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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宮謀嗣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接上期)

  賈詡沒料到司馬懿竟是前來請他鑒寶,當下便滿口應承下來,同時往那匣中看去。卻見一塊狀如月牙的玉玦赫然入目。玉玦瑩白明潤,玲瓏剔透,一縷紫紋有若蟠龍繞於其上,姿態生動,妙不可言。一見之下,賈詡大吃一驚:“這正是當年周文王賜於姜太公的鎮國之寶——‘紫龍玦’,秦始皇、漢武帝慕其名尋遍天下而未獲,卻不知司馬公子從何處得此奇珍?”他一邊驚嘆着,一邊將玉玦捧於掌上不住地把玩欣賞,不忍釋手。

  司馬懿站在一旁,看着賈詡對此玉玦顯出的愛不釋手的模樣,在心底深處不禁暗暗笑了。他緩緩說道:“賈大夫,小生哪有此等福德享此稀世之珍?這‘紫龍玦’乃是五官中將曹丕曹大人心愛之物。”

  賈詡一聽此言,臉色慢慢地、靜靜地變了,如同一盆熱水之中忽然掉進了一大塊寒冰,漸漸冷卻下來。他慢慢地將“紫龍玦”放回了那個木匣之中,悠悠嘆道:“老夫恭喜五官中郎將了!請司馬公子回去告訴他:這‘紫龍玦’確是真品。倘若老夫此言不實,甘受五官中郎將之責罰。”

  司馬懿何等聰明,怎會聽不出他語氣之中的悵然若失之感?他冷冷一笑,卻是不動聲色,將木匣捧在手上,緩緩送到賈詡面前,輕輕說道:“既然此玦實乃曠世異寶,那麼就請賈大夫欣然笑納。這是五官中郎將拜託小生此番攜寶前來求見賈大夫的真正目的。他願將此重寶贈予賈大夫!”

  此語一出,賈詡頓時如聞平空一聲雷鳴,面現驚疑之色。半晌,賈詡才開口說道:“老夫何德何能,豈敢接受五官中郎將如此貴重之寶?”

  “五官中郎將久仰賈大夫之高才碩德,今日奉上寶玦,實想得到賈大夫不吝指教之恩!”司馬懿緩緩答道。

  “不吝指教?”賈詡有些驚詫,“莫非五官中郎將碰到了什麼難題?”司馬懿無聲地點了點頭,又緩緩說道:“這道難題,其實賈大夫也應該是不問而知的了。曹丞相的那道玉匣密函,賈大夫似乎尚未答覆罷?”

  賈詡這時才明白了一切。他驚疑交加的神色一瞬間全部消散於無形,恢復成一潭深水,眼神也沉沉凝凝的再也讓人捕捉不到一絲一毫的清晰。他隔了許久許久,方才開口說道:“這‘紫龍玦’,老夫實在是愧不敢受,只得請司馬公子代老夫多謝五官中郎將的美意了。老夫如今垂垂老矣,衰朽不堪,勞碌奔波了五十餘年,別無他圖,只想闔門自守、安享晚年。至於五官中郎將所求之事,老夫實在是不便介入。司馬公子,置身事外、不聞不問,這本也應該是我等臣子所持的正確態度啊!”

  司馬懿微微笑道:“賈大夫此言差矣。魏世子立嗣之爭,恐怕誰都無法置身事外。曹丞相以玉匣密函遍訪朝中元老重臣,共發一十三份,目前僅有賈大夫的那一封密函尚未回復曹丞相。如今賈大夫身處要津,舉足輕重,右投則五官中郎將勝,左投則平原侯勝,不可不慎吶!”

  賈詡悠悠一嘆,道:“司馬公子這番話,老夫也並不是今天第一次才聽到過。曹丞相府西曹掾丁儀大人也已經見過老夫了……老夫實在是左右為難吶!”司馬懿一聽,暗暗佩服丁儀出手之迅捷,卻也不便多言,沉吟片刻,道:“這寶玦就請賈大夫暫且收下,隨時可以退還五官中郎將。五官中郎將所求之事,賈大夫也不必急在一時便予答覆,緩一緩,放一放,看一看,以後再說,如何?”

  賈詡沉吟無語,只得點了點頭。

  司馬懿微微笑道:“古語有云:‘識時務者為俊傑。’賈大夫一向深謀遠慮,算無遺策,小生敬佩得很。今日之事亦極複雜,但小生相信賈大夫必會做出一個高明而正確的決定。小生就此告辭,隨時恭聽賈大夫的指教。”說著,便將“紫龍玦”和紫檀木盒輕輕放在了桌几之上,恭恭敬敬告辭而去。賈詡滿面愁雲,也未起身送他,兀自看着那“紫龍玦”沉思不動。

  在司馬懿離開賈府的第二天,賈詡就向朝廷和丞相府里同時送了兩份親筆寫就的稱病告假的申請書,並從即日起不再上朝議事,就待在府里關起門來養“病”。

  賈詡這一“病”,“病”得可真不是時候,急得曹丕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曹丕府中的其他幕僚見狀,不由得大罵賈詡是個“老滑頭”,既收了“紫龍玦”,又不敢站出來表態支持曹丕,簡直就是一個“官痞”。然而,只有司馬懿對此事不置可否,淡然處之。

  丁儀得知賈詡稱病不朝的消息后,也是立刻派弟弟丁翼親自出面邀請楊修、司馬孚到自家密室之中共商大事。自然,曹植是不會在場的。丁儀知道曹植根本無心與曹丕競爭世子之位,如若讓他參與其中,反受其累,倒不如背着他由自己出面聯繫各位忠於曹植之士齊心合力推他登位。所以,在這場無聲而又無形的立嗣之爭中,丁儀往往是召集諸人共議大事,然後擇善而從,獨斷於心,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從不告知曹植。而曹植,似乎也從未過問他的一切所做所為。

  在丁府密室中,楊修剛一落座,便有些緊張地對丁儀說道:“丁兄,楊某今日看到崔琰崔大人就世子立嗣一事給曹丞相寫的公開信函的內容了!”

  丁儀、丁翼、司馬孚俱是一驚。他們早就知道曹丞相就立嗣一事曾以玉匣密函訪詢了朝中十幾位元老重臣,但這一切的函來信往都是在極其機密的情況下進行的,旁人根本無從得知。崔琰尚書竟不顧曹丞相密囑,將自己的意見以公開信函的形式答覆出來,完全表現了他在這立嗣之事上鮮明而堅定的立場。

  “他在公開信函里怎麼說?”丁儀沉聲問道。

  “楊某本來以為平原侯是崔大人正宗的親侄女婿,崔大人絕對應該助他一臂之力。”楊修拍膝慨然長嘆,“你們真是猜不到他在那公開信函里怎麼說!——他說:‘臣聞《春秋》之義,立子以長,加五官中郎將曹丕仁孝聰明,宜承正統。崔琰此意已決,以死守之,決不可奪。’”

  丁儀靜靜聽罷,臉色慢慢沉了下來。司馬孚卻不禁嘆道:“崔大人此語質直公方,志如山嶽而不可移,其人剛正不阿之風,實在令人神往。”

  丁儀聽得司馬孚的贊語,不禁瞥了他一眼。這位司馬老弟真夠奇怪的,難道不知道,崔琰越是剛正越是堅定越是旗幟鮮明,對曹植登上世子之位的威脅就越大!他倒好,形勢嚴峻,大敵當前,他反而為自己這一派的政敵唱起讚歌來了。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讀書都讀得有些迂了!虧得平原侯還那麼倚重他,視他為自己心腹好友!一念及此,他心中忽然一動,便開口問司馬孚道:“司馬君,你二哥近來在忙些什麼?丁某似乎很久沒有看到他在丞相府中露面了。”

  “哦……你問我二哥哪,”司馬孚不假思索地答道,“他被調到丞相軍營那邊去了之後,天天忙着為丞相西征漢中籌備軍糧、整修兵器,東奔西跑,幾乎沒有餘暇休息,一個月里也難得回府幾次,常常就是在軍營里打地鋪過夜……”

  丁儀認真仔細地聽着他的話,沉吟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看他近來可曾與五官中郎將有過接觸嗎?”司馬孚一聽,臉色微變,有些不悅地答道:“我二哥就是看到宦海險惡,風波難測,為了擺脫這丞相府中的是是非非,這才主動辭去主簿一職,前往丞相軍營里任職。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忙于軍務,我是從來沒看到他再去過五官中郎將府中了。怎麼?丁兄對他這樣一個極力置身事外但求自保的人也懷有疑慮?”

  丁儀見司馬孚一臉的坦誠直率,想來他也沒替他二哥有意偽飾隱瞞什麼,便擺了擺手,道歉道:“丁某並無他意,司馬君不要見外。既然你二哥已置身事外,這自是再好不過了。”丁翼在旁察言觀色,一見情勢有些尷尬,便站出來插話轉移了問題,向大家說道:“題外之話暫不去說了。崔大人如今已然表明了公開支持曹丕的態度,那麼我們應當如何回應?”頓時,場中諸人沉默了下來。許久,許久,丁儀有些沙啞而艱澀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團沉默,緩緩響起:“古語有云:‘芝蘭擋道,不得不鋤。’崔琰第一個跳出來公開反對將平原侯立為世子,其人雖賢,我們也顧不得許多了,到時候搬掉他這塊絆腳石便是了。”

  他此語一出,室內眾人均是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司馬孚失聲道:“何至於此?丁兄,此事不可造次,還是先請示一下平原侯自己的意見再說吧!”丁儀冷冷說道:“此等為難之事,請示平原侯又有何益?平原侯只可高坐殿堂潔身自守,無須趟入這灘渾水。這惡人惡行,就交給丁某來做吧!‘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只要能夠幫助平原侯日後成為一代堯舜之君,丁某願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此語一出,室內頓時一片默然。

  半晌,丁儀又問楊修:“如今曹丞相所發玉匣密函已有幾人回復?內容如何?還有幾人尚未回復?”

  楊修聽罷,沉吟片刻,緩緩答道:“據我所知,曹丞相一共發出去了十三封玉匣密函,目前已經收回了十二封,其中荀攸、崔琰、毛玠、桓階等六位大人贊成五官中郎將立為世子,楊俊、魏諷、王燦等六位大人贊成平原侯立為世子。只有太中大夫賈詡最後一人尚未復函作答。”

  丁儀微微笑了。他的笑意越來越深,讓人似乎永難見底。過了片刻,他伸手拿過几上茶杯,呷了一口清茶,慢慢眯上雙眼,悠悠然尋起茶中餘味來。隔了半晌,丁儀方才緩緩說道:“雖然目前五官中郎將與平原侯是半斤八兩、平分秋色。但是,在這已經表態的十二個人當中,還有一人可以保持中立,改變自己原有的立場。剩下最後一個賈詡,應該也有辦法收攬過來。”

  楊修問道:“十二人當中誰會改變立場保持中立?”丁儀微微笑道:“曹丞相的首席大謀士、魏國尚書令——荀攸!”

  “他?”楊修一愕,“這怎麼可能?”

  丁儀微微含笑看着楊修:“楊兄,令尊楊彪楊太尉和荀攸是莫逆之交。同時,楊太尉又是當今陛下最為倚重的老臣之一。在某種程度上,楊太尉就是當今陛下的‘代言人’。若是楊兄說服令尊去勸荀攸改變立場,並闡明此乃當今陛下之意,丁某相信一向忠於漢室的荀攸荀大人最終會保持中立的。”

  楊修一聽,不禁大喜過望。丁儀此語當真是令他茅塞頓開,果然是一語中的,正確之極。他馬上滿口應承:“丁兄說得對,楊某回府之後便去懇求家父出面相助。”

  “至於賈詡賈大人嘛……”丁儀沉吟着說道:“恐怕只有說服平原侯親自登門看望賈大夫,傾身折節,待以三公之禮,才會延攬得到賈大夫的鼎力相助之心!”不料,他這番話剛剛說完,楊修、司馬孚二人同時漲紅了臉齊聲喝道:“不可!”丁儀一愕:“為何?”

  楊修搶先開口說道:“賈詡此人首鼠兩端,極其圓滑,唯利是圖,敢為一己之私而禍國殃民,實為奸人之魁。平原侯折節禮敬於他,實在是有辱清譽!況且,家父一向痛恨賈詡擾亂漢室,與他勢如水火。若賈詡站出來支持平原侯,必會激起家父的無明火,反而對平原侯的立嗣大事大大不利!還望丁兄慎思。”

  丁儀聽罷,不禁皺起了眉頭,“哦”了一聲,卻不立刻作答。他看了看司馬孚,問道:“司馬君是何意見?”司馬孚沉思着說道:“賈詡此番稱病在家,擺明了只想置身事外,應該不會投向任何一方。所以,他暫時就像楊兄所講的‘雞肋’,食之而無味,棄之又可惜,實在不必管他。”

  身為黃門侍郎的丁翼在一旁說道:“大哥,近日小弟在宮中也曾看到幾份奏章,有楊太尉寫的,也有董承將軍、楊俊大人寫的,都是針對賈大夫稱病一事而來。楊太尉在奏摺中要求陛下乘此番賈詡稱病不朝之機,就勢下詔令賈詡以病遜位,告老還鄉。可見楊太尉的確與賈大夫勢不兩立。平原侯若是前去禮敬賈大夫,必會引來漢室心腹重臣們的不滿哪!他們也就不會支持平原侯立為世子了!”

  丁儀聽罷,不禁陷入深深思索之中。

  夜很深了,司馬孚敲開了緊閉的府門。司馬平打着哈欠給他開了門,懶懶地問道:“三老爺回來了!”

  司馬孚一言不發,點了點頭,便往裡直通通走了進去。他埋着頭走了沒幾步,忽又停住,回頭說道:“二老爺休息了沒有?”

  “我也不知道,”司馬平哈欠連天地關上了門,“這麼晚了,二老爺應該早就休息了吧!”

  司馬孚聽罷,也不再說什麼,便回自己卧室去了。這一路上,他思潮湧動,浮想聯翩,一直都不曾放鬆過自己緊繃的心弦。當今夜丁儀突然將他和楊修召集到密室議事之時,他的內心深處始終忐忑不安的。他以前也曾隱隱約約聽到丁儀和楊修隱晦地提起過立嗣之事,那時也沒怎麼放在心裡。卻不料,一夜之間,他這麼快便捲入了丞相立嗣之事的漩渦之中。他也沒想到,丁儀、楊修那麼信任自己與曹植的真摯友誼與親密關係,竟把一切密謀向自己和盤托出。但這一切,卻像一塊灼熱無比的赤炭放進了他的袖裡,令他坐立不安。本來,若是不知道這一切,他完全可以優哉游哉置身事外。但是現在,他已完全知道了這一切,就不得不認認真真思索起何去何從的問題來。

  進了卧室,司馬孚蠟燭也不點,一頭躺在床上,思緒萬千,輾轉難眠,久久不能平靜。他越想越亂,越想越煩,乾脆又披衣而起,踱出室外,來到庭院之中,聽着蛙鳴蟬吟,靜立而思。只見院壩地面之上,月光如水,樹影浮動,搖曳多姿,有若他的心中雜念叢生,此起彼伏,無法鎮定下來。

  他仰天長長一嘆,自言自語道:“我司馬孚生於亂世之中,伏膺儒教,尊道貴德,只想獨善其身、纖塵不染,可惜天不從我願,令我身陷宦海紛爭,奈何!奈何!”

  他話音剛落,卻聽身後一個熟悉的冷峻有力的聲音緩緩響起:“《黃石公三略》里講得好:‘聖人君子,明盛衰之源,通成敗之端,審治亂之機,知去就之節。’三弟一向博覽群書,何至於遇事便周章失措,連這句古語都忘了嗎?”

  司馬孚一驚之下,急忙回頭,循聲望去,只見院落一角樹蔭深處,慢慢走出自己的二哥——司馬懿來。他面如止水,無波無動,卻又令人深淺難測。司馬孚恍然之間才意識到二哥原來一直就站在這樹蔭下觀察着他進府以來的一舉一動。不知為何,從一見到二哥開始,他的心就變得有些虛虛晃晃的,一種隱隱的畏懼之意再也揮之不去!

  司馬懿看着自己的三弟躲躲閃閃的眼神、極不自然的表情,心頭暗暗發笑:三弟啊三弟,你一向誠實慣了,又哪裡掩藏得了什麼心事呢?!他卻不動聲色,背負雙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前來,緩緩問道:“三弟,今晚因何事這麼晚才回府?又因何事在此煩惱?”

  司馬孚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只覺得心跳得十分厲害,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平原侯府里雜事太多了,所以今夜忙到這麼晚才回來。我……我到這院子里只是為了透透氣,有勞二哥叨念了……”司馬懿雙眼一抬,兩道目光陡然如同利劍般直刺而來,逼得司馬孚垂下了頭不敢正視:“三弟恐怕是到丁府夜談才回來得這麼晚,恐怕是因為平原侯之事而在此煩惱吧?”

  “二……二哥……”司馬孚頓時變得有些口吃起來,“我……我沒去丁府……”司馬懿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擺了擺手,沉吟片刻,忽又問道:“我想問三弟一個問題,請三弟如實回答:如若父親大人現在尚未過世,他將在你我二人之中立誰為嗣呢?”

  司馬孚沒想到二哥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未及多想,便囁囁地答道:“當然是二哥了!”司馬懿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是我記得父親大人一向都很欣賞三弟的才華,還多次當著外人的面誇你的儒學根基比我紮實呢!我想,父親大人在世時應該是希望立你為嗣吧?!”

  “不……不……這怎麼可能?《春秋》之義,立長不立幼……這是亘古不變的準則……”司馬孚連連搖頭,“二哥何出此言戲我?再說,我的儒學水平再高,也不能做到像二哥那樣得心應手地管好這個家,更談不上為司馬家族光大門楣了!而且,這個家也不那麼好當,倒是二哥一力承擔,替我們吃了那麼多苦……”

  司馬懿聽三弟說到後來竟是情動於衷熱淚盈眶,不禁心頭一暖,輕輕揮手止住了三弟,緩緩說道:“三弟說得對啊!誰當這個家,誰就是在替兄弟們搶先出來吃苦!我相信,我們司馬家兄弟只要精誠團結同心同德,就永遠不會被任何困難擊倒!”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忽又意味深長地說道:“那麼,讓我們回過頭來看魏國公世子立嗣之爭,又何嘗不是如此?平原侯的確比五官中郎將更有文才,但他就真的比五官中郎將更適合這個世子之位嗎?三弟,你說服得了你自己嗎?”

  的確,司馬孚在這個問題上實在是有些說服不了自己。司馬懿繼續沉沉地開口說道:“水不激,則油不焰;火不焚,則林不毀。丁儀兄弟本是外人,卻摻雜在丞相府世子立嗣之爭中,弄得是刀光劍影、血濺五尺!你可知道今天上午我與五官中郎將等多人一同出遊,中途竟遭刺客暗算一事?”

  “什麼?二哥今天上午和五官中郎將都遭到了刺客暗算?”司馬孚頓時大驚失色,“刺客是哪裡人?”

  “刺客一擊不中,便被衛士當場格殺,沒能查出他的來歷。”司馬懿深深地直視着司馬孚的雙眼,“但我想,三弟應該猜得出他究竟是誰派來的!”

  “我……我怎麼猜得出……”司馬孚突然語塞。他一瞬間憶起了在密室里丁儀談到崔琰尚書反對平原侯立嗣時講“芝蘭擋道,不得不除”那一副冷酷如鐵的表情與語氣,心頭不禁猛然一震。他霍然道:“這……這……難道是……”

  司馬懿卻當作不曾看到他的表情、不曾聽到他的話語一樣,伸手慢慢解開了長袍,只見長長的一條被滲出來的鮮血染紅了的繃帶包裹在他腰背之間。在司馬孚駭然的目光中,他緩緩說道:“那刺客揮刀砍向五官中郎將時,我撲上去及時推開了五官中郎將。他那一刀就砍在了我腰背上,足足有一尺多長,當場就血流如注……我幾乎以為自己今天再也見不到三弟了……”

  說罷,司馬懿慢慢又穿好了長袍,冷冷說道:“用沾滿兄弟鮮血的手去接下世子的冠冕,恐怕平原侯自己本人也心有不忍吧?!”

  “不……不是這樣的……”司馬孚流着淚喊道,“是丁儀他們搞的……他們……他們還要對崔琰大人下手呢!……”

  “什麼?!”司馬懿一驚,“崔大人可是我們家的世交至友!丁儀為什麼要對他下手?快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我!”

  司馬孚就這樣哭哭泣泣、結結巴巴地把自己與丁儀兄弟、楊修在丁府密室中的談話全都告訴了司馬懿。

  司馬懿聽罷,內心竊喜,但卻一言不發,只是站在庭院之中,沉吟了許久許久。最後,他伸手拍了拍司馬孚的肩膀,輕輕扶起了他,緩緩說道:“你把這一切都告訴二哥是對的。你這是在幫助平原侯與五官中郎將二人不要走上手足相殘的悲劇之路。你做得很好,很好……”

  雖然賈詡稱病不起閉門拒客,但是司馬懿的再次求見,卻實在令他無法拒絕。拒絕了司馬懿,就是拒絕了司馬懿背後的那位五官中郎將曹丕,而得罪了一向心胸狹窄的曹丕的後果之嚴重,卻實在令賈詡不敢造次。於是,賈詡只得讓家人將司馬懿帶入自己卧病在床的寢室,與他相見。

  只聽得寢室外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漸漸走近。“吱呀”一聲,室門開處,那個丞相府青年軍司馬緩緩步入。賈詡半躺在床上,靜靜地端詳着他的面貌、氣質。在現實中,不少朝臣都以為司馬懿只是一個唯唯諾諾、謹慎怕事、靠着父兄之蔭而平步青雲的中人之才。然而賈詡卻不這麼看:就憑他上一次為五官中郎將之事到我府中來的那一番表現來看,此人知剛知柔、能進能退,將來會前程遠大也未可知也!

  賈詡正自思忖之際,司馬懿已走到了他面前。他表情極其關切地俯身過來,向賈詡深深一禮,道:“賈大夫,小生叨擾了!病可好些了么?”賈詡假裝有些哆嗦着半坐起來,道:“多謝司馬公子了。老夫年紀大了,偶感風寒便病成這樣,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司馬懿淡淡說道:“賈大夫乃朝中柱石之臣,許多大事都等着賈大夫病好之後出來主持大局吶!賈大夫不可再說這些喪氣的話。而且,五官中郎將對賈大夫的病也關切得很,這幾日來,不知訪了多少名醫聖手,終於為賈大夫尋覓到了兩劑藥方,所以特意拜託小生代他親自送上門來,希望能及時醫好賈大夫的病。”

  賈詡一聽,猛一抬頭,直視着司馬懿,目光猝然變得如刀鋒般亮利,彷彿要一直刺入司馬懿內心深處。他微微一笑,緩緩說道:“那可真是有勞五官中郎將費心了!不知他送來的是怎樣兩劑藥方呢?還望司馬公子詳細告知。”

  “五官中郎將托小生送來的是一寒一熱兩劑藥方。那些名醫們都說了,這兩劑藥方的藥性是相反相成的,可以收到水火既濟之效,天下之病無不可治。”司馬懿臉色一正,肅然說道,“只是這藥方太過珍異,旁人聽去,恐怕流傳於外,反而有負五官中郎將的美意。”

  賈詡聽罷,面沉如水,也不多言,輕輕一揮手,寢室之內的家人、侍妾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他和司馬懿。

  然而,室內依然是一泓深水般沉寂。司馬懿只是靜靜地看着賈詡,沒有開口。許久,許久,賈詡咳嗽一聲,慢慢說道:“如今這兩劑藥方,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五官中郎將知,你可以說了,沒人會泄出去的。”

  司馬懿悠悠說道:“賈大夫自四年前隨張綉將軍投靠曹丞相以來,時懷憂懼之心,闔門自守,退無私交,子女婚嫁不結高門,安於清貧,完全是自保門戶,念念與世無爭。士人生此亂世,如賈大夫之所為,亦不可不謂之賢明。然而,宦海險惡,安危難料,小生與賈大夫易地而處,亦不得不思而為之心酸!賈大夫已謙退至如此境地,應當不會招致無妄之災吧?”

  賈詡一言不發,面色凝重,只是靜靜地聽着司馬懿緩緩道來。司馬懿此刻卻是語氣一頓,隔了一會兒,又慨然說道:“只可悲賈大夫既已如此工於自保、引身避禍,卻未曾料到:我雖無謀人之心,而他人卻有害我之意。賈大夫一生謹慎只想避禍,而如今卻禍從天降,避無所避!”(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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