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窩男人

　　（一）

　　得知公司已經進入三甲，戈紅趴在床上就想睡覺，可隔壁突然響起了一些怪怪的不那麼協調的聲音，哼哼唧唧的，很明顯是男女之間調情的聲音。

　　還是看看電視吧！戈紅故意把電視調到最大聲，然後靠在床上眼睛盯着電視。戈紅突然很想丈夫，想往丈夫的懷裡靠一下，女人寂寞的時候是最脆弱的。

　　戈紅接手丈夫的公司后，丈夫就默默地往二線退去。看了一會電視，戈紅迷迷糊糊起來。

　　“鈴鈴”電話一直不停地響着，剛迷糊了一會的戈紅罵了句，誰吃飽了撐的，把枕頭往邊上一摔，拿起電話。

　　喂？誰啊？三更半夜的！戈紅強忍着胸口的火藥味說。

　　小姐，請你把電視關小聲一點好嗎？對方說。

　　戈紅想，肯定是隔壁的住客打來的，她說，我就喜歡把電視聲音開大大的睡覺！

　　但是你影響到我們的作息！對方聽起來好像挺有內涵的。

　　到底是誰影響誰的作息了？連續幾個晚上沒有睡好覺的戈紅頓時火氣往腦門上直躥，她罵，真是多管閑事！

　　說完戈紅就把電話一擱，怒氣沖沖地把枕頭捂着耳朵，半夜電話再也沒有響起來。

　　（二）

　　早上，戈紅神清氣爽地走出房間，到賓館餐廳去吃早點，戈紅剛坐下，一個男人隨後也坐在她邊上，他示好地對戈紅一笑，臉頰呈現兩個深深的酒窩。

　　工程答辯跟商務答辯都很順利地完成，戈紅偷看了一下自己在金環集團裡面的關係人老葉的臉色，老葉點了點頭。

　　戈紅跟助手小陳兩人一邊說著工程的事情，一邊走出金環大廈，在金環大廈的大廳，迎面走進來兩個男人，戈紅抬頭一看，其中一個正是早上在餐廳碰到的那個男人，臉上露出兩個深深的好看的酒窩。

　　戈紅心裡咯噔一下，急急走出大廈，小陳追上來問，戈總，你怎麼了？戈紅說，你馬上給我查查，剛才進去的那兩個男人是什麼來歷，他們將有什麼行動。

　　好的。小陳答應着，轉身回金環大廈。

　　戈紅坐進車子里等小陳，突然間她感到焦躁不安，她撥通了老葉的電話問，老葉，現在裡面情況到底怎麼樣？

　　老葉說現在情況也不是很明了，不過可以肯定，你的公司已經通過了三選二了。

　　戈紅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她怎麼能不着急啊？從西城區安防工程開始招標到今天，戈紅的公司一路過關斬將，好不容易才從十三家參加競標的公司中脫穎而出，殺進第三輪篩選，成為最後三家幸運公司中的一家。現在老葉這麼一說，戈紅既喜又憂，喜是自己畢竟還沒有給淘汰出來，憂的是自己根本就不明了對手的情況。

　　戈總！小陳拉開車門坐了進來，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三選二我們也進了，剛才進去的兩個男人是鹽城人，金環集團的安防工程一直是他們做的，現在就剩下他們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了。

　　我要知道的是他們的下一步將會怎麼行動。戈紅對小陳的回答很不滿意。

　　小陳馬上保持沉默。

　　（三）

　　午飯後，戈紅回到賓館，她走到房間剛想開鎖，突然隔壁房間的門打開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對着戈紅笑，臉上又呈現出兩個深深的好看的酒窩。

　　怎麼又是他？戈紅在心裡咕嚕一句，男人突然說，戈總，能賞臉到咖啡廳坐坐嗎？

　　坐就坐！反正賓館里有咖啡廳。戈紅一扭屁股走在男人前面，男人嘿嘿地笑出了聲音。

　　說，找我有什麼事情？是不是想叫我知難而退？戈紅一坐下，直截了當地問。

　　哈哈！男人大笑起來說，你戈總連電視機都要調最大聲來睡覺的人，難道還會退讓那麼大的工程給別人嗎？

　　廢話，知道就好！戈紅說著從包里摸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支遞給男人說，抽一根吧，我一向都抽男人的香煙，就一般的紅塔山，別嫌不夠高檔。

　　戈總，我從來不抽煙，也不喝酒！男人說著，但是卻把戈紅手中的香煙整包拿了過去，然後說，我也不習慣女人在我面前抽煙。

　　那麼你有話就快說！戈紅很不耐煩。你真沒有耐性！男人笑笑。說，可能你已經知道我是金環的關係戶，金環集團的安防一直都是我在做的。

　　戈紅用鼻子哼了下，表示默認。男人繼續說，這兩年來，金環集團拖欠了我不少工程款，其實我已經不想再跟他們做下去了。

　　哈哈，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你不想做下去，為什麼還要來競標？誰會有錢不賺？戈紅強裝着大笑。男人卻收斂了笑容，正容說，我說的都是真的，這次招標我本來不願意參加的，但是金環集團一定要我競標，他們拖欠我幾年的工程款了，我能不來嗎？

　　戈紅看男人不像撒謊的樣子，於是問，那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馬上金環集團肯定又要我們再次報價上去的，我現在的報價，戈總你是沒有可能出的，只要我繼續把現在的價格報上去，金環集團的這個工程肯定是我來做。男人說著，意味深長地看着戈紅，戈紅不由一陣慌亂，是呀，自己現在對對手太不了解，而對方對自己的情況了如指掌的，自己很被動，根本就沒有可能擊敗對方。戈紅又伸手想摸香煙，但是她看見男人手中玩弄着的香煙，嘆了口氣，把手縮回去。

　　我也打聽了，你一個女人臨危受命出來打拚天下也不容易，所以我決定變相退出這次競標。男人接著說。

　　有這樣的好事？戈紅眼睛一亮問，你準備怎麼變相退出？

　　很簡單，男人伸了伸腰說，我再次報價的時候，把價位調高百分之三十，而且，我還要求金環集團在動工前期給我先墊資百分之八十，金環集團肯定不能夠接受的。

　　但是你怎麼解釋？戈紅不由瞪大眼睛，男人笑了笑說，還用解釋嗎？他們拖欠我工程款那麼長時間，我現在就是對他們不信任。

　　戈紅笑問，那麼你要什麼條件才這樣做？

　　真是個聰明的女人！男人又笑了，酒窩裡是滿滿的欣賞。男人說，我現在報的價位跟你現在報的價位之間差價的二分之一，就是我想要的數目。

　　戈紅擰起眉頭在心裡算了一下，男人沒有可能做虧本生意，他這個要求不過分，按他的說法，自己怎麼樣都能夠賺錢的，於是笑着說，行。

　　男人笑了，兩個酒窩更加迷人，他站起來說，晚上請你把電視關小聲一點。

　　戈紅也笑。

　　（四）

　　第二天，金環集團真的讓戈紅再次報價過去，戈紅送了報價表上去，剛回到金宛賓館，老葉就打電話過來說，鹽城人突然把工程價格調高了，而且他們還提出了很多不合理的要求，現在金環集團的董事會決定不要鹽城人的公司來做這項工程。

　　戈紅長長舒了口氣，這麼說十三家參加競標的公司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家公司沒有被淘汰了，她馬上問，原來男人報的價格是多少？關係人說了一個數字讓戈紅更加驚喜不已，原來男人所報的價格比戈紅公司報的價格只是幾萬元的差價，這麼說，其實男人只想要回一些手續費而已。

　　戈紅躺在床上，又把電視聲音開得大大的。

　　砰砰，房門給人用力地擂着，戈紅光着腳丫跳下來，一溜煙跑去開門，酒窩男人怒目圓瞪地站在房門前，大吼說，戈紅，你是什麼意思？我已經一讓再讓了，你怎麼可以又把電視開那麼大聲？還讓人睡覺不？

　　戈紅哈哈大笑道，睡什麼覺？我們慶祝去！也算是謝謝你，等我，我換鞋！然後她跑進房間，飛快地穿了鞋子，拎了包就跑。男人看着她，搖了搖頭說，真搞不懂你，女人！

　　在賓館夜總會男人看見戈紅眼中有淚，擔心地問，你怎麼啦？

　　戈紅心裡一陣抽痛，她既感激又激動，這是她接手公司后的第一個工程，也是公司存亡的關鍵，她能不開心嗎？但是戈紅什麼也沒有說，她就喝酒。一會兒就起身去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后，戈紅歪斜地往回走，她一手把着房門，擰開門鎖正想進去，突然她在門縫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臉孔，這人正是自己的關係人老葉，他手裡拿着一份標書模樣的本子，正遞給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說，我們終於藉助戈紅趕走了鹽城男人，董事會也奈何不了金總了。這計劃書是戈紅公司的，金總讓你按她這公司的樣本再做一個計劃就可以了，你只要把價格調到跟戈紅公司的差不多，西城區的十九棟小高層的安防就由你來做。金總還讓你回金宛酒店等他，他晚點就過去陪你！

　　戈紅悄悄地把門關上，安靜地走到隔壁的包廂，酒窩男人見她神情頹廢，奇怪地問，戈紅，你喝醉了嗎？沒事吧？

　　戈紅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抬頭問男人，前兩天晚上，你有沒有帶女人回賓館住？

　　男人一時間摸不着頭腦，呆了一會笑着說，我跟我下屬一起住房的，怎麼會帶女人回賓館住呢？你問得真奇怪！

　　那麼打電話到我房間的是你嗎？戈紅再問。

　　當然，你把電視開那麼大聲，讓我們怎麼睡覺？男人又酒窩深深地笑了。

　　哦，我明白了，那天干擾我不讓我睡覺的聲音不是你們這邊隔壁發出來的，而是他們那邊隔壁發出來的。戈紅拿起酒杯，又倒了滿滿一杯紅酒，一下就灌了下去。然後把酒杯一擱，轉身就回房間。

　　什麼這邊那邊的？男人跟在戈紅後面問。戈紅一直走到２０６８房，突然停了下來問，你住２０８８房？

　　是的。男人摸不着頭腦地回答。

　　戈紅笑了一下，說，我住２０７８房。

　　她掏出鑰匙，把房門打開，然後對着男人柔聲地說，你知道嗎？他們還有第十四家公司。

　　（五）

　　戈紅是給手機的鈴聲叫醒的，窗外已經是陽光普照。戈紅含糊地接通電話，喂？

　　戈紅，我是老葉，我們金總準備把安防工程讓你公司做，明天我們簽合同，不、不過，金總他讓你今天晚上在金宛酒店的２０６８房等他！老葉在電話里的聲音，帶着鹹魚般的腥味。

　　戈紅突然笑了，笑得眼淚直往下掉，她說，老葉，要是我簽了合約，你們金總準備的現在還住在金宛酒店２０６８房的第十四家公司怎麼辦？

　　她小角色，她的公司根本就沒有資質參加競標，我們金總隨便一小工程就能打發……老葉說到這裡突然把話打斷了，戈紅冷笑了一聲，把手機掛掉。

　　戈紅拎着行李走出２０７８房，２０８８房的房門突然也打開了，酒窩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戈紅說，要走了嗎？

　　戈紅一笑，不走還能幹什麼？

　　金環集團剛來電話，讓我還用原來的價格過去簽合同了。這到底是哪裡出錯了？酒窩男人一手把住戈紅的行李箱。

　　哪裡出錯了？恐怕只有你們男人才知道！戈紅冷冷地撥開酒窩男人的手。

　　這、這，男人似乎徹底明白過來，他難堪地望着戈紅說，我知道你現在很困難，我、我想幫你，我手上還有一個卷閘門的工程，大概有四五萬平方米的，你要是有興趣……

　　戈紅從包里摸出一包紅塔山，點上一根，一股藍白的煙霧瀰漫在她跟男人之間，戈紅笑着，不小心嗆了一口，戈紅咳嗽着的笑容在煙霧中帶着眼淚，很詭異，她說，你的條件？

　　我，我。男人看着戈紅，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戈紅仰天大笑，拉着行李就往外走。男人呆了一樣看着她走出金宛酒店，揚手去招路上的出租。戈紅等等！男人突然跑到金宛酒店的門口，拉住戈紅的手說，男人和女人之間，難道就不能夠有純粹的關心、欣賞和憐惜嗎？我是佩服你的勇氣，欣賞你的個性，所以真心想幫你。如果說到條件，戈紅，我的條件只有一個，你能把煙和酒都戒掉嗎？女人不應該出來讓煙酒傷身體。

　　就這麼簡單？戈紅的心像給什麼撞了一下，她不相信地盯着酒窩男人。

　　就這麼簡單，一個男人想幫一個女人，不需要理由。酒窩男人為戈紅打開出租車的車門，遞給戈紅一張名片，說，你別疑心太重了，回去跟你丈夫好好考慮一下，做卷閘門的利潤空間也挺大的。

　　關上車門，戈紅笑了，她高高地把頭仰着，努力着不讓眼睛里不停地冒着的眼淚滾下來。良久，她拿起手機按了幾下，然後對着手機說，老公，我馬上回家！

　　掛了電話，戈紅從包里掏出那包紅塔山，往車窗外一甩，司機很奇怪地看着戈紅，戈紅一抹臉上的淚滴說，其實我根本就不會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