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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的檔案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小景

  一、歷史斷層

  南都日報12月13日消息:市檔案館最近根據市委常委會議精神,開始對一部分絕密檔案進行解密。這部分檔案時間跨度為20餘年,反映的是我市從建國初至70年代中期反敵反特、以及成功改造資產階級的歷史。這部分檔案的解密,將有助於進一步研究我市的發展歷程。(本報記者)

  12月14日,冬雨綿綿的早晨,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停在了市檔案館大門,車門開啟,走下一位身穿黑色呢大衣的中年男子,他撐着雨傘,四處看了看,然後快步走進了檔案館。

  檔案館無疑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一走進去,一股陰森空曠的感覺立即涌至了他的心頭,他在門衛處遞交了一張紙條,又登記了姓名和聯繫方式,拿到了准入證,這才得已進入檔案室。

  檔案室的外間里,坐着兩名工作人員。見到這人進來,其中一位上了年紀的婦女站了起來,淡淡地說了句:“證件。”

  中年男人遲疑了一下,將准入證交了過去。“查資料,你去查那邊的索引吧。”說著,那女人指了指旁邊的一排鐵櫃。原來,查閱檔案和在圖書館借書差不多,並不是你想看哪本就哪本。中年男人硬着頭皮,走到鐵櫃那裡查起索引來。他仔細地看着,始終覺得背後有人在打量着他,這讓他不舒服,甚至有種驚心的感覺。他沒有回頭,而是掏出呢大衣口袋裡的鋼筆和便箋,快速地寫下了幾盒資料的名稱。只要了解情況之後,他就立即離開這裡。

  “這麼多,”那婦人忽然開玩笑地說道,“你不會是師大歷史系教授吧?”說著,她把目錄交給了旁邊的一個人,那人站起身來時,這才讓人發覺他個頭很矮,他一直低着頭,因此,別人始終看不到他的長相。他匆匆地走進裡間,不過三分鐘,他就出來了,懷裡,抱着一摞厚厚的檔案。

  “請到閱覽室,”婦人領着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指了指隔壁的一間房,上面寫着“閱覽室1”。“不準將檔案帶走,也不準拍照。所以,你得將手機放在這裡,”婦人慢吞吞地說道,語氣中,卻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交出手機?那男子再一次猶豫了。但他看了一眼另一名工作人員懷裡的檔案后,點了點頭。走進閱覽室之後,另一名工作人員將檔案放在了桌上,然後抬起頭來,向中年人笑了笑。這回中年人看清了,這個工作人員臉上有着很深的划痕,看起來像是刀傷。划痕讓他看不出他的實際年齡,讓人感覺到他卑瑣,卻又可憐。那人指了指頭頂上方。那裡,有一個探頭正對準着閱覽室的桌子。

  刀疤臉出去之後,中年人隨手掩上了閱覽室的門,一屁股坐了下來。室內,沒有任何取暖設備,但他絲毫沒有在意,此時,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這沓檔案之中了。他並沒有按順序去看,而是速度極快地拿起了幾份,這幾份上面,都清晰地貼着×××××標記。屋角上方的探頭,準確地記錄著他手中的這兩份檔案名稱:《1954年南都資本家改造文件彙編》《1950年反敵特活動資料》。

  他翻看文件時,起初很快,逐漸就慢了下來。這些文件,有很多還是手寫的,那些發黃的紙頁,稍微用力大一點,就擔心它們可能破碎,然而,紙上的字跡還是隻字不少,清楚地記載着昔日的南都。

  “1951年7月17日,我市在進行資本主義改造時,受到來自敵對勢力的反抗。以棉源紡織廠主宋凌華為首的一干人,惡毒攻擊黨的政策,為此,我市第一書記黃文同志緊急調動反特鋤奸隊,將宋凌華等人押送白湖。從而有效地打擊了敵對勢力的囂張氣焰。”這一頁紙,全部是手寫的,結尾卻沒有像其他的那樣蓋上公章。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再去翻查其他資料,可再也沒有棉源紡織廠的任何字樣了。包括宋凌華等人中的那個“等”,也看不到任何相關人員的資料。

  兩本資料看完之後,中年人嘆息了一聲。他揉揉眼睛,收拾好資料,走到檔案室里,取走了手機。他的皮鞋,走在這個走廊的水泥地上,“咣咣”地響着,讓人越發感到這個地方的空曠。

  他叫白天一。他在南都,算得上是位成功人士。他的企業涉及到包裝、餐飲以及廣告服務。其實他一進門,就被檔案室里的那個老年婦人認了出來,不過,她沒有向他打招呼。在白天一查閱檔案時,她也在查閱白天一填寫的目錄。

  “今天好像是開館第一天吧?”這個名叫陸靄的檔案管理員向那刀疤臉的管理員問道。刀疤臉點點頭,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這個情況,要不要向局長彙報?”陸靄又問道。刀疤臉這次開口了,他的聲音出奇地沙啞:“不,他肯定有局長的條。”他說話時,那些字像是一個一個從他的嘴裡蹦出來的一樣。

  “奇怪,白天一的年齡也不過四十,他為什麼會對那年月的資料感興趣呢。”陸靄自言自語地說著,她眼前忽然起了一層白霧。年紀大了,身體也就差了。刀疤臉這回立即就接上了她的話,“管他呢,他就是把檔案館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什麼。”刀疤臉這話說得極其尖刻,讓陸靄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把身體往大衣里縮了縮,自從昨天局裡開會說解密檔案,丈夫越來越奇怪了。

  陸靄起初覺得,除了研究歷史的人對這些故紙感興趣,不會再有人來到這裡。然而,開館的第一天,迎接的不是歷史學者,而是一位企業家。他所查閱的資料,正是丈夫這麼多年來,一直視為絕密的反敵特的資料。

  陸靄又一次看了看丈夫刀疤臉,她覺得,丈夫趙明亮一定有事瞞着自己,就像結婚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不知道他臉上的刀疤一樣。難道丈夫真的有什麼秘密?

  二、卧底摸凶

  陸靄猜得沒錯,趙明亮自從白天一跨進檔案室的門之後,他就死死地盯上了這個中年人。不管白天一這次是來找什麼,作為一個企業家,他這個舉動都是值得奇怪的。往事一點一滴地在趙明亮心頭浮現出來。

  1951年,趙明亮的父親趙成早早地下了班,回家收拾行李。父親在公安局上班,生活沒有規律,這早已為一家人所熟悉,然而,這天趙成卻沒有急着走,他親了親兒子趙明亮的臉蛋,微微笑着:“孩子,快點長大,再有12年,你就可以像爸爸這樣抓壞人了。”6歲的趙明亮把父親的這句話牢牢地記在了心裡,他抱着父親的腿,一個勁兒地問他去哪兒,“明天押人去白湖。白湖,很遠的地方。”父親說著這話,臉上依稀有了一絲憂鬱。

  趙成自從那天晚上走後,再也沒有回來。第四天的午夜,正是盛夏睡不着覺的時候,趙明亮家的門被敲響了,來的是公安局的一個領導,那領導一臉肅穆:“劉雅蘭同志,今天我們得到噩耗,趙成同志在押運犯人時,不幸殉職了。”領導那晚的情緒也不太好,說了這話之後,也沒再說什麼,就自顧自地走了。

  趙明亮的母親劉雅蘭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正要關上自家的門,忽然,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劉雅蘭拉起兒子趙明亮,將他抱上了房間的窗檯,“跳,跳下去,死活都是你的命了。”說著,她又匆匆地走了出去,趙明亮哪裡敢跳,他坐在窗台上,望着滿天的星星和腳下空蕩蕩的大街,淚水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不,不能跳。這時,他聽到母親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緊接着,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還有人,是個小孩。”第一個闖進來的人叫道。

  “也殺了。”外面一個森冷的聲音答道。趙明亮知道,這回跳不跳已由不得自己了,他閉上了眼睛,猛地跳了下去。不知是什麼東西絆住了他,他的臉上一陣巨痛,然後身體落在了大街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一股粘稠的液體一下湧進自己的嘴裡,讓他一聲也發不出來。

  大街上迅速地跑過來一個人,將他抱了起來,連夜送進了孤兒院。趙明亮的身世,從孤兒院起,真正有了記錄。

  那一次從四樓上跳下來,讓趙明亮摔成了內傷。他一到冬天,便全身痙攣,聲帶也受了重創。

  趙明亮中專畢業之後,他對當年父母慘死的事越發清晰起來。他甚至猜測,當年那個公安局領導半夜前來傳訊,實際上是幫另一伙人叫門的。只是,他不知道那個公安局領導的姓名。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有很多事已無從查起了。於是,他在畢業分配時,主動要求來到檔案館看檔案。記得負責分配工作的領導還拿他開玩笑,說他選得真准,像他這樣的身體去那裡工作,是最適合不過了。

  趙明亮在檔案館一干就是30多年,在這裡,他娶了同是檔案管理員的妻子陸靄,有了孩子。只是,父母的慘死,對他來說,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他要了解真相,這不僅僅是還父母一個公道,更重要的是,將深藏着的兇手找出來。

  30多年的工作,猶如卧底一般,趙明亮對那個時代的每一份檔案都清清楚楚。調查這一切,當然都是瞞着他妻子陸靄做的。那時候,局裡的管理比現在嚴多了,夫妻倆根本不可能同時進入檔案室上班。然而,趙明亮了解到的,也只是今天白天一所知道的,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宋凌華這幹人犯,在押送去白湖之後的情況,竟然檔案上沒有記載,包括他們一家的情況,檔案里也沒有。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要知道,在那個年月,殺死警察及其家屬,就是反革命罪,要處以極刑的。

  趙明亮今年59歲,還有一年他就要退休了。眼見着再也沒有機會查出真相來,誰知道天上忽然掉下來一個白天一。白天一肯定要了解什麼,否則,他不會這麼用心。想到這裡,趙明亮撥通了白天一的電話,白天的時候,他用白天一的手機撥打了自己的手機,留下了他的號。

  “白老闆,你今天來檔案室想查什麼?”白天一起初很是納悶,等聽出是趙明亮的聲音后,他急忙掩飾道:“不,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歷史。”

  “別逗了。你是聰明人,我也不笨,你今天一定是來找什麼,也許我可以幫你。”趙明亮不緊不慢地說道。這麼多年他守口如瓶,連妻子他都沒透露半點風聲,現在他自然不會輕易地先露出自己的馬腳來。果然,白天一有些心動。白天一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你知道?先談談你的要求。”白天一馬上露出了生意人的習慣。

  “我快退休了,也想找個好地方掙點,你不會嫌我老吧?”趙明亮繼續試探着。話筒里,傳出白天一的哈哈大笑聲:“好,趙領導果然會開玩笑,你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你自然會過上好日子,哪裡用得着什麼打工呢。這樣吧,我馬上來接你,我們到湖濱公園附近的咖啡廳詳談,如何?”趙明亮嘴裡應着,心裡“怦怦”狂跳起來,白天一果然有目的,他這一招走對了。

  “你想知道些什麼?可不要太違規了,我只有一年就退休了。”趙明亮先表現出自己的顧忌,裝作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想知道1951年的棉源紡織廠的宋凌華,他去了白湖之後的情況。”白天一將自己的要求合盤托出。

  白天一這句話重重地擊在趙明亮的心頭。兩人查找的方向已經一致了,可他自己,也是什麼都不知道。

  “就是你今天看的這個材料嗎?那你應該直接去白湖啊。”趙明亮再次試探了一下,白湖那裡他自己去過,那裡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宋凌華的名字。

  白天一沒有上鉤,他冷淡地說道:“那你管不着。我也是受人之託,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公司的挂名職工,任務是查找資料,弄來影印件,每個月的工資會準時地出現在你的賬戶上。”說著,白天一買了單,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廳。

  三、生死兩茫茫

  趙明亮剛看到一線曙光,希望卻又如肥皂泡一樣破滅了。他覺得白天一應該知道些什麼,可現在,他根本拿不出可以與對方討價還價的資料,又怎麼能摸到白天一的底牌呢。

  走出了咖啡廳之後,一陣寒風刀子似的吹在趙明亮的臉上,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才發覺外面已全黑了下來。按說,這時候老伴陸靄肯定在家裡急得要命,可今晚,陸靄卻沒有打電話給他。可能兒子回來了,趙明亮想道。兒子趙小水和娘親些,一見面就有着說不完的話。

  趙明亮倒騰了幾班車,這才趕到了自己住的那個白馬小區。他正要推門,手機嘀的一聲響了,是信息吧,趙明亮打開一看,心裡忽然一沉,只見上面寫道:“趙先生,白天一可能與境外有聯繫,你不要走那條路。着手的地方,應該是那個孤兒院。”趙明亮立即順着這個號碼撥過去,結果提示關機。他愣了愣,上了樓,用鑰匙開了門,果然,兒子小水正和陸靄聊着天。看到趙明亮回來,陸靄嗔怪道:“你呀,出門也不說一聲。我和小水等你吃飯好半天了。”

  吃過晚飯,小水又要回自己的住處了,他看了看趙明亮道:“爸爸,您上了年紀,有什麼事,就讓我去跑腿吧。”趙明亮點點頭,心裡一陣感動。兒子長大了。

  這一夜,對趙明亮來說,是一個不眠之夜。他輾轉反側地想着這條短信,看樣子對方沒有惡意,可是,這人是怎麼知道自己和白天一有聯繫呢。還有,短信的內容分明在暗示着,白天一可能是間諜。想到間諜這兩個字,趙明亮不禁嚇了一跳,對於常人來說,間諜這個詞十分遙遠,可對檔案機關工作的趙明亮來說,類似於間諜有關的前車之鑒已經是為數不少了。

  到了後半夜,趙明亮還是睡不着,他索性披起衣服起了床。這一動不打緊,老伴陸靄也醒了,嘟噥着說道:“老趙,你今天是怎麼了,好像丟了魂似的。”

  陸靄知道趙明亮自小在孤兒院長大,趙明亮把自己想去孤兒院的情況說了,陸靄先是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她才答道:“你的決定也有道理。這麼些年,是誰送你去了那裡,你也該知道了,不然就要帶進墳墓了。”說到這裡,她覺得這話有些犯忌,便住了口,自己繼續睡去了。

  第二天夫妻倆一上班,館長就將他們叫了去,“今天一大早,局長就打電話來說,市裡招商引資,我們局引來了個台資企業。今年超額完成了任務。局裡決定,在職職工,每人增發取暖費一千塊。只是,對方想要我們最近解密文件的全部影印本。”館長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趙明亮吃了一驚,全部影印本,這是多麼大的工作量啊。關鍵的還有,為什麼一下子這多人對這次解密的文件感興趣了。館長嘆息道:“我也覺得很為難,可市裡局裡,都同意了對方的要求。你們慢慢做吧,反正這事也不太急。”

  一上午,趙明亮和妻子陸靄,加上另兩名職工,就開始了文件影印。其中一位叫小張的職工看到趙明亮氣喘吁吁的樣子,勸道:“趙叔,這些事就讓我們做吧,你和陸姨休息休息。唉,真是的。”趙明亮正要說什麼,陸靄已拉住了他,“你就聽小張的話吧,我們三個人來影印,你坐下來歇歇吧。”

  趙明亮心裡有事,便衝著小張點點頭,自己到檔案室打電話去了。孤兒院早就被拆了,他聯繫的,是孤兒院院長的兒子陳善,“老爺子最近身體還好嗎?”

  趙明亮和陳善年紀相仿,以前隔三岔五地在一起喝酒聊天,因此陳善馬上聽出了他的聲音,“明亮哥啊,我正要找你呢,我爸快不行了,他前幾天說有話對你說,我這幾天忙,忘了告訴你。”

  趙明亮聽到這裡,急忙向館里請了假,匆匆地打了車,趕去市中心醫院。陳老爺子還住在病房裡,見到趙明亮,老人先是沒認出來,等聽到趙明亮的聲音,老人哆嗦着手,在趙明亮的臉上撫摸了一會兒,好半天才說道:“這些年,苦了你了。”說著,老人要爬坐起來,趙明亮趕緊幫忙。就是這一個動作,老人也累得夠嗆,“我,我說,有些事我得告訴你,不然就要帶進棺材了。那年送你到孤兒院的,不是別人,是你的爸爸。”

  陳老爺子這句話,如同一記重拳擊在趙明亮的胸口,他頓時呆住了。怎麼會,難道是自己的父親殺了母親,還要殺自己?不會的,絕對不可能,如果那樣,他又怎麼會送自己去孤兒院呢。

  “宋凌華其實是冤枉的,有人看中了他的家產,想直接沒收了,因此,為他套上了一個罪名。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主要集中在公安機關內部。為了徹底封住宋凌華的口,當時的決定是,把他送到白湖改造。那裡,是全省關押敵特犯人的地方。你父親和另外一名警察押送宋凌華時,了解到了真相,於是,他倆決定,偷偷放了宋凌華。這是押送的第二天傍晚。誰知,當時確實有敵特分子在做宋凌華的工作,宋凌華逃脫之後,對我們的政策產生了懷疑,於是就和那一幫人取得了聯繫。這事,你父親和另一名警察並不知道,他倆當初的想法是,你父親通知那個陸幹警的家人,而陸幹警負責通知你的家人,就說在押送宋凌華的路上出了意外,犧牲了。你父親通知陸幹警的家人後,怕你媽媽受不了打擊,又悄悄地潛了回來,這時,他看到從自家的窗台上掉下來一個人。那就是你。”陳老爺子說著,不住地喘氣,而趙明亮心中,也如同刀絞一般。父親怎麼會那樣做呢。

  “那時剛解放不久,社會情況很複雜,你父親和那位陸警察一樣,都是有良知的人,他們作出了這麼大的犧牲,結果,被逮捕入獄,執行了槍決。因為陸警察還是公安局的一位領導,因此,這事就被隱瞞了起來。要說還有知情人,可能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陳老爺子正說著,趙明亮又收到一條短信,只見上面寫道:“趙明亮,今天有收穫嗎?”發信人,正是白天一。

  四、幕後的英雄

  “您知道宋凌華後來去了哪兒?”趙明亮急切地問道。他想知道,父親以命換來的那個人,最後是什麼樣的下場。

  陳老爺子搖了搖頭:“那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出了你父親這檔子事之後,公安局內部進行了肅反,清除了一大幫人。按說,他很有可能去了海那邊。”

  趙明亮正覺得最近盯住檔案的人,很有可能是宋凌華,或者他的後人,現在聽了老爺子這番話,又覺得不太像。

  “白天一呢,您知道嗎?”

  陳老爺子再一次搖了搖頭:“不知道。這些年,我受你父親的委託,不告訴你,怕你心理上負擔過重。還有,他也希望你不要背上歷史的包袱。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你也上了年紀,不要再去追究什麼了。”老人說到這裡,向趙明亮揮了揮手,示意他要休息了。

  從醫院出來,趙明亮和白天一取得了聯繫,現在,他已經知道了一些情況,能探一探白天一的底牌了。不管怎麼說,父母因為宋凌華而死,自己背負了一生的仇恨,不可能像陳老爺子說的那樣,輕易地了結了。

  白天一又一次約了他走進了湖濱公園附近的咖啡廳。“說吧。”白天一遞過了厚厚的一疊錢。趙明亮卻推了過去:“先不談這個,你為什麼要知道這些?”

  白天一很是意外,他煩躁地答道:“我早說過了,這不是我要打聽的。告訴你也無妨,我最近聯繫了一位台商,他答應和我們公司聯營,並讓我控股,條件是,他要知道宋凌華的下落。”

  趙明亮點點頭道:“我可以知道那位台商的姓名嗎?還有,他和宋凌華是什麼關係?”白天一聽到這裡,忍不住拍了桌子:“到底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你不說就算了,實話告訴你,我自然有辦法知道這一些。”

  白天一囂張的樣子,讓趙明亮立即想起今天館長布置的任務,不行,得立即打消他的狂妄態度。他忽然想到了那條神秘的短信,於是靈機一動,他也沉下了臉:“我聽說,你的行為與間諜案有關啊。”

  白天一打了個激靈,忙壓低了聲音:“趙師傅,不,趙領導,你,你不要嚇我。”說著,他又是賭咒又是發誓,說對方叫宋子虛,是一家做零售業的老總,其他的,他什麼也不清楚了。

  正在這時,趙明亮注意到,咖啡廳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趙明亮騰的一下站起身來:“陸靄,你怎麼來了?”

  陸靄根本沒理他,而是直視着白天一:“你轉告那位台灣老闆,說他的父親有故人在這裡,希望他儘快趕到南都。”說著,陸靄拉着趙明亮走了出去。

  趙明亮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陸靄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來的。他正要發問,陸靄先惱了:“你這個死腦筋,昨天的短信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了,不要和這個人來往,你就是不聽。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這兩天一直讓小水跟着你,買新卡給你發短信,結果,你還是和這個人在一起。”

  趙明亮也火了,他怒喝道:“我為什麼不能找他?為什麼?你不懂,你不懂我這麼多年來,一直盼望着的,就是這一天。我……”他的嗓子徹底地嘶啞了,引得路人一齊向這個老人看了過來。

  趙明亮發了一通火,陸靄反而冷靜了下來,她輕輕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我們打車回去,我慢慢告訴你。老了,不要像個孩子。”說著,她攔住了一部車。

  “你覺得,你的成長和就業,不是太順利了一些嗎?你的父親私自放走了敵特,這可罪大惡極,要記錄在案,並影響下一代,直至改變下一代一生的。然而,你卻沒有受到任何牽連,你還不明白?”陸靄緩緩地說著,眼角里,已流出淚來。

  趙明亮心裡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他怔怔地問道:“你,你姓陸,就是那位?”他還沒有說完,陸靄已點了點頭:“我們的父輩,為了良心不受譴責,付出了生命,我們難道非得要翻開舊債,慢慢地尋找新的傷痕嗎?”趙明亮心裡泛起一陣陣酸楚,原來,和他家有着相同命運的另一戶人家,竟然也有後人,而且,還成為了自己的妻子。這豈不是上天的安排嗎?

  “不,這不是上天的安排。我父親覺得放走宋凌華,可能太過於匆忙了,他把一切都告訴了組織,並且做了你父親的工作,兩人一同自首了。他把我交給伯父撫養。組織上最後作了決定,此事只追究他們兩人,不記錄在案。那個宋凌華,藉助敵特勢力,跑到了台灣,現在,他的後代來這裡,為的,可能是找一找這裡有沒有當年的故人。如果有,我相信他很可能不來投資。所以,我們以前趕走了他的父親,現在,得將他請回來。”

  趙明亮緊緊地握住了妻子的手,他忽然覺得,妻子比他更懂得大義,更懂得付出,想到這裡,他深深地點了點頭:“我不再追問過去的事了,如果宋子虛真的是這個想法,我會將實情告訴他。”

  半個月後,宋子虛來到了南都,在白天一的安排下,他和趙明亮夫婦見了面。宋子虛聽到趙明亮夫婦詳細地敘述了當年的一切,不禁淚如雨下。原來,他的父親在敵特勢力幫助下,殺害了趙明亮的家人後,又收拾金銀細軟,直奔台灣而去。宋凌華在台灣建了企業,然而,他良心時時感到不安,不久就去世了。臨終前,他囑咐兒子,如果將來去大陸做生意,一定要看看當年的趙陸兩家有沒有後人:“你要擔心他們報復啊。是我,對不住他們,恩將仇報了。”

  “我決定來這裡投資,不,我要將所有的資本轉到這裡來,算是替我父親贖罪。這一些,是他應該做的。”宋子虛說著,也是老淚縱橫。

  白天一聽完了這一切,驚得半天也沒有合得攏嘴,他萬萬沒想到,那些檔案中,竟然還有沒記錄在案的故事,而這個故事,卻又是如此觸目驚心,他的眼圈不知不覺也紅了,白天一站起身來,倒了滿滿一杯酒,向趙明亮夫婦鞠了個躬,一飲而盡。

  舊的一年日曆就要翻過的時候,宋氏和白天一的企業終於合資運作成功,南都市政府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在主席台上,人們看到了來自台灣的企業家宋子虛,看到了南都市的領導,還看到了一對老年夫婦,其中,那個老者臉上還有一個明顯的刀疤,他們,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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