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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命梅花鼓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小景

索命梅花鼓 標籤:梅花魂

  1.索命的鼓聲

  劉瑜坐在方誌偉面前,看上去一臉憔悴。

  方誌偉朝她點點頭,拿出紙筆說:“看你精神很差,是不是睡眠不好?”劉瑜點點頭,沉默半晌說睡眠不好不會引起她的恐慌,她害怕的是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方誌偉問是什麼樣的夢。劉瑜抬起頭問:“你不會把我當成精神病人吧?”方誌偉微微一笑,搖搖頭說:“不會。這是心理醫生最起碼的素質。而且,在醫生眼裡,每個人都有心理問題,就像河底生的水草,有的長出了河面,有的卻在河底潛伏。”

  劉瑜再次沉默。當她抬起頭,眼睛似乎深藏着恐懼,她說夢裡總聽到一隻鼓的聲音,那聲音此起彼伏,密集的鼓點震的不是人的耳膜,而是心臟。有幾次,在夢裡她幾乎都要窒息。方誌偉問她是否知道是誰在敲鼓?劉瑜說是一個小女孩,很小,但她的力氣卻很大,女孩的身上系著紅綢子,揮舞着鼓槌,有時候,她會看到那鼓槌就要落到自己的身上。

  方誌偉透過鏡片看着劉瑜,她的臉充滿哀傷,肩膀在不自覺地抖動。他問她做這樣的夢有多長時間了?劉瑜說有四個月了,自從老公去世后就開始做這樣的夢。她懷疑自己得了抑鬱症。方誌偉說誰都會遇到不幸,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時間是良藥。劉瑜側過頭,望着窗外。窗台上,蹲伏着一隻野貓,貓一動不動,眼睛盯着她,似乎能穿透她的靈魂。劉瑜突然打個寒戰,再抬頭,貓像箭一般逃遠了。

  “你失去過親人嗎?”劉瑜輕聲問。方誌偉沉默,半晌才說:“失去過。先是父親,后是母親。”

  “失去父親的時候,你多大?”

  “6歲。”方誌偉把手裡的筆倒過來,盯着筆尖,認真地說:“過去的事,我都記不清了。很奇怪,我只記得他很愛我,他走到哪兒都讓我騎在他脖子上。我只記得這個。後來的一切,全想不起來了。”

  劉瑜點點頭,說記得愛就足夠了,但有時候卻忘不掉恨。其實,恨不過是對自己心靈的報復,這種報復,有時候會讓人崩潰。

  方誌偉搖搖頭,從劉瑜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種深藏不露的智慧。事情往往是這樣,人越是聰明,精神越容易出現問題,因為他們過於敏感,能從表象一下子看到實質。這在多數時候帶來的並不是快樂。他沉吟一下,問劉瑜家裡是否有鼓。劉瑜說有。是她老公買的,很大的一隻,上面畫著一枝枝梅花。老公說要敲鼓健身,但她從未看見老公敲過鼓。老公經常有一些奇怪的舉止,她習慣了,也就沒有追問。

  “奇怪的舉止,你是指什麼?”方誌偉問。

  “在他去世前,常常喃喃自語,看上去很痛苦,有時候半夜醒來,我發現他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焦躁不安。問他,他什麼都不說。”

  方誌偉問她老公怎麼死的。劉瑜低下頭,說是心臟病突發,死在了公司。他有一家大的醫療器械公司,很忙。醫生說他是過度操勞,累死的。方誌偉點點頭,又問那隻梅花鼓放在哪兒。

  “一直都在地下室。鼓很大,無處擱置。”劉瑜說。

  方誌偉給劉瑜開了一些維他命,叫她不要胡思亂想。有時間可以多參加一些朋友聚會,或者出門旅行也比較好。兩人約定劉瑜每周來三次,一三五的上午。方誌偉遞給劉瑜一張名片,上面寫着自己的電話,讓她有事隨時和自己聯絡。

  劉瑜起身告辭。方誌偉送她到門口,讓秘書叫下一個。

  2.二月二,血社火

  方誌偉儘管三十多歲了,卻還是單身。他在美國讀的是心理學碩士,畢業后發現那個地方心理醫生比寵物還多,於是毅然回國,開了家心理診所。儘管收費不低,但因為信譽良好,方誌偉有不少顧客。

  下班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鐘。方誌偉簡單吃了些東西,坐在桌前整理筆記。看到記錄劉瑜的那一頁,方誌偉開始沉思。劉瑜很漂亮,蒼白的臉色越發讓她看上去清麗。無疑,老公的死對她是一個沉重打擊,是她噩夢的根源。可有沒有別的原因?她老公為什麼要買那隻鼓?為什麼死前會顯得古怪?

  那隻鼓,會不會和別的事情有關聯?為什麼劉瑜夢到的會是鼓,而不是別的?方誌偉想着,拿過了桌上的相框。那是一張舊照片重新翻拍的,有些發黃的痕迹,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父親抱着三歲的兒子。這是方誌偉和父親唯一的合影,是他最珍貴的一張照片。他把這照片看成是護身符,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在國外待了四五年,他參加過許多教會組織的活動,雖然沒有成為教徒,卻明白了“愛”是唯一的拯救的道理。而父親的愛,哪怕只是殘存在記憶里,依舊會給他力量和勇氣。

  方誌偉把相框擺正,合上筆記,上床休息。剛躺到床上,電話突然響起來。是劉瑜,她的聲音恐懼而又驚慌,她說自己剛睡着,又夢到了鼓聲。鼓聲越來越大,時緩時疾。她怕極了,說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聽,現在夢醒了,還是能聽到鼓聲。說著,劉瑜在電話里哭了起來。她說自己不知道該找誰,別人會把她當成瘋子,也許有人巴不得把她送進精神病院,這樣,老公的公司就可以被別人盡情擺布了。

  方誌偉迅速穿好衣服,叫她不要着急,問她有沒有信任的朋友?劉瑜抽泣半晌,說不想讓任何朋友知道這件事,包括看心理醫生,她不想被人憐憫,或許還會被人恥笑。她問他可不可以過去一趟。

  方誌偉看看錶,已經是凌晨,他問清具體地址,說自己馬上過去。

  劉瑜住在郊區的別墅。方誌偉的車開得飛快,經過一個城中村時他不得不停了下來。他聽到了震天的鼓聲,鼓聲時疾時緩,時疏時密,聽起來十分詭異。這裡離劉瑜的住處相隔二十里,她聽到的會不會就是這聲音?鼓聲越來越近,接着,一個恐怖的人群出現了。方誌偉猛踩剎車,將車停在了路邊。

  隊伍長長的,一眼看不到頭,隊伍中間的人身着戲裝,如同殭屍木偶般向前行進,兩邊的人高舉着火把,燈籠,滿臉肅穆。方誌偉扶扶眼鏡,被這恐怖的場景嚇了一跳,走在中間的人,每個人渾身上下都鮮血淋漓,有的額頭嵌着砍刀,有的額頭扎着剪子,有的則是半條板凳鍥進了頭骨,還有的是口鼻中釘入了長釘。

  前面的人過去,後面的景象更讓人慘不忍睹,一輛獨輪木車被推了過來,上面的人正揮刀斬去被綁在木柱上的一個人,他的背上插着木簽,木簽上寫着“馬鴻”兩個字,手起刀落,血流如注,大腸涌了出來,流到肚外;接着,另一輛獨輪車上,閻良被關公的大刀劈個正着,整個肩膀被劈了下來,再下一輛,裝成比乾的人被掏心剜肺,比干長號一聲,手捧着心肺在獨輪車上轉來轉去……這一幕幕景象讓方誌偉恍若夢中,驚出一身冷汗。直到整個隊伍走出他的視線,他才緩緩地上了車。

  方誌偉閉上眼睛想了想,這應該是血社火。二月二,血社火,當地的老百姓希望揚善除惡,以這種表演來告誡人們多行不義必自斃。方誌偉搖搖頭,美國人要是看到這個,一定會驚呼“MY GOD”,這比他們的“鬼節”還要恐怖百倍。

  3.地下室的梅花鼓

  到了劉瑜的家,方誌偉按按門鈴。劉瑜來開門,她赤着腳,披散着頭髮,看上去驚恐不安。方誌偉看到客廳里所有的燈都亮着,十分刺眼。而劉瑜,像是嚇壞了。方誌偉說她聽到的鼓聲是村裡在舉行“血社火”,他就是開車從那兒來的。劉瑜一聽“血社火”三個字,突然臉色變得像白紙一般,渾身顫抖。方誌偉問她怎麼了,她的嘴唇哆嗦着,嘴裡喃喃說著“二月二,血社火,血社火,二月二。她就是在二月二走的。”

  “誰?誰在二月二走的?”方誌偉給劉瑜倒了杯水,竭力讓她平靜下來。

  “沒,沒人。”劉瑜結巴着,抬頭看着方誌偉,說她老公喜歡“血社火”,曾為北方村舉行“血社火”捐過不少錢。他去世前幾年,每年都要參加“血社火”,她不敢去,只是聽他說自己演過“社火”車上被剖心挖肺的比干。

  方誌偉搖搖頭,說很多人都喜歡這風俗,所以“血社火”才辦得那麼隆重。劉瑜沉默,神情複雜,欲言又止。方誌偉再問是誰在二月二走的,劉瑜搖着頭,一臉惶恐。

  方誌偉坐下來,環視一下房間。客廳很大,裝修華麗,客廳的吊燈鑲着許多水晶,一看就是價格極昂貴的法國貨。這是一幢三層別墅,差不多是市裡最昂貴的樓盤,沒有幾千萬資產的人住不進來。可空蕩蕩的大房子,只有劉瑜一個人。方誌偉問劉瑜有沒有雇保姆,劉瑜嘆了口氣,說以前雇了,可自從她的精神出現問題,常常在噩夢中大喊大叫。有一次她聽到保姆打電話和小姐妹說她是個瘋子,是個精神病人,她便把保姆辭了,後來也沒找。

  方誌偉點頭,看到客廳正中的牆上掛着一幀畫像,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看上去十分精幹。劉瑜說那是她老公,他們相愛了十年,想不到他竟然猝死在了辦公室。

  方誌偉說想去看看劉瑜所說的那隻鼓,劉瑜點點頭。

  兩人順着樓梯來到了地下室。地下室並不雜亂,但到處都是灰塵,彷彿很久沒有人來過。方誌偉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裡的梅花大鼓。劉瑜說這鼓很有可能就是老公從北方村買來的,這讓她想起血腥,恐怖。因為這隻鼓,她幾乎從不來地下室。

  方誌偉走到鼓的跟前,大鼓直徑有一米左右,四周畫著梅花,十分精美。方誌偉吸吸鼻子,突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消毒水。醫療器械公司的老總會不會也像是醫生?據說醫生家裡的鼠洞都要噴消毒水。

  方誌偉用手抹去鼓上面的灰塵,攥起拳,用力擂了一下。似乎是力道不夠,鼓並未發出令人震撼的聲音。但他的舉動,卻讓劉瑜嚇了一跳。她恐懼地瞪大眼睛,本能地捂住耳朵。方誌偉示意她離得遠些,他拿起旁邊的鼓槌,用力敲了幾下。這梅花鼓有些古怪,鼓面看上去是純黃牛皮,聲音卻沒有穿透力,顯得格外沉悶。

  4.驚魂地下室

  方誌偉圍着鼓走了兩圈,正思忖着,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啪嗒,啪嗒”地,由遠而近。他回過頭,見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站在樓梯口,怔怔地看着他們。劉瑜一見,好像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抱起小男孩。她對方誌偉說這是她的兒子小童。方誌偉向小童打過招呼,小童怯怯地,劉瑜說他一直在上寄宿幼兒園,周末才回來。

  方誌偉逗他說話,小童卻警惕地看着他,突然用力從劉瑜懷裡掙扎出來,向樓上跑去。方誌偉看看劉瑜,劉瑜似乎很緊張兒子,說自己兒子受傷之後,神經就十分敏感。說著,她上樓去追小童。方誌偉愣了片刻,轉過頭。小童的額頭有一道一寸左右的傷疤,劉瑜所說的兒子受傷,是不是指的就是這道傷疤?

  地下室燈光昏暗,方誌偉再次湊近了大鼓,仔細察看鼓面。他圍着鼓走了幾圈,突然,在燈光背影處,他發現鼓面有一處釘子似乎被人換過。原來鍥過釘子的地方,露出一塊月牙兒形的白。難道這梅花鼓上的鼓皮被人換過?聽劉瑜說這鼓是新的,又沒用過,怎麼會被換過釘子?他用手指捏一下釘子,讓他驚訝的是,釘子似乎有些鬆動。

  方誌偉下意識地看一眼門,一股陰冷的風順着門縫擠進來,讓他打了個寒戰。方誌偉伸出手,試着用手指觸摸鼓面,然後掏出鑰匙,用鑰匙的尖去啟開那枚略有鬆動的釘子。這時,地下室的燈,突然熄滅了。

  方誌偉的心沉下去,身上浸出一層冷汗。他摸索着,一邊喊着“劉瑜”,一邊扶着牆上樓。地下室一片寂靜,寂靜得方誌偉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心跳聲越來越急,就像密集的鼓點,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不行,他得趕緊出去,他得離開地下室。可當他的手觸摸到門,用力地推,發現門被鎖上了。

  劉瑜鎖上了門?方誌偉不由地打個寒戰。他緊緊貼住牆,又喊了幾聲。可他的聲音在地下室回蕩,聽上去很陌生,這讓方誌偉越發覺得恐慌。

  方誌偉蹲了下來,抱住雙臂。他大睜着眼,目光從一處黑暗到另一處黑暗。他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感覺如陰涼的風一下子透過他的肌骨。接着,他的腦子裡像有一片電光閃過,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父親死了,他在太平間。是的,就是這種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就是這種黑暗。

  他不相信疼愛他總讓他騎在脖子上的父親死了,他不相信。他聽醫生說父親躺在那間鐵皮房子里,他偷偷溜了進去,他掀開一個又一個白床單,看到了一張又一張慘白僵硬的臉。為了找到父親,他一點兒都沒有感到恐懼。

  終於,他看到了父親的臉。那張臉摸上去冰涼,他用小手一遍遍地撫摸着,他要把父親的臉暖熱。於是,他上了床,緊握着父親冰冷的手,和父親躺到了一起。不久,他抱着父親的屍體睡著了。

  第二天,大人們都驚駭地看着他,母親把他抱在懷裡,他感到母親整個人都在顫抖。母親愛他,他卻始終無法和她親近。他想起來了,就是在這樣的黑暗中,他恐懼而無助地坐在角落裡。他聽到母親和一個陌生男人的笑,是的,他聽到了。然後,他聽到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那聲音如此熟悉,是父親的聲音。他高興地想迎出門,他要去迎接父親,可他發現門被反鎖了,他出不去。

  父親,就在那一夜死了。人們說他是自殺。

  後來,母親對他說:“如果你不希望失去媽媽,那麼你就閉緊嘴巴。”是的,他閉緊了嘴巴,可當他抱着父親冰冷的屍體,他什麼都對父親說了。

  塵封的往事像河底的水草在黑暗中瘋長。方誌偉雙手抱住頭,臉痛苦得扭曲。這是他在記憶中刻意迴避的,過去的事他大都淡忘。他知道父親死了,他怎麼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記住了父親對他的愛。可現在,為什麼在這一刻,他的記憶全部復蘇?

  方誌偉擦去眼角的淚,站了起來。那年他6歲,因為愛,他沒有感到恐懼,因為不甘心失去愛,他才在太平間整整度過了一個夜晚。

  黑暗似乎正漸漸褪去,方誌偉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梅花鼓上。他能看得清梅花鼓上的圖案。那一枝枝的梅花,似蜿蜒的蛇,那花朵竟像是蛇頭,在幽暗中,蛇頭上的磷光讓他想到了鬼火。

  方誌偉走到鼓邊,拿起鼓槌用力敲下去。鼓,還是異常沉悶的聲音。他沿着起初揭開的鼓面,拿出隨身帶的小刀用力一劃,鼓皮被切開了半面。方誌偉撩開牛皮,一股刺鼻的味道幾乎讓他暈倒。他捂住鼻子,低下頭,看到鼓裡面竟然有一隻鐵皮筒。

  方誌偉的額頭滴下汗來。他鎮靜一下,用力拉起鐵筒的蓋子。撲鼻的臭味讓方誌偉猛地後退兩步。

  燈,一下子亮了。方誌偉回過頭,地下室的門依然關着。他抹一把額頭的汗,頭探向了深筒。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一具小小的屍體泡在福爾馬林液體里,成蜷縮抱膝的姿勢,長長的頭髮垂在身前,就像恐怖片《七夜怪談》中復仇的女孩。

  方誌偉趔趄着,後退幾步,手裡的鐵筒蓋子“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他轉到牆角,再也忍不住,乾嘔起來。這太恐怖了,梅花鼓裡怎麼會有屍體?這個女孩是誰?

  方誌偉扶着牆,感覺渾身沒有一絲力氣。他正要抬頭,突然感到身後有個身影一晃,他頭上挨了重重的一擊。

  方誌偉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5.失蹤的小梅

  方誌偉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客廳里,但雙手被綁了起來。劉瑜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眼角還掛着淚。方誌偉晃晃頭,想起剛才的一幕。他問那個小女孩是誰。劉瑜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說那是自己的女兒,小梅。她,已經失蹤三年了。

  方誌偉獃獃地看着她,半晌才問,是誰殺了她?為什麼要殺她?劉瑜失聲痛哭,聲音哆嗦着說不知道,這幾年,她一直在尋找小梅,她四處尋找,可她不知道女兒就在地下室,就在梅花鼓裡。

  方誌偉盯着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頓地說:“不要把我當傻瓜了,你知道兇手是誰。你一定知道。你只是不想暴露他,所以才打暈了我。”

  劉瑜停止了哭泣,抬起頭。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可怖,她緩緩地說:“我不相信會是這樣,我不相信!小梅只是出了遠門,那不是她。我恨你揭開梅花鼓,我恨你。那不是小梅,那絕對不會是小梅。”

  方誌偉看着劉瑜歇斯底里的樣子,反倒平靜下來。直到劉瑜發泄過後又縮到牆角哭起來,方誌偉才說:“你不相信這個事實,可它就是事實。謎底並不是我揭開的,而是你自己。你潛意識裡知道小梅在鼓裡,是不是?但你不敢去揭開真相,所以你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所以你才找到了我。你想通過我得到真相,你終於得到了,所以,你無法再回頭,你不能說鼓裡什麼都沒有。她就是小梅,你的女兒,被人殺害了,被放在鐵皮筒中,封在鼓裡。你知道兇手是誰,告訴我,他是誰?你無法接受女兒死去的事實,可你至少能夠告訴我,兇手是誰?”

  劉瑜獃獃地看着方誌偉,緩緩地朝她走去。她的手裡,拿着一把鋒利的剪刀。她像個木偶般朝方誌偉走去,方誌偉看着她,瞪大眼睛盯着去。劉瑜走到他身邊,嘴巴幾乎附到了方誌偉的耳邊說:“我知道是他。二月二,小梅失蹤了,血社火那天,她失蹤了。”說著,劉瑜舉起了剪刀。方誌偉緊緊閉上了眼睛。

  繩子,被剪斷了。劉瑜從抽屜里找出一塊紗布,為方誌偉包紮好額頭的傷口。

  “告訴我真相。他為什麼要殺小梅?為什麼?她只是個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劉瑜呆愣着,半晌才說:“我和老公結婚五年,一直沒有孩子。於是,我們去孤兒院領養了小梅。小梅那年才5歲,她聰明活潑,我和老公都十分喜歡她。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年後,我懷孕了。我和老公約定,不管生下的是男孩女孩,這都是小梅帶來的好運,我們會像從前一樣對待她。可自從我生下小童后,小梅就變得鬱鬱寡歡。她是個敏感的孩子,儘管我和老公很愛她,她的脾氣卻越來越乖戾,直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什麼事?”方誌偉問。

  “小童一歲生日那天,家裡來了很多人。我招呼客人,叫小梅照看一下小童。不久,我們在樓下突然聽到小童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和老公急忙上樓,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小梅手拿着剪刀站在小童的嬰兒床邊,剪刀上滴着鮮血。我趕緊抱起小童,小童滿臉是血,額頭的肉外翻着,差一點兒就戳瞎了他的眼睛。老公氣壞了,甩手給了小梅一巴掌,小梅哭着跑了。那天,我清楚地記得,是二月二。老公忙着血社火的事,我以為小梅跟着他去了,就沒在意。可老公深夜回家,說小梅沒和他在一起。從那以後,我們再沒見到過小梅。不久,家裡多了一隻梅花大鼓。”

  方誌偉捧着一杯熱水坐在地上,儘管屋子裡開着暖氣,他還是感覺到一陣陣的涼意。半晌,他緩緩地開口說:“是你老公,對不對?你已經猜到是老公下了毒手,可你不敢相信。你一直在迴避,現在,老公去世了,這件事又擺到了你面前。你無法承受,想找個人來分擔。你想說出自己的痛苦,可又無從說起,所以你才來找心理醫生。每個人的潛意識裡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找人分擔,也是一種。”

  劉瑜獃獃地看着牆角,兩滴淚順着臉頰滑下來。她說終於知道老公為什麼會那麼煩躁,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不准她提起小梅,終於知道他為什麼開始酗酒。他怕小童受到傷害,他怕親生兒子會被小梅殺死,所以,他殺了小梅。可他愛小梅,他承受着難以承受的重壓,他做噩夢,他無法擺脫罪惡感,所以,他心臟病發作,死了。老公死後,她一次都不敢邁進地下室,她害怕,害怕知道真相。她把方誌偉關進地下室,就是想讓他替自己揭開真相,可她猶猶豫豫,反反覆復,所以才會合閘開閘,才會擊傷方誌偉。

  劉瑜捂住臉壓抑着痛哭,她的樣子,彷彿就要崩潰。

  6.噩夢不會結束

  半個月後,劉瑜來向方誌偉告別。她賣掉了別墅,把老公的公司也轉讓了,她要帶着小童去另一個城市過平靜的生活。臨走,她送給方誌偉一枚鑲珍珠的鹿皮手鐲。結婚前,她曾開一家皮具店,很善長做各種皮具。是方誌偉幫她從噩夢中解脫出來,她親手做了這手鐲,就當作個紀念。

  方誌偉道謝。送走劉瑜,他仔細看着手鐲,手鐲做得很精緻,一枚紫瑩瑩的珍珠顯得格外華貴。

  經過警方鑒定,死者的確是小梅。她是被勒死的,手心裡還攥着一枚紐扣。紐扣被劉瑜認出,是老公常穿的襯衣上的。確定無疑,是劉瑜的老公殺死了小梅。

  一年後。

  方誌偉去朋友家做客,翻看相冊時,他突然看到了劉瑜的照片。同學告訴他,劉瑜是他們的班花,不僅漂亮,而且智慧過人。她曾和校學生會主席有過一段戀情,因為劉瑜的父母極力反對,她才嫁給了一家醫療器械公司的老總。不過,聽說她現在又要結婚了,老公死後,宇華集團的老總也離了婚,這很巧吧?他就是原來的學生會主席。有消息說兩人的關係非止一日,甚至早在劉瑜的老公去世前兩人就已經暗渡陳倉。

  深夜回到家,看了會兒書,方誌偉感到十分疲累。喝了杯牛奶,他上床休息。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隱隱聽到了鼓聲,鼓聲悶悶地,時疾時緩,異常詭異。方誌偉漸漸感到頭暈,噁心,喘不過氣來。

  他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坐起來,可他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他感到一陣陣地恍惚,突然看到了泡在鐵桶中的女孩,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藏着深深的哀怨。她的手向他攤開,手心裡,是一枚鑲了珍珠的手鐲。

  方誌偉滿頭大汗地坐起來。原來是個噩夢。他端起桌上的水杯,用力灌了幾口水,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按亮檯燈,方誌偉點了一根煙。淡淡的煙霧散去,放在抽屜里的皮手鐲進入方誌偉的視線。突然,他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劉瑜對皮具很在行,所以可以不用僱人就把皮鼓的面揭下來,把筒放進去,再把梅花鼓釘好。她要搬家了,去另外一個城市,她要結婚,要重新開始生活,可她無法運走大鼓。這隻梅花大鼓,是非常棘手的事。還有,劉瑜,大學讀的是教育心理學。她知道心理學的所有要義。

  方誌偉的眼前,一片陰霾。至少,她應該是同謀。他不過是她手裡的棋子,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真的很聰明,她用一天的時間就解決了所有的麻煩。這一天,她選在了二月二,小梅失蹤三年的紀念日。

  方誌偉的手越攥越緊,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一直坐到天亮。方誌偉找出劉瑜的電話,撥號,聽筒里傳出的是: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方誌偉找到朋友,輾轉打聽到劉瑜的手機號。劉瑜的聲音很甜美,與一年前,判若兩人。聽到是方誌偉,她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平靜地說:“我想得到你的祝福,我要重新開始生活了。”方誌偉脫口而出:“我不會祝福你。你真的把我當成了傻瓜,對不對?我知道,你也有一份,你的手上有鮮血。”劉瑜沉默,半晌,突然掛斷了電話。

  兩個月後,方誌偉從朋友那裡得知,劉瑜突然移民了。去了加拿大。

  方誌偉冷笑。夢會跟着人走,逃不掉的,永遠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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