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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倫飄零燕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一、幾盒舊年錄像帶

  從慶功宴上回來,已是凌晨4點。

  斯蓉被聘到電視台工作一年多了,這還是第一次參加為自己開的慶功宴。她是一名娛記,也就是專門挖掘娛樂圈新聞的記者。前幾天,斯蓉她們得到消息,娛樂圈中一著名歌手因在酒吧吸毒被公安局拘留。斯蓉硬是苦苦地跟了他兩個月,接連着多日沒着家,終於攝下了這位所謂的歌星背後的一副副醜惡的嘴臉。節目一播出,輿論界反應甚是強烈,電視台也創下了這檔節目最高的收視率……斯蓉和衣躺在床上,還沒等她細細品味着這次成功帶來的喜悅,就被門外幾聲輕輕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看着門外站着的人,斯蓉下意識地看了看錶,嗔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啊?幹嗎?”門外進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他神神秘秘地衝著她眨了眨眼,從懷裡掏出一包鼓鼓囊囊的東西遞給她。

  斯蓉疑惑地打開來一看,原來是幾盒陳舊的錄像帶,“這是什麼啊?豐小北。”被稱作豐小北的小夥子嘻嘻一笑:“我猜你肯定想看,你不是說宮雨是你記憶中永不褪色的偶像嗎?”豐小北與斯蓉同在一家電視台工作,前幾天,他在檔案部里封存的資料中,發現了幾盒有關二十年前當紅影星宮雨的幾盒錄像帶,想着斯蓉曾說過雖然宮雨已經過世,但仍是她最喜愛的偶像。要知道凡是在檔案部里封存的資料,有一部分是因為種種原因從未對外公布的。豐小北一直在追求斯蓉,可算是用盡了方法,如此好機會怎可放過。

  錄像帶是二十年前拍攝的,當時的宮雨可以說是大紅大紫。第一盒錄像帶裡面記錄了她初涉娛樂圈參加首屆“星光耀眼亮凌江”選美的全過程。凌江雲集了全國著名的幾大影視公司,那時改革開放剛剛開始,首次在此舉辦的選美活動更是引起國人不少關注。剛剛畢業於倫敦劍橋紡織學院的宮雨,一出場便引起觀眾的陣陣驚嘆,所有觀眾都認為,首屆“星姐”的桂冠會被宮雨所摘,哪知最後結果她僅僅獲得季軍。冠軍被富家女林茹所得,爆了第一屆選美的冷門。

  接下來的錄像帶中回顧性地介紹了宮雨生前所有的影視作品。宮雨雖未獲得冠軍,但因觀眾委實喜愛她那活潑俏皮的模樣,一家影視公司便將她收納其中。果然不出所料,宮雨在她主演的第一部古裝電視連續劇中就一炮走紅,成了一顆耀眼的影視紅星。

  斯蓉看着電視畫面里的宮雨,心裡不由得一陣惆悵。真是人生如夢,這一晃眼,宮雨已經離開人世二十年了。最後一盒帶子放出的畫面讓她不由得一愣,裡面竟是宮雨的家。確切地說,是宮雨殉情自殺的現場。斯蓉睜大了眼睛盯着電視,帶子是偷拍的,鏡頭不時一陣亂晃,在廚房裡也拍下了幾個特寫鏡頭,地板上尚留有幾個清晰的水漬腳印……只是幾分鐘時間,大批警察出現在鏡頭中,娛記們被強行趕出了現場,鏡頭最後停在門口處,兩把雨傘被人從乾淨的鞋架上擠落在地——一把顏色艷麗,另一把男式的色澤深沉,後者與地板的接觸面上聚集了一大灘水漬……畫面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這盒帶子並沒有對外播出,當年警方有意控訴娛記們肆意破壞案發現場,為了減少麻煩,電視台將它封存了起來。

  二、物是人非今不在

  祈福苑是凌江地理位置最好的樓盤,這裡現在居住的大部分都是發跡的有錢人。

  斯蓉對着手裡的資料很容易就找到了當年宮雨的舊居。

  斯蓉按響了門鈴,過了好一會兒出來一位老者。隔着院門,老者眼裡分明流露出戒備的神色。斯蓉說明來意,並一再乞求。老者凝望她片刻,搖了搖頭,打開了院門。

  屋裡的陳設竟和錄像帶里的一樣,傢具也是二十年前的式樣,且不沾一絲灰塵,可以看出這裡被人精心呵護着。老者叫宮景珩,是宮雨的舅舅,也是她唯一的親人。眼前的斯蓉和二十年前的宮雨正好同歲,自然引起宮景珩的一陣唏噓。

  與宮景珩的交談中,斯蓉慢慢了解到宮雨不為外人所知的一些事情。宮雨並不是宮家的血脈,她是在母親肚子里來到宮家的。宮雨的生父是一位醫生,家境頗豐,為了去倫敦學醫,拋棄了她們母女。所幸宮雨的繼父對她寵愛有加,視如己出。十七歲那年將她送到倫敦劍橋紡織學院學習服裝設計,誰知天有不測,繼父和母親在一次去英倫探親時不幸飛機失事……

  斯蓉的視線落在桌上擺放的一隻精巧的鼻煙壺上,那鼻煙壺晶瑩剔透,造型獨特,像一輪滿月從中劈開,有稜有角。宮景珩看着鼻煙壺,回憶道:“出事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到凌晨雨才停住,到這裡的路面上全是施工車抖落的泥土,我接到警方消息趕到現場時,屋子裡娛記們的泥腳印到處都是,家裡的物品也被擠得四處散落。這個是後來在阿雨的床下找到的。她生前很喜歡這些小古玩,留着算是個紀念吧。出事那天是她的生日,那天晚上,阿雨給我打電話時語氣還十分的高興,說第二天有喜事要告訴我,可是……”

  從宮雨舊居出來,斯蓉想起了宮雨的緋聞男友——如今仍在影視作品中亮相的秦真。不過,年近五十歲的秦真現在所飾演的不過是些二三流的角色,當年他因宮雨自殺的事遭到影迷的一致抵制,沉寂了兩三年才復出。後來雖在影視中頻頻出演,但人氣始終不佳。雖然事業不佳,但他似乎很有桃花緣,宮雨過世后三個月,他便與富家女林茹成婚,這林茹就是當年與宮雨爭“星姐”桂冠之人。這可能就是影迷們不能接受秦真的原因吧。不過,秦真也沒風光多久,兩年後二人便離婚了。

  斯蓉不着邊際地胡思亂想着,一個念頭火光電石般在腦海里閃過:錄像帶里廚房留下的那幾個大大的濕腳印並沒帶一點泥印,顯然不是娛記或警察的。按尺寸來看,也不可能是宮雨留下的。那把浸濕的男式雨傘一定是當晚和宮雨接觸之人留下的。斯蓉有種感覺,當晚一定另有其人去過宮雨的家。

  三、英倫偶遇藍衣女

  冬季的倫敦剛剛下過一場大雪,陰冷潮濕的天氣使得街頭路人行色匆匆。

  斯蓉黑色的大衣在一片白雪皚皚的公墓里顯得十分沉重。這裡是位於倫敦郊外一所天主教堂的公墓,宮雨的父母便是安葬於此,宮雨也無例外——當年在凌江舉行完葬禮儀式后,她的骨灰被安放於父母身邊。沒費多大勁兒,斯蓉便在公墓中找到了宮雨的墓碑——那是一塊高一米五、寬一米的白色雲石,正上方鑲着她身着古裝的一張照片。斯蓉默默注視着碑上含笑嬌羞的宮雨,死亡可以帶走一個人的生命,卻帶不走別人心裡對她的懷念,這就是一個人永恆的價值……

  待斯蓉察覺時,一個手裡同時捧着波斯菊和白玫瑰的藍衣女子已經來到了自己跟前,她緩緩地將手中的一束波斯菊放在宮雨的碑前。雖然這女子矇著面紗,但斯蓉仍然可以感覺到她傷感的情緒。

  斯蓉好奇地跟她攀談了起來。末了,藍衣女子遞給斯蓉一張名片:“如果你願意來坐坐的話,這個是我診所的地址。”名片上面分別用中英文寫着“程靜心理診所”——原來這藍衣女子叫程靜,是一名心理醫生。

  傍晚的時候,斯蓉去了程靜的心理診所。倫敦的街道大都是彎彎曲曲的,程靜的診所也就深深地藏遁其中。診所不大,剛推開門,一股誘人的咖啡香味便飄進斯蓉的鼻子里,程靜坐在窗前,仍然穿着白天的那身藍衣,桌上放着一杯濃香的卡布其諾。

  “原來你是電視台的娛樂記者,你為什麼覺得宮雨不像是自殺的?”程靜接過斯蓉的名片,示意她坐下。斯蓉看着程靜,除下面紗的她雖是四十好幾,但觀其氣質恬靜高貴,相信她年輕時也是相當的漂亮。兩人談着談着,也不知道是因為咖啡的香氣還是雪夜裡壁爐里暖暖的火光,斯蓉漸生困意,過了一會兒便趴在桌上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斯蓉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睡在投宿的旅店客房裡。枕邊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提電腦還在運行着,桌面顯示着一篇文本文件,標題竟然是《質疑凌江第一位星姐——宮雨自殺疑團》。文章清晰明確地寫着,案發現場的那幾處疑點,並且提到:……為什麼當年得到宮雨自殺第一手消息的不是警方而是娛記,提供線索的人既然通知大批娛記到現場搶第一手資料,事後卻並未現身索要報酬,說明這人不是為錢。那他是出於什麼原因這樣做呢?……裡面還提到當年為宮雨急救的醫生艾仁,為何宮雨的遺體運至倫敦下葬后,便辭去職務隱姓埋名移民到此定居,這其中是否另有內幕?

  還沒等斯蓉看完這篇文章,手機便響了起來——是電視台欄目組主任打來的。主任在電話里說,他看了斯蓉剛剛電郵傳去的文章,覺得裡面大有新聞可挖,要斯蓉利用在倫敦的機會,去尋訪一下當時的醫生艾仁,爭取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掛了電話,斯蓉更是驚奇不已,難道這文章是自己寫的,但是自己昨晚明明在程靜那裡,這是怎麼回事?

  斯蓉撥通了程靜的電話,程靜用專業知識向她解釋着:人本能里就有潛意識這一思維,只是有時候被其他事件所掩蓋而沒有被發現。所以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受潛意識的支配寫出這篇文稿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至於艾仁,是程靜告訴她的。斯蓉就算是不相信程靜所說,但電郵的密碼也只有自己知道,看來這件事只能這樣解釋了。

  四、一訪當年華裔醫生

  斯蓉在倫敦停留的時間只剩一天了,她在旅行社登記的是商務自助游,她必須抓緊時間去尋訪艾仁。

  按照程靜提供的地址,斯蓉輾轉來到位於劍橋邊的一所紅瓦素牆的公寓里。艾仁雖然已年逾七十,但精神矍鑠,思維清晰。

  見斯蓉提起二十年前自己辭職前所參與的最後一宗案件,艾仁神情似乎有些複雜:“驗屍報告上確定她是死於煤氣中毒,但是她血液中的含氧濃度並不低,一氧化碳並不是致死的真正原因。她是被注入一種大劑量的麻醉劑,呼吸系統被麻痹窒息而亡,但現場並未發現注射器和殘留的藥劑。”

  聽到這裡,斯蓉不由得一愣:“如果說是宮雨自殺為求速死,但是處於自殺情緒不穩定的情況下,沒道理要將注射器等物處理掉,她會不會是被謀殺的?”

  艾仁像是發覺自己說漏了嘴似的,連忙以記不清為由再不肯回憶當年的事件。

  從艾仁家出來,斯蓉更加堅定了自己先前的直覺——調查到現在越來越證明宮雨的自殺事件並不像媒體報道的那樣簡單。但她隱隱感覺:整件事比艾仁所說更為複雜!——剛才趁着艾仁倒茶的時候,斯蓉在書櫃邊的一個落滿灰塵的紙箱里,看到滿滿一箱子的影視錄像帶。裡面還夾有一些生活照和一些私人用品,令斯蓉吃驚的是,照片上的兩個人赫然就是二十年前的宮雨和秦真。艾仁和秦真是什麼關係呢?

  飛機降落在凌江機場。斯蓉沒顧得上回家,約上豐小北拿着採訪設備直奔江豪影視公司下屬的江豪影視城。

  這裡正在拍攝清宮連續劇《晚清第一貞女》。斯蓉和豐小北扛着攝像機在影視城裡轉了一圈,才在一個為演員們臨時搭建的休息篷里看到了秦真的身影。如今的秦真已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風流倜儻、英俊瀟洒的小生,年近五十歲的他身體已發福不少,凸起的肚腩和頭頂光稀的髮絲讓斯蓉頓生感慨——如果讓宮雨見到秦真的這副形象,不知她有何感想?

  面對攝像機,秦真興奮起來,已經很久沒有記者採訪自己了。雖然現在出演的都是一些配角,但好歹自己當年也是影視公司力捧的明星。他努力做出一副親和的樣子,傾聽着斯蓉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幾個回合過後,斯蓉話鋒一轉:“秦先生,您對‘貞女’這個稱謂怎麼看?”秦真故作沉思:“我認為,‘貞女’是對感情、對生活的態度始終保持如一的女人。”“在您所結識的女性中,是否有這樣的女子呢?”斯蓉微笑着問。

  “您還記得這位嗎?”斯蓉拿出從艾仁處找到的照片。

  秦真的臉色一瞬間陰沉下來:“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您心裡對她的定論,是否配得上‘貞女’這個稱謂。”斯蓉盯着秦真一字一頓地說道。

  “無可奉告!”秦真有點激動,沒等斯蓉再開口,他扭頭就離開了休息篷。

  秦真的反應正是斯蓉所要的,一個人如果做了什麼事,不管過去多久,他都不會忘記。

  五、流落異鄉的鼻煙壺

  三個月後。

  電視台應馬來西亞一家電視台的邀請,合作一輯兩地民間風情探訪的節目,斯蓉也是此次出訪馬來西亞的記者之一。馬來西亞素有購物天堂之稱,這次斯蓉她們工作之餘也來到了敦姑·阿布杜爾·拉哈曼路,這是一條有着百年歷史的老街,街上有着許多有特色的小店。

  路過一家古玩店時,斯蓉不經意地往店堂里看了一眼。但只是這一眼,她便站住了——店外的櫥窗上赫然陳放着一隻和在宮雨舊居中見到的一模一樣的鼻煙壺。

  斯蓉伸出手去正準備拿起來看個仔細,卻被店主善意地阻止了,原來這隻鼻煙壺的價值不菲——3萬美金!據說是清代宮廷御用品。店主熱情地向她介紹說,這件鼻煙壺應為兩件,左右合併才是一件完整的古玩。

  “一半?”斯蓉敢肯定,宮景珩手裡的就是那另一半。可為何本來是一對的東西,如今卻分隔得這麼遠?“您是從哪裡收集到這東西的?”

  “上個月,一個華裔女人說是被賭場的人追債,低價賣給我的。”店主說道。“華裔女人?”斯蓉很想知道店主所說的這個女人是否會和宮雨有所聯繫。

  這附近的地下賭場並不難找,斯蓉找了一個在街邊遊盪的小夥子,給了他5美元,小夥子便帶着她進了街邊幾間民居,這裡大部分的地下賭場都開在地下室。

  在第三家賭場里,一個女人引起了斯蓉的注意——那女人兩隻大眼晴死死地盯住莊家手裡的牌,猶猶豫豫地把手裡的錢甩到桌子上……牌攤開了,在莊家職業化的開牌聲中,她欣喜地捧起桌上的一堆錢,塞進隨身的小包里。

  女人發現站在一邊打量她的斯蓉,白了一眼,自言自語道:“沒見過人贏錢嗎!”說的竟是凌江口音,斯蓉不由得一愣,她竟是林茹!

  ……

  斯蓉看着坐在對面的林茹,從她的身上已再找不到當年那種美艷的感覺了。難以相信眼前這個面色蒼白、舉止失雅的女人曾是凌江第一屆的選美冠軍。

  林茹數着手裡的一疊鈔票:“說好了,一個問題50美元!真想不到,都死了二十多年了,還有人想知道她的事。”

  當年的選美,出身富家的林茹只用了幾個小手段,就使自己一舉登上了冠軍的寶座。但是,觀眾們卻不買她的賬,幾部戲的收視率反應平平。相反,獲得季軍的宮雨卻大紅大紫。知道宮雨和秦真相戀,林茹有意在兩人中間橫插一腳,為的不過是發泄嫉妒之心。但她並不是真愛秦真,這段婚姻維持不到兩年就結束了。

  “宮雨真是為了感情而自殺的?”斯蓉冷不丁地問道。

  “當……當然了。”林茹舌頭打了個結。

  “你怎麼會有那半件鼻煙壺?”斯蓉話鋒一轉。

  看着林茹狐疑的目光,斯蓉接著說道:“白天,我在敦姑·阿布杜爾·拉哈曼路上的一家古董店裡看到了那半件鼻煙壺。我想,店主所說的華裔女人就是你。為什麼,你和宮雨各有一半?”

  “那一半竟然在宮雨手裡?”林茹的表情突然恨恨地,“原來他一直在騙我。”

  “這對鼻煙壺到底是誰的?宮雨的死是不是跟它有關係?”斯蓉問道。

  林茹彈了彈手裡的鈔票,“你的錢只能問到這裡了?別再來找我,我對死人的事沒興趣。”

  六、曾經滄海難為水

  倫敦的春天,站在濃陰下偶爾還是會有一點寒意。這是斯蓉第二次來這個城市了,上次的那篇《宮雨自殺疑團》的報道,因為沒有再深入的調查取證所以被擱下了。每天發生的娛樂新聞那麼多,這件事也就漸漸被領導淡忘了。

  可斯蓉心裡卻有點割捨不下,這些關於宮雨的事一點一點地被自己調查、發現,不能不說是冥冥之中的巧合。現在斯蓉又站在劍橋邊的那座紅牆素瓦的房子旁邊,林茹口中所說的“他”必定是秦真無疑了,憑着從艾仁那裡發現的那些照片和物品,只有一個可能去解釋——要麼他參與了整件事,要麼他就是一個知情者。既然從秦真那裡得不到什麼答案,艾仁就是唯一的線索。

  斯蓉決定去找艾仁,可當她按響了艾仁家的門鈴時,公寓的管理人員說,艾仁早在三個月前就搬走了。沮喪之下,斯蓉又想到了程靜,可程靜也神秘失蹤了。

  “墓地”、“藍衣女子”、“診所”、“艾仁”這些字眼不斷地衝撞着斯蓉的大腦。“今天是她的祭日,正好也是我的生日……”斯蓉腦海里迴響起藍衣女子在宮雨墓前說過的這句話。是的,在這條街附近找一個四十多歲的華裔女人的幾率小之又小,但是要找一個二十年來,固定在某一天,同時買波斯菊和白玫瑰的華裔女人,這個幾率就大多了。

  斯蓉以診所為中心,尋訪了周圍十幾家的鮮花店。在一家有四十多年歷史的老鮮花店裡,店員聽說她是要補送一份生日禮物給多年不見的好友時,很熱情地從客戶資料里查到了一個名叫AMY的華裔女人。這名女子在每年的同一天同時訂購波斯菊和白玫瑰,已經二十年了,風雨無阻。

  斯蓉讓花店給AMY送去一束鮮花,並在卡片上寫着:不管你是洞悉他人心理活動的醫生程靜,還是如你現名中所代表的安靜、沉着和婉雅的氣質的AMY。我只是想知道,你讓我發現宮雨自殺案的疑點卻又要我放棄的原因。如果你願意告訴我,傍晚我在診所等你。

  傍晚,當斯蓉再次走進診所,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窗邊的那名女子。

  “我該稱你為‘程靜’還是‘AMY’,或者你還有其他的名字?”斯蓉說道。

  “每個名字都代表了一定的意義,現在你可以叫我‘AMY’。”藍衣女子回答道。

  斯蓉單刀直入:“當初是你讓我發現那件事的諸多疑點,現在也是你暗中示意我放棄。為什麼?”

  AMY迴避着斯蓉的目光:“當初那些只是你的主觀推測,我只是提供了一些線索而已。”

  “不單是提供線索而已吧,”斯蓉拿出一篇文稿——《質疑凌江第一位星姐——宮雨自殺疑團》,“這是那晚我們談過之後,我寫的一篇稿件,你曾說是我受潛意識的支配所寫。其實,這篇文稿的作者不是我,是你!”

  AMY笑了起來:“怎麼會是我呢?”

  “從在墓地里遇到你開始,你就開始向我暗示整件事的疑點,在診所里,你們對我實行催眠后,將事先寫好的文稿拷入我的手提電腦里。然後引導我說出郵箱的密碼,然後導出編輯部的地址電郵回去。”斯蓉說道。

  “你有證據嗎?這只是你的推斷。”AMY反問道。

  “你計劃得很周密,但是你遺漏了一點。”斯蓉微微一笑,“你忘了時差這件事,倫敦和中國時差8小時,我的手提電腦的時間是中國時間,而你拷過來的文件建立時間是倫敦時間。文件屬性中,建立和修改隔了8個小時。這個你怎麼解釋?”

  AMY聞言收起了那份故作的輕鬆:“是的,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

  “你既然要利用我去調查宮雨的自殺案,為什麼現在又讓我放棄?”斯蓉不解,“你、艾仁、秦真、林茹,在這件事里都扮演了什麼角色?”

  七、穿越時空二十年

  黑夜來臨了,AMY回想着二十年前宮雨自殺的那一天。

  秦真和宮雨相戀后遇上林茹從中橫插一腳,他一時間搖擺不定,不知道選擇誰好。比起宮雨,林茹更有手段,剛出道的秦真哪見過這樣的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很快地對宮雨慢慢冷淡起來。在一次豪賭之後,秦真欠下高利貸十幾萬元,正走投無路間,林茹出計:她的父親收藏品中有件“月形鼻煙壺”,她會配合秦真將它偷出,然後用高額保險賠償金給秦真去還賭債。秦真依言偷出了鼻煙壺,將其中一半還給林茹,另一半等林茹解決了他的賭債后再歸還。林茹果不食言,替秦真還了賭債,並要求秦真拋棄宮雨,不然就將偷竊之事報案。秦真一是過慣了那種奢侈無度的生活,二來也是別無他法。於是,在宮雨生日那天晚上,向她提出了分手。

  那天晚上,宮雨剛給舅舅打完電話,所說的喜事是兩人打算第二天向媒體宣布訂婚。沒料到秦真會突然提出分手,了解到秦真分手的真正原因后,兩人在房間里拉扯到半夜,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秦真又後悔向她說出偷竊一事,當宮雨說要自殺時,便橫下心去刺激她,在他走後,宮雨就打開煤氣自殺了……

  聽完AMY的述說,斯蓉還有些想不通:“這些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她當然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門外走進一個人。

  “艾仁!”斯蓉叫道。

  艾仁遞過來一張華文報紙,在報紙的娛樂新聞中,一塊豆腐乾大小的位置上,刊登了一則消息:曾經風流已不在——凌江當年紅小生秦真拍戲不慎從三樓失足摔死!

  “秦真死了?!”斯蓉一把搶過報紙,果然,報紙上寫秦真在拍《晚清第一貞女》劇集時,行為有些怪異,經常有走神的現象。

  “死了的人,卻好好地活着;活着的人,卻莫名其妙地死了。”AMY喃喃道。

  斯蓉猛然想起了什麼事:“我明白了,你們故意讓我發現秦真的這些疑點,然後去刺激他,利用他的心中有愧,你們到底是誰?”。

  “她——是——宮——雨!”艾仁一字一頓地說道。

  “宮……宮雨?!”斯蓉吃驚地看着AMY。

  那天晚上宮雨一氣之下打開煤氣自殺,豈料那天煤氣罐里的煤氣所剩不多,在暈暈沉沉之間,宮雨又萌生了求生的願望。她打電話給秦真,讓他開車過來送自己去醫院,也是希望他能夠看在自己這樣痴情的樣子上重歸於好。

  秦真的意識卻已被慾望吞噬,離開宮雨住處時發現那半件鼻煙壺不見了。可能是與她拉扯之時掉在哪裡了,於是他又返回宮雨的住處。一進屋,看到宮雨倒在床上已經昏迷,屋裡一股煤氣味,他本能地衝進廚房,但他又把準備關煤氣的手縮了回來,廚房裡留下的濕腳印便是他的。捂着嘴在屋裡找了一圈沒發現鼻煙壺的影子,又怕被人給發現,於是慌慌忙忙地連傘都沒拿就跑掉了。為了掩蓋自己面對宮雨自殺而不施救的行徑,秦真又通知各媒體,以致破壞了現場。哪知宮雨被艾仁急救過來,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的她不想再面對現在的生活,於是,對外宣稱其自殺身亡。那個墓只是她的一些衣物。

  “艾仁是一個醫生,他怎麼能夠隱藏這樣一個謊言?”斯蓉不肯相信。

  “艾仁是我的生父。”AMY(應該說是宮雨)說道,“得知繼父和母親飛機失事後,艾仁找到我,為了不影響我的生活,他從未對人提起他是我的生父。這診所是他妻子程靜的,這麼多年我就是隱居在這樣的一個環境里。”

  事情總算真相大白。沒有什麼麻醉劑,還有那些舊照片,這一切只是宮雨引起斯蓉注意的手段。宮雨沉寂了這麼多年,本來已是心如止水,但自從在墓地遇上斯蓉,便起了報復之心。故意設下這些疑點,讓斯蓉去提醒秦真,在他的手上還有一筆永遠不能勾銷的欠債。如今宮雨的目的達到了,可從她臉上絲毫流露不出一點快意。相反的,是更多的失落。

  “在歲月的長河裡,任何一個人只是其中渺小的一滴。滾滾紅塵,你得到的再多,到頭來也只不過是過眼雲煙。”斯蓉回味着宮雨的話,想想現如今的那些個影星、歌星們,為了名利不擇手段地炒作自己,可後來有什麼值得留給世人的呢?

  倫敦的黎明,天空中薄薄地飄着一層紅霧,斯蓉將手中的報紙輕輕地塞進了街頭的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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