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饃夾肉

　　“叫饃夾肉也對，叫肉夾饃也對！”油光滿面的攤主熱情地說，“這就像小兩口吵架，本來就沒有誰對誰錯！你以後隨便叫哪個，我都知道你買的是這個！”……

　　牆上的掛鐘嘀嗒嘀嗒地響着。

　　屋子裡的空氣跟結冰一樣。

　　晴晴坐在沙發的一端，懷抱靠墊，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天花板。她的男友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手托下巴，瞅着牆角跟個思想家一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們這種形同陌路的狀態，已經整整持續了快一個小時了。

　　不知不覺，牆上的掛鐘嘀嗒嘀嗒地到了12點。

　　“中午吃什麼？”晴晴看着天花板問男友。

　　“隨便吃什麼都行，”男友瞅着地板對晴晴說，“不方便的話，到樓下買兩個肉夾饃吃吃就可以了！”

　　“不是肉夾饃，”晴晴見男友沒有絲毫想做飯也沒有半點想吃飯的意思，她的氣不打一處來了，她沒好聲也沒好氣地說，“那應該叫饃夾肉才對，因為是用饃把肉夾在裡頭！要是肉夾饃的話，那肉在外頭呢！”

　　“你今天是吃子彈了還是吃火藥了？”男友極不耐煩地說，“動不動就冒火！”

　　“連點常識都不懂，火藥能吃嗎？”晴晴說著索性閉上眼睛，什麼也不看了。

　　他們來北京已經兩年多了。

　　兩年裡，他們之間小小的不愉快和彆扭偶然也有，但像今天這麼彆扭和不愉快的好像還是第一次。晴晴思前想後，反省過來反省過去，總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呀，怎麼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給臉色看了？晴晴不由得慪了一肚子的氣。

　　“那你到底還想不想過了？”晴晴運了一陣氣後起身問男友，“這還沒結婚就彆扭成這樣了，這要結婚了還不知道彆扭成什麼樣了！”

　　“願過就過，不願過就拉倒！”男友沒好聲地說。

　　就在這時，茶几旁清脆地傳來“砰”地一聲響。

　　晴晴驚訝地回過頭，發現男友剛才拿在手中的一個玻璃杯碎在了地上。

　　杯子四分五裂。

　　“給臉色看還不夠，現在還學會摔東西了！”晴晴毫不示弱地抱起身旁一個花瓶使勁往地上一摜，“咱倆看誰能摔過誰？”

　　“砰”地一聲，花瓶在清脆的碎裂聲中也同樣四分五裂。

　　“那杯子又不是我故意摔的，你幹嗎發這麼大的火呀？”男友一見自己最心愛的花瓶被摔了，他飛起一腳，踢倒了沙發旁一個精緻的木盒子。那個盒子，幾乎是晴晴的萬寶箱，晴晴有事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在裡面翻找一些好玩的東西。男友知道她心疼它，於是就決定拿它撒氣。

　　箱子“嘩啦”一聲翻了。

　　一箱子花花綠綠、零零碎碎的東西滾落出來。

　　一同滾落出來的，還有一個手工製作的“月曆”。

　　那是他曾經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大學時，晴晴身邊追求她的男孩一個比一個帥，他們總是討好地給晴晴送這送那，禮物一個比一個昂貴和時髦，但都被晴晴一一拒絕了。晴晴的理由很簡單，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但晴晴心裡卻有別的想法。晴晴過生日那天，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又準備利用這個絕佳的時機準備大獻殷勤。那時候他還很窮，經濟條件絕不允許他像別的男孩那樣奢侈地向晴晴示好，想來想去，他想到了晴晴參加學校活動時拍的那些照片。那時候他是院報記者，憑着一台廉價的傻瓜機子拍了許許多多的相片。他想到這后，當晚就剪刀加糨糊，粘粘貼貼，描描畫畫，用了整整三天做成了一個手工的月曆。

　　12張是晴晴姿態各異的照片。

　　12張有着巧奪天工的裝裱。

　　12張是每月一張。

　　生日那天，他忐忑不安地把它送給了晴晴。

　　“其實你才是最懂我的人，”晴晴當年的話依然清晰地在他的耳邊響起，“愛，就是欣賞。而你就是最欣賞我的那個人！”

　　她開始在大學的最後一年裡和他熱戀起來。

　　轉眼，大學畢業。

　　他們一起漂到了北京。

　　一漂就是兩年。

　　男友默默地蹲下身去，與此同時，晴晴也跟着蹲下身去……

　　男友在默默撿拾那些零碎的時候，他抓住了在他眼前晃動的那隻小小的手。他抬起頭，看見她的眼睛里晶亮一片，有着那種輕柔的讓人心碎的感覺，這讓他彷彿又回到了校園的戀愛時光。

　　“我是不是好久沒給你照過相了？”男友的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

　　“不久，”晴晴淚光閃閃地說，“不長，就兩年多！”

　　“我是不是好久沒和你一起吃過飯了？”男友繼續問道。

　　“不長，”晴晴的鼻子抽搐了幾下，“還不到一年呢！”

　　“剛才那個杯子真的不是我故意摔的，”男友耐心地解釋說，“我當時看着天花板呢，所以放的時候沒掌握好距離……”

　　“那剛才那個花瓶也不是我故意摔的，”晴晴解釋說，“我當時瞅着地板呢，所以沒注意你是故意摔的還是不小心放的……”

　　“對了，”男友在沉默片刻后忽然激動地說，“我想請示一下，動用一下咱們的公款，給家裡添台數碼相機，以後我每天為你拍一張照片，既是欣賞，又是鞭策。等過10年、20年，我們和自己的孩子一起來看這些照片，那將是多麼溫馨的場面哪！”

　　“那還用請示嗎？”晴晴淚光閃閃，她嗔怪道，“你真是肉得跟饃夾肉一樣啊！”

　　“是肉夾饃，”男友嘿嘿一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不是饃夾肉！”

　　“咱倆還是別爭了，”晴晴杏眼一瞪，“我們現在就一起下樓去問那個賣那個的！”晴晴本想說饃夾肉，想了想后還是改口成了那個。

　　“好！”男友點點頭。

　　“那等我們弄清這個問題后，以後就不要再為到底是那個夾那個還是那個夾那個當吵架的導火索好吧？”晴晴抹了抹眼淚，“然後我們一起去吃飯，再然後就一起去買相機好吧！”

　　“好！好！好！”男友忙不迭地說，“很好！非常以及十分肯定特別的好！”

　　晴晴呵呵一笑，帶着淚花的臉像雨後梨花。

　　他們一起朝樓下的飲食街走去。

　　街道上，香氣四溢。

　　在路過那個西安小吃的攤位前時，晴晴停下了腳步。

　　“師傅，您好！”晴晴和聲細語地問那位穿着白大褂的攤主，“你們管你們賣的這個叫肉夾饃呢還是叫饃夾肉呢？”

　　“叫饃夾肉也對，叫肉夾饃也對！”油光滿面的攤主熱情地說，“這就像小兩口吵架，本來就沒有誰對誰錯！你以後隨便叫哪個，我都知道你買的是這個！”攤主說著把手伸向身旁的爐子準備拿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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