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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澀的愛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pp958

  喧囂了一天的都市伴着黑夜漸漸的靜了下來,綿綿秋雨把人的心情也打得潮濕不已。妍把5歲的兒子哄睡,她卻失眠了。擁着被子,靠在床頭,出神地望着窗外風雨中飄搖的大樹。下午的一個電話在她波瀾不驚的心湖投下了一塊石子,完全攪亂了她的平靜。她苦惱地閉上眼睛,嘴角掛着溫柔的弧度,這實在是一張精緻無缺的臉。

  聽到袁牧的聲音她被驚呆了!

  自己的初戀在20歲那年已經夭折。那是一段滴着蜜也流着血的初戀!自從那年分手后從沒聯繫過。他對她的傷害是深重的,是刻骨銘心的。她不會忘記自己是怎樣從痛苦裡掙扎出來的,更不會忘記曾經為他流過多少眼淚。對他的怨恨已經沉睡了那麼多年,時間已經模糊了記憶,她努力回憶他的模樣,依稀憶起他白皙的面孔和修長的手指,還有那副很書卷氣的金絲眼鏡……

  袁牧的聲音明顯地蒼老:“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一陣快樂的感動后,本能地豎起了防禦的刺。在感情上他曾經深深地傷害過她。

  “怎麼突然想起我來了?”

  “不要用‘突然’二字,這樣對我太殘忍。這些年來我的心一直很痛”

  “還說這些幹什麼?你傷害了我,還要我去理解你的痛?”

  “這些年,我一直祈禱你能理解我、原諒我。”

  “什麼也別說了,傷口剛剛癒合,就不要揭它了吧。”

  停了一會兒,袁牧央求說:“我現在就在你生活的這座城市,能見你一面嗎?”

  他的請求讓妍立即溢滿了委屈,陡然生出許多抵觸:“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那麼多年都過去了,為什麼到今天才想起見我?”

  “你恨我是應該的,我這輩子註定欠你。你知道嗎?這一生你成了我心中的痛!”他在電話那端黯然的說。

  “我不想見你!”妍絕然掛斷了袁牧的電話,突然一陣眩暈,腦子雜亂無章地出現了很多支離破碎的記憶……

  袁牧曾是妍大學的文學講師,高高的個子,一臉的溫文爾雅,目光含蓄柔和,這是一種讓年輕女孩無法抵禦的魅力!他指導妍讀了很多文學作品。他寫得一手好字,博古通今,經常教她填詞賦詩。直到現在,妍還記得他整齊的書架、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毛筆,她嚮往着他那種清雅浪漫的生活韻致。

  大學時期的妍長發如雲、白皙美麗、清純沉靜,身邊不乏優秀的男生追慕,但她的目光只為他而停留,心跳只為他而加快,牽挂因為他而變得悠長,生活因為他而充滿陽光。星期天,共同揣着純凈得像藍天一樣的心境,騎着單車在開滿油菜花的鄉間小路上飛奔;潺潺小河邊,聽他講述他自己的故事,她感受着他痛失愛侶的落魄以及他孤獨寂寞的人生;雨後的山頂上瑟瑟冷風中他擁着她取暖;流星劃過的夜空下,他許諾給妍長達一生的愛情:“我會娶你,將用整個生命愛你,照顧你一輩子……”這是一個不足20歲女孩難以抵擋的浪漫。

  這段時光是幸福的、愉悅的。關於他們的流言蜚語卻越來越多,同學們在背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是妍很滿足:感謝上天讓我遇上他,愛上他,她變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別人怎樣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能夠和他在一起。她幻想着做他的妻子,閑暇誦詩讀詞,呢喃甜言蜜語。

  終於等到畢業了,藏匿三年的苦戀終於可以公開了,她沉浸在美好的想象里。

  妍如約來到了他的小屋,她像一隻幸福的小鳥,歡快的飄落在他的面前。但是,他的反應讓她恐懼。

  他坐在書桌前顯得痛苦且無奈,靜默的象一尊大理石雕像。點着的香煙任由它在修長的手指間燃燒着,時間凝固了一般……他突然起身走到窗前自言自語地說:“我是個罪人,我是不可饒恕的。一開始就知道不該愛你,不會有結果的,可是……”妍周身的血液在發涼、在凝固!

  “你還是個孩子,一輩子很長很長,總有一天你會長大…”妍似乎聽明白了,發瘋似地抱住了他,臉緊貼在他的後背任由淚水打濕他的衣服。三年來的耳鬢廝磨,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的心跳,她熟悉了他的一切……她怎麼能捨得?

  “三年來我是用生命愛着你的,我已經38歲,已經老了,我不可能給你鮮活富足的生活。等你真正明白的那一天你會後悔!”

  “不,不會的,我不離開你”她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着他。

  他痛苦地轉過身來,眼中溢滿歉意充滿淚水:“妍,你還小,缺乏起碼的判斷力,這件事就讓我來做決斷吧!你的人生還很長,你會遇到比我更好更優秀的年輕男人的。”

  她曾經幻想着在他懷抱中長大后成為他的新娘。在她還沒有長大之前,他卻搶先把她推了出來,推入到絕望的深淵。兩種截然不同的事態衝撞着她,五臟六腑已被撕碎。她在絕望、在痛哭失聲:“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她失魂落魄的衝出了小屋……

  相差十八歲,這在生命時空中該是怎樣一個漫長概念?處在熱戀的迷惑狀態里的20歲的妍是根本不可能估算到的。愛攫取了她,再把她無情地甩向無底的深淵。是單純的痴情絞殺了她的夢!

  從小屋衝出來的妍心在冰封,在碎裂,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黑暗了下來,她想用死懲罰袁牧的絕情。她跑到荒郊野外撕心裂肺的痛哭,哭他的鐵石心腸、哭他的不仁不義、哭他的冷血無情。她恨袁牧!也恨自己!她徒勞的掙扎!嘶吼!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

  她被鎖在極度的創傷和痛苦裡,整日讓眼淚伴着痛苦浸泡自己,獨自咀嚼消化着愛留下的傷痛。除了這樣,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三年來發生的一切給她留下了殘酷的烙印,疼痛無盡。她象一隻受傷的小鹿躲在角落舔着傷口拭着眼淚,揣着懷念獨自療傷。自己莽撞懵懂的初戀,何以如此沉重的代價?!深夜,她常常望着那個窗口的燈光出神,她的愛情誕生在這裡,又被殘酷的埋葬在這裡。她祈禱他靈感乍現,能夠想起躲在窗外獨自垂淚的她,希望把緊閉的窗帘打開…然而,她失望了。

  從失望和疼痛中醒來的妍,一個人背上行囊帶着堅毅離開了這個讓她窒息的城市,從此發誓與愛情訣別。一個人漂泊着、顛簸着,她在努力忘卻這段激蕩而空幻的感情。冷漠,是保護自己的唯一方式,她變成了一隻冰冷的刺蝟。白天忙於工作,晚上躺在床上,從小說中去感受流淌的理性。人也許在被情感苦纏之後,總想在理性那裡尋找一絲安慰和自尊吧!

  妍閑時總是對着手心的掌紋發獃,錯綜複雜的紋路里暗藏着紛亂的情感和剪不斷理還亂的紛擾,她希望看到在那溝溝叉叉裡面還會有怎樣的愛情波折,渴望一根流暢線條的終端,系著一雙可以讓自己依賴並相挽的手。想想自己一塌糊塗的生活,難道世事萬物冥冥之中自有註定?佛經里說:紅塵無愛。如果紅塵無愛,怎麼能有“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千古名句?她茫然着,嘆息着:曾經花前月下的呢喃、耳鬢廝磨的纏綿、海誓山盟的承諾,現如今過眼雲煙已成虛幻!心底的恐慌悸動讓她不安和窒息,這繁華的人世間哪兒才是自己的幸福皈依?

  助理白樺認識了妍,從看到的第一眼起被她的靈氣和美麗所吸引。她--惟美中透着淡淡的憂。

  妍很快便和白樺出雙入對、形影不離。白樺經濟學畢業後進入這家公司工作,他聰明而敬業,憑着自己出色的工作而嶄露頭角,獲得了時任領導的垂青。他的魅力更是不可抵擋:自信洒脫、多情浪漫、豪放不羈。他化解着她的苦楚,她也非常需要他撫慰失戀受傷的心靈。

  白樺和妍熱戀了。……

  妍的生命已經花開花落了三十五個春秋,從幼稚單純的大學生變成了一個內外兼修風姿綽約的妻子,一個年輕慈愛的母親,初戀也已經過去了十五年。生命就這麼倉促地、日復一日地消耗着,時光消磨人的生命比摧殘任何東西都殘酷無情!時過境遷,妍已不再年少。算起來,他也該有五十多歲了吧?妍忽然感到顫慄,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臉上該是怎樣的滄桑?鬢邊又添了多少白髮?在他身上還能找到曾經的陽剛和力量嗎?她在時光的長河中又追尋到埋葬她愛情的小屋:“你得堅強,你必須逃開我!必須!!你還小,我比你大18歲呀,我不能把你綁在我的身上!我不能給你足夠的幸福,請你一定得逃開我!”

  妍恍然醒悟:他親手扼殺了他們的愛情,是為了奉還給她一個活脫脫的人生呀!

  在收到袁牧電話之前,妍沒想到這輩子還有和他交匯的緣分。雖然千百次的把他刪除,但他是個永遠不可能在她記憶中褪色的男人。畢竟,曾經最親密的相擁過,最纏綿的相愛過,最真實的心疼過…分手那麼多年,他生活的還好嗎?胖了瘦了?她突然對袁牧有了憐憫和渴望。在這個陰雨飄然的夜晚,淚水模糊了雙眼,冷雨淋濕了思念!十五年前袁牧的話強烈的衝擊着她欲裂的大腦,眉宇間濃縮成的一個“愛”字生生地絞痛了她的心。

  “是,他是愛我的”,妍的雙眼閃耀着光輝,想見到他的衝動象一張網絲絲地纏繞着她的每一根神經。

  第二天,妍迫不及待地撥響了袁牧留下的電話。

  “我要去見你!”妍依然任性地象個孩子。

  在袁牧面前,妍仍是十五年前偎依在他身邊的那個小女孩。

  他在那邊沉默片刻,才說:“為什麼是現在?外面在下雨呀,我怕你淋雨生病”

  “不,我一定要去”……

  妍飛快地收拾自己。她慎重地選了一件紫色高領毛衫和一件黑色短皮裙,外加一件高雅的小外套,配着一雙長筒皮靴。這種氣質高雅而有內涵的色調搭配再加上她那張嬌好的臉,讓她更加的成熟穩重有品位。

  她冒着小雨叫了一輛計程車飛快地向賓館駛去。一路上,滿腦子都是袁牧的影子,他的嘆息,他的愛憐,他的擁抱,他的熱吻,還有他的無奈,清晰地一如昨日的故事在眼前展現。

  我要告訴他,我仍然愛他,我要用我全部的依戀撲在他懷裡…...妍就象一個初戀的女孩炫目着愛的光芒奔放着她的腳步。彷彿載着她的這輛計程車就是牽到彼岸的幸福絲線,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在途中綳斷,所有的真實和虛幻都成了捏在她手心的汗,馬上見到袁牧的興奮和幸福越來越成了她的不安…半個小時后,出租車停在賓館門口。

  妍正準備下車,車窗被敲響了。敲窗人穿着一件寬大的黑色雨衣還撐起一把雨傘,妍正納悶,他把雨衣的帽子拉開一點,這才看清:這是一個滿臉透出被生活壓抑的滄桑男子。儘管已經過去15年,他已變得形銷骨立、弱不勝衣,妍還是立即認出來了,是袁牧!看上去身體明顯透出了不健康的單薄。她明白了,他怕她淋雨撐着傘在等她。她趕緊下的車來,他的嘴唇細碎地哆嗦着:“是你嗎?是你嗎?妍”臉上動蕩着強烈的悲喜,聲音變得緩慢低沉,歲月淹沒了他的活力,惟有那張布滿了細密皺紋的臉,依然沒有被歲月剝蝕去昔日的儒雅。

  他曾是大學的著名講師,他曾是那樣風華正茂、風流倜儻,而如今怎麼會變成了這副模樣?!妍驚訝地站在他面前模糊了視線:“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我老了很多,是嗎?我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聽着他熟悉的聲音,妍所有的理智剎那間徹底崩潰。她內心在痛楚、在哀鳴,她抑制不住自己撲進他的懷裡,象個失散多年的孩子撲進父親的懷中全身聳動不已,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傷痛都在這一剎那間得到了撫慰。

  “五十多歲也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怎麼會?”他的身體也在發抖:“不要哭了,理智些。”他溫柔地撥開她凌亂的黑髮,厚重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妍,這麼多年來,怕驚擾了你的生活一直不敢來看你,今天終於見到你了。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生活的不錯,只要你過的幸福,我就放心了。”

  “你知道嗎 當年你離開學校后,我的心也被掏空了,你帶走了我的整個天空,給我留下了滿世界的虛無。我放棄了自己,深陷在昏昏噩噩的夢中,沒有責任的生活着。人的生命本身是沒有分量的,它如蟬衣一樣的輕,只因有了這一份痴纏的愛,它才有了重量!所以,我堅持着,等待着,等待着再見到你的這一天。”

  “分手十五年了,現在的你成熟了,風姿綽約、優雅高貴。妍,知道是什麼造就的你嗎?是金錢。你想呀,如果跟着我這個窮書匠能有什麼?我不能給你富足的生活,不能給你夢!所以,我不想讓你那麼小的年紀握住我這不富裕的手。你知道嗎?對於一個男人來說,讓自己深愛的女人過清貧的生活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現在見到你,我更堅定當初放棄你是對的。妍,你能理解嗎?”他企求的說:“只要你別再恨我,我也安心了。命運註定我這一生就這樣過了!只要你過得比我好,我會遠遠的注視你,感受着你的一切,為你禱告!為你祈福!”妍也感受到他將會孤獨終老的清冷寂寞,心頭的酸楚無法自抑,她不知道怎麼去安撫這顆蒼老顫抖的心和這副在秋風中干竭的身軀,更不知道怎麼回報這沉重如山一般的摯愛之情。他們就這樣在同一把雨傘下半依半偎的走着…雖然沒有再說話,可他們彼此知道,他們是在記憶的愛河中穿行,一同尋找那曾經的美好記憶,回味那燃燒着詩情畫意的青春歲月,體會那曾經穿過的小路、放歌的山坡,那一陣陣花香、一聲聲鳥鳴、一絲絲愛意……

  塵封的美麗往事因為這次攜手而歷歷在目,歡樂悲喜伴隨着遠去的風景越來越淡泊,只因當初來的匆匆去的匆匆,終是讓這些線條刻在了青春最深刻地經歷中。她沒有想到十五年後他們能夠重敘一路的步履綿長,但除了沉澱在心底的長嘆已不能用任何一個詞語再來描述這種無奈!妍複雜着所有的往事感概,凝重着所有的情感依戀,獃獃地站在晶瑩的往事中進退兩難。夜風中遠處傳來一首老歌:

  今夜,月色如水

  旋轉的霓虹燈去了又回

  是誰的老吉它彈的人心碎

  …

  “很晚了,你該回去了”袁牧的一句話驚醒了她那顆恍惚的心。望着他憔悴的容顏,妍虛浮的笑臉又怎麼遮擋住淚水的泛濫,她哭了,哭的很痛,每一句話都夾雜着抽泣:“你一定多保重!明天我再來看你…”

  第二天,當她再次來到賓館的時候,袁牧已經退房,服務員交給她一件東西,是一個精緻的小畫夾,裡面鑲嵌着的是那幅讓妍異常熟悉的鉛筆速寫,她清楚記得那是多年前放在他書桌上的那個少女時代的妍,一個文雅沉靜的少女。她那麼靜靜地,靜靜地凝思着。那是一種超越一切喧囂和風俗的宗教般的寧靜,沒有塵世的紛擾,沒有市井的庸俗。一雙清澈的眸子,關不住的是無限的清純和靈性。那是曾經戀愛着,如今已隨歲月消逝得無影無蹤的妍。這是那場愛情的唯一見證,十五年過去了,這一張小小的畫,依然如故,依然散發著幽幽清香。

  妍發瘋的奔向火車站,火車長鳴着汽笛啟動了,酸楚的心推着咸澀的淚湧上來。這一次,就為了愛,為了這段苦澀的愛戀,她又捧起了憂鬱的影子…

  妍曾幾次回到那所大學尋找袁牧,他卻空氣般的消失了。只聽說他病了,病的很重。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他不辭而別的原因。從此,妍秀麗的眉間凝結了揮之不去的憂鬱,浮華的物質生活再也難以化解她眼眸深處那縷淡淡的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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