一看是二打瓜。二打瓜是大順弟二順的兒子。也跟大順在這裡上班。

  二打瓜的娘是一個瞎子,二打瓜的父親二順是一個瘸子。二打瓜的哥哥那年和幾個孩子在大窪村村南的水坑裡戲水,淹死了。二打瓜是村裡有名的混世魔王,好在有大順的照顧,一家人還算湊合。

  春霞正在院里忙着洗衣服。二打瓜歪着脖子,瞪着眼瞅春霞。這時,廠里的會計小劉來找大順。見二打瓜色迷迷的盯着春霞。和二打瓜開玩笑說:“把春霞嫁給你吧。”春霞用水甩小劉:“去你的。”“人家早已名花有主了,咋看得上咱。誰願嫁給我呀,娶一個撩開尾巴是個母的就不錯嘍”,二打瓜回頭對春霞說:“你說是嗎,春霞。”“該幹嘛幹嘛去,竟下咧咧”,金萍在屋裡發了話。

  春霞娘和他傻二弟依舊的過着,大弟在外打工能夠收入個錢,再有春霞的照應還能過得去。這天,村裡澆地,春霞的娘想早點澆。地鄰楞子就不讓澆。她急得喊開了:“俺是貧農,應該讓俺先澆。”楞子也是刁鑽,說:“沒辦法,現在已不是在生產隊的那個年代了。你受罪,是你自己找的。我替不了。”這時,春霞娘急哭了。偏巧,愣子爹來了:“你個王八犢子,又拿你嬸兒開蒜了。讓你嬸兒先澆。”楞子見爹發話了,只好讓給了春霞娘。

  四

  春霞懷孕了。金萍發現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剛子還在讀書。面對這種情況,大順和金萍商量,讓春霞先把孩子打掉。為了剛子的學業,也只能這樣了。為了掩人耳目,大順和金萍陪春霞到城市的一家醫院偷偷把孩子打掉了。這事,大順和金萍不讓春霞告訴剛子。

  時間過得真快,剛子大學畢業了,在天津市農行上了班。春霞很是高興,但她有很多顧慮,因為她和剛子畢竟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了。她很害怕有一天剛子說不要她了。

  這天,大順和金萍把春霞叫來。二人說話吞吞吐吐的。春霞很是疑惑,問:“叔、嬸,有啥事你們就說吧。”金萍說了話:“剛子大學畢業了。明天就去天津農行報到了。”“咋,剛子不回來啦?”春霞心裡怦怦的跳着,她不敢直接問,轉着彎的打探。“我給你說了吧,春霞,剛子有女朋友了,是天津的,”聽到這話,淚水順着春霞的臉頰流了下來。

  “春霞,你別哭。我們不會不管你的。你也知道,二打瓜對你也很好。這樣吧,我幫你們在村裡蓋幾間房。結婚的東西有我們給你們置辦。將來,你們家也有個照應。你好好考慮一下。”金萍把痛哭不停的春霞摟進了懷裡。

  事已至此,春霞也沒了轍。只能按照金萍兩口子的安排辦了。為了不讓二打瓜發現春霞已不是女兒身。按照大順兩口子的安排,一天晚上,他們把二打瓜叫進家。讓二打瓜陪大順喝酒。金萍把二打瓜灌醉了。然後,金萍把二打瓜弄進了春霞的屋……

  第二天,二打瓜醒來。一看睡在春霞的床上。他愣住了,很快就明白了,他高興地蹦了起來,夢想成真了,春霞是他的女人了。他沒有發現春霞的秘密。

  大順和金萍總算舒了一口氣,春霞的事算是有了交待。

  五

  快過年了。剛子結婚了。剛子領着城裡的新娘走進了家;也就在這天,春霞也坐上了大順安排的婚車走進了二打瓜的家。

  那天晚上,不知二打瓜和春霞是太投入還是太累了。把新做的棉花床墊尿濕了。二打瓜和春霞回門去了。心好的二順,幫他們把床墊弄到了院子里晾曬。

  “嘿,看人家這當公公的,兒媳的被褥都管着曬,”快嘴嫂從門口過,看見了和二順開玩笑。

  剛子回來了。春霞在廠子的門口碰到了。剛子領着他的妻子,尷尬的介紹給春霞。春霞還能說什麼。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一扭頭流着淚走了。

  大年初二的晚上,剛子和春霞見了一面在村東棗林里。剛子覺得對不住春霞。春霞對剛子說:“啥也不用說了剛子,我不怨你。你走吧。把我忘了吧。這都是命。”

  初三,剛子領着妻子回了天津。

  一晃過了年。這天,大順在院里嘔個不停。臉色蒼白。金萍一看很是害怕,和他去醫院檢查。醫生告訴金萍可能是胃癌,金萍驚呆了。金萍和大順去了天津的醫院,一查,已是晚期。

  大順和金萍回了家。三個月以後,在麥收時節,李大順死了。

  李大順的死,也是李大順家族在廠子的末日。

  春霞和二打瓜回了大窪村。

  在那年的金秋十月,春霞生了一個兒子。二打瓜沒了大順的照應。整天遊手好閒,喝酒打老婆。春霞把希望寄予了兒子的身上。盼著兒子能夠給她帶來出頭之日,圓了她的大學夢,能夠出人頭地。

  大弟弟外出打工,有些日子了,要麼不回來,要回來也是除去車費不剩一分錢,在外面掙得錢剛夠解決溫飽。大弟弟,歲數算起來都近三十了,婚姻方面八字還沒一撇。二弟也就那樣了。

  春霞娘幾乎絕望了,後來村上的大人說,她像祥林嫂一樣,碰到人就嘮叨:“這一輩子沒享受過福。孩他爹,你沒良心的,扔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走了,孩子一個比一個沒本事,日子窮的沒法過了。這是什麼改革啊,在生產隊里那樣多好。”她懷念生產隊的日子。

  春霞家的日子過得始終沒有起色,兩口子免不了爭吵,春霞說二打瓜沒本事,二打瓜有時急眼了,會反駁,甚至對春霞大打出手。時間長了,二順兩口子也站在兒子

  六

  這天,村長說從大窪村村南要修高速公路,還在村西修高速公路的收費站。沒過多少日子,春霞進了收費站工地打短工。施工隊老闆是河南的,老闆叫趙東波,大約四十五、六歲。和春霞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趙東波迷上了春霞的豐滿雙乳,愛上了這風韻猶存的少婦。

  在一個夏日的晚上。趙東波用他那凱迪拉克,拉着春霞到了城裡的一家旅館。春霞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紀,兩人有時開着凱迪拉克在夏日的田間地頭瘋狂的做愛。這樣的愛讓春霞燃燒,讓春霞瘋狂,也讓趙東波瘋狂。

  熟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終於讓二打瓜知道了。二打瓜從趙東波那裡狠狠的敲了一筆錢。春霞在家裡更沒了地位,時常遭到二順的指桑罵槐。也因為這公公會罵,而在大泥窪傳為笑話。

  這些事傳到了春霞的娘耳朵里,也傳到了村上所有人的耳朵里,都說,春霞曾經挺好的一個姑娘,咋會變成這樣。村裡人們暗裡嘆着氣,罵著春霞作風不正派,春霞娘氣得卧床不起,“敢給我回這個家,回來不打斷她的腿,老臉都給她丟盡了。”

  終於趙東波和春霞私奔了。後來,春霞和二打瓜離了婚。

  二打瓜和兒子過。

  春霞離婚的第二天,春霞娘進了醫院,本家人去看她,她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六十多歲的人了,這麼多年一天的幸福日子都沒有享受過,大犟筋去了,倆小子這樣,女兒是她唯一的指望,可卻做出了拋夫棄子有悖情理的事情……”話沒說完就是一陣接一陣猛烈的咳嗽,在醫院沒幾日,丟下倆兒子,駕鶴西遊找大犟筋去了。

  那個盛夏,趙東波這個男人就像酷暑中的一把火,他們盡情的燃燒。收費站建好了,施工隊走了;趙東波沒有和春霞打招呼也走了。春霞醒悟到燃燒過後的青春真正的枯竭了,她不再相信男人,也不再奢望愛情。

  高傲的孔雀,落光了毛。她無奈的回歸了自己的土窩,繼續過平淡的生活,夢已做完,生活真的回不去了。只有兒子是自己的骨肉才是真的。

  春霞四十三歲的時候,又回到了大泥窪,又和二打瓜成了一家。然他們的兒子強子,並沒有如春霞所願為她圓夢。

  強子早早的不上學了,每天去和別人蓋房,好在比二打瓜知道勞動,知道心疼春霞。

  土圪垯還是那土圪垯,大泥窪還是那大泥窪,家鄉人還是家鄉人,他們還是日升而起,日落而息的過活着,樸實的農家人就這樣一輩輩在這片土地上一年復一年,一輩復一輩的耕耘者,奔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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