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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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一縷縷虛無縹緲的青煙,擷着沁人的異馥,繚繞在生生死死,輪迴之間。簫聲沉澱的年代中,少了戰場的廝殺。誰欠誰的前世之緣,今生是非了斷。

  迷迭香,五百年一朝折的至陽,至靈的海之精華,上古五大神獸鮮血的結晶。傳說,生者焚它可以延年一壽,死者焚它可以起死回生。

  一座城池。一把劍,一片迷迭香,一滴英雄淚,只為紅顏,染指了滿城風雨。那一年,雪很大,一直在下……

  一

  我站在風雪城的城樓上,極目遠眺。每一年冬天,這裡一片雪的世界,好象上天賞賜的永不凋零的冰雕世界。遠處的雪地潔白無瑕,如同天空呢一簇簇雲朵,令人心曠神怡。可是,每年冬天,都有江湖人來到風雪城,一時的安詳平靜,終要被傾覆的。凝望呢一片片被冰封的梅林,我的目光被回憶擄走,雪過無痕。

  十年前,那個沉鬱的冬天,依舊大雪紛飛,但未能封城。一隊東廠人的到來,改變了風雪城,改變了這個冬天。當年,我七歲。人人都知道,我是堂堂風雪城城主——凌龍的千金,凌冬。而更多人知道的是,風雪城的迷迭香,那傳說中可以起死回生的香。

  樹大招風,風雪城的迷迭香最終還是傳到了皇帝的耳朵。他派東廠高手前來取香。說是取香,倒不如說是屠城。我只記得,當初死了好多人,父親緊緊拉着我和娘,一路拼殺,衝到了城外的梅花林。父親好像受了重傷,傷口一直躺着血。我很害怕,害怕失去從小愛我的父親。我撲到母親懷裡,他的眼裡噙着淚。父親忍着痛,走到梅花旁,把長劍插在地上,雙手倚着。他說,冬兒,你過來。我看到被父親肩上的血染紅的雪竟是呢么的美麗,猶如仙樹開出的伶仃的紅花,又好像一隻只紅色的蝴蝶翩翩飛過雪地。這一切,顯得呢么突兀。

  我抹了抹淚,走到父親身邊。他撫着我的長發,說,冬兒,我們風雪城的梅花撲朔迷離,從血紅的花瓣中透着淡淡清香。迷迭香真更起死回生嗎?和梅花相比,呢個有更香呢?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我聽。我回頭看下母親,他還是在抹淚。

  一直冷箭打破了寧靜。父親大叫一聲小心,就聽到母親凄涼的一聲慘叫。母親為父親擋了一劍,我看到父親緊張抱着母親,仰天長嘯。我站在梅花林,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失去了聲音,失去了色彩,一片慘白。我獃獃地望着,只看到父親非常痛苦,嘴裡說著什麼,近些日子來,不計其數的人在我面前死去。對於死亡,我有些麻木了,就比如我失去了一件玩偶。看着即將死去的人,血從他們的喉嚨里湧出,時而幻化成玲瓏的紅球,時而變幻成微妙的環佩,最後如飛花一般悄然灑落大地,與煞白的雪地交輝相生絢麗,一切顯得呢么平靜自然。死亡本身並不可怕,只是人們的感覺罷了。多少人死去,我分明看到了他們嘴角的微笑,呢又怎麼會痛苦呢?

  突然,世界又恢復了聲響了。父親撕心裂肺的哭聲把我從深思中拉了回來,我哭着跑向父親母親。母親拉着我和父親的手,微笑着說:“好好照顧冬兒”。大隊的人馬把我們包圍起來,一把把長劍指着我們,很像冬天風雪城裡晶瑩的冰住。接下來,沉默,對峙......

  風轉雪現,梅花林中飄來了裊裊的簫聲,雪花伴着樂曲在空中飛舞追逐。環繞着整座雪城。母親在奄奄一息中微弱的說,好像保護冬兒和迷迭香,迷迭香是救天下的。說完便合上了重重地雙眼。雪飛落眼角,化作一痕淚滴落,隨後便有無數片雪花撲來,蓋了一晳裘衣。

  簫聲回蕩,東廠的人揮金退去,而這個吹簫的人始終沒有出現。父親告訴我這首曲子叫《安魂曲》,在江湖消匿許久又突然出現,不知是福是禍。後來我們把母親埋在梅花林中。

  幾年後,風雪城又恢復了以往的繁榮。每年冬天還是下雪,只是內呢一場雪更大。

  刀起刀落,劍氣凌風,多少頭顱冷落這座枯城,多少鮮血泛學連成紅的梅花,呢片殷殷的梅花,輾轉了幾個春秋,依然嬌姿欲滴。

  二

  冬兒,你在想你的母親么?父親拿一件狐袍為我披上,示意隨從退下。我沒有說話,眼睛依舊盯着呢片梅林。冬兒,你今年已有十七歲,是該找個夫君了?我回過頭看着父親,發現他已有幾縷白髮了。我未曾想到他會問得如此直接,也未曾料到我會如此冷靜。我默默地點點頭。

  幾天後,風雪城廣發英雄帖,不久消息便在方圓百里傳播開來,說風雪城城主凌龍為女招婿,誰能在比武大會上勝出,不僅能娶到小姐,還能得到天下第一奇香——迷迭香。我不知道迷迭香的前面什麼時候加上了“天下第一奇香”這幾個字,不禁覺得好笑。同時我也明白。他們不是為我而來,而是為了香。

  我恨他們這些人,更恨迷迭香。不知道多少次,我都問父親,為什麼不用香救母親?他總是刻意迴避問題,淡淡的說,迷迭香一焚,風雪城必有滅頂之災,我答應過你母親要好好照顧你。

  英雄帖發出后的第三天,各大門派和江湖人士到風雪城。令人費解的是這次東廠的人沒來。

  比武大會如期舉行,規定是擂台式比武,最後贏得就是勝者。經過輪輪比試,勝者是四川青城派的一小生。就在大家以為他就是最後的贏家時,梅花漫天飛舞,染紅了整個天空,隨着符合的是一陣清脆的簫聲。大家不約而同望向城門處,一位身着白衣,手持玉簫的男子緩步走來,身後隨從竟是梅花

  。看他一表人才,又有儒者風範,我的嘴角揚起了淺淺的微笑。他呢迷濛的眼神,臉部安詳沉着的輪廓,在風中盪起的長發,把他襯托的英俊瀟洒。特別是玉簫上的琥珀吊墜,極為罕見,不似人間之物。

  倒是呢個得勝的小生按耐不住了,指着他問來者何人?

  那人的眼神始終望着前方,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無水,便騰空飛起,向擂台移去。說時遲,那時快。眨眼功夫,那個所謂的勝者被踢出擂台。贏着自然非無水莫屬了。我拉開窗帘,嫣然一笑。

  一切比武到此結束,各大門派無功而返。無水被眾家丁引到前廳。我從閨房走出。他作揖,欠着身子說,無水見過小姐。無水公子不必客氣。之後,我們談了很多,卻始終沒有談及他的來歷。

  晚宴時,父親顯得格外興奮。父親問他,

  “不知少俠家住何方啊?家中還有何人?”

  “回城主。家父在五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家母也失蹤了。我終日與簫為伴,漂泊江湖。”說著,他便用手輕撫玉簫。

  父親的眼角掠過一斜詫異的目光,望着那閃閃的與簫。

  “請問少俠可會奏《安魂曲》?”

  “城主如何得知《安魂曲》?這是家父臨終前留給我的。”

  父親起身拱手。

  “你是恩公的兒子?!十年前東廠來屠城,多虧了你父親才救一城黎民,請受老夫一拜。”

  “不敢,不敢!城主嚴重了。江湖人講一個“俠”字。如今,我又來到這風雪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呵呵......”

  天空中的陰霾對雪花的到來始料未及。高處濃雲有了最繁盛的拔節,開出叆叇的蒼白的花。

  我和無水登上風雪城,整座城池張燈結綵,靜謐安詳。新年到了。我們的婚宴也到了。我指着城外的梅花林,對無水說,看!我的母親就葬在那裡。他轉過頭,把視線放長。望着他白皙的臉龐,直覺告訴我,我已經深深愛上他了,愛的無可救藥。我的頭靠近他的肩膀,偎依着。他伸出一隻手,緊緊摟着我。真希望此刻時間可以靜置,讓擱淺的心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我一直覺得,這個冬天,不太冷。

  來婚宴祝賀的人特別多。婚禮的布置也很華麗。到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天,父親喝的爛醉如泥,全府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我感覺自己的心境也放開了許多,因為我會笑了。自從母親死後,我就從來沒笑過。

  撫梅,撫塵,撫琴。

  風雪城後山的靈溪不再人跡罕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琴棋書畫。撫琴吹簫,琴有情,簫有意。琴瑟婉轉音律揚,生死輪迴似是空。夕陽的餘暉踱來踱去,最後在靈溪安歇。亭子四周,黑白相間的落葉樹,生機盎然的冬青樹,就像一個個無與倫比的舞者,跳動在金色的聖殿周圍。

  雪花誤落塵世,溫暖了寒風中的心靈。我一直認為,冬天的到來只是一個偶然,他是累了,停下歇息。等春天到來,它又邁起輕盈的步伐,嘴追逐夕陽無限好的春天。儘管這樣,我還是喜歡冬天,喜歡那個漫天飛雪,喜歡那個梅花盛開的冬天!

  三

  白駒過隙。又是一年冬天。無水不知道,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睡夢中的我,被一陣什麼聲音吵醒。我看到房間里一片狼藉,無水也不見了,頓生一種不詳的預感。我哭喊着穿上衣服。走到書房,眼前的景象令我第一次感到恐懼。父親的嘴角沾滿了血跡,手拚命向前伸,好想要抓住什麼但沒能抓到,他的胸口還插着一把匕首。已經嚇傻的我一邊大喊下人,一邊跑向父親。可無論我怎麼搖他,他都不醒。抱着父親,我失聲痛哭。桌上愀然寫着兩個字——盜香!我又一次知道了,是香殺死了父親。他和母親一樣的命運。可留下我一個人,該怎麼辦呢?我的哭聲把所有的下人都引來了,但他們沒有絲毫想反的意思。在眾人的幫助下,我把母親和父親合葬在了城外的梅花林。出了其的怪,這一天,竟然艷陽高照。

  如今,風雪城已經不像一座城了。我把它交給了一位曾經終忠於父親的部下,便獨自出了城。我要去找無水。如果他活着,他一定知道真相,如果他死了,我也要見到他。

  再見了,風雪城;再見了,我的子民;再見了,父親母親。

  七曜之後。

  我拖着疲憊的身子來到了一位山谷。碑文赫然寫着—蝴蝶谷。

  谷底有一間茅草屋,饑寒交迫的我向上拉了拉肩上的包袱向呢里走去。

  小徑沿途的景象使我很驚訝,這裡大雪覆蓋,居然還有蝴蝶。它們飛梭在白色的世界里盈盈追逐。世上竟有這麽一個美麗的地方,如果能和無水廝守在這裡,呢該多好啊!曉夢迷蝶中的我完全忘卻了疲憊。不知不覺,已來到了小屋前。

  門開了,走出來的竟然是無水,“無水”我喊着撲到了他的懷中,“冬兒,你,你怎麼來了?”看着他一臉迷茫的樣子我鬆開了手,說父親已經死了,迷迭香也不見了。他聽到消息后,一點反應也沒有。

  “冬兒,父親是我殺的,香是我盜的!”

  “你說什麼?你殺了父親?”

  “是”

  我無法相信我最愛的人殺了最愛我的人,“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我發現原來梅花是白的。

  “無水,誰在外面?外面冷,快請進屋裡來”屋裡響起了一句微弱的女子聲音。

  他不顧一切衝進屋裡,呢個聲音呢么美,人一定也很漂亮吧。我跟着他走進屋裡,床上躺着一位楚楚動人的女子,氣息很微弱,像是生了什麼病。

  “冬兒,你看見了吧,這是我的妻子。三年前中了劇毒,一直昏睡,只有迷迭香才能救她,所以。。。。”

  “所以你就假裝與我成親,再殺了父親,取香是吧?”我含着淚用手指着他。

  “我……”

  “你這個小人”說著我便拔劍刺向無水。血從他的胸膛湧出,沾滿了她的手,他倒了下來,潔白的外衣被侵染成了紅色,像極了我們成親呢天他穿的哪件紅色禮服,落到地上的血滴,像一朵朵盛開的梅花,和風雪城外的呢一片一模一樣。

  床上的呢女子早已嚇昏過去。

  殺完人的我異常平靜,這一切都好象一場夢,無水到最後都不知道,我懷上了他的孩子。他還不知道,迷迭香救人只能維持七天生命,七日之後,嗅香的人化作一縷青煙,我嘴角一揚,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湧上喉嚨,咳不出咽不下。

  無水的周圍升起幾縷青煙,在房梁搖曳。他淅瀝的眼神始終印在屋頂,靜靜的死去。青煙在屋頂徘徊,久久不能散去。

  我衝出屋子,跑到山崖。

  大雪簌簌的向下落,母親的死,父親的死,無水的死,大概是命運的安排吧。我的悲傷逆流成一條長長的河,飛流直下。記憶里,風雪城只有冬天。雪花永遠不能在冬天的國度里永存,只能在一輪消逝之後給予新的離殤。

  我看到了父親和母親在前方和我招手。或許,世間真的沒有真情吧。父親和母親離我漸漸遠去,我走前一步,抓住了他們的手,一起飄向西方。

  我最終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有白色的梅花?繾綣相見處,念君凄嘆萬古虛幻情緣,痛傷紅塵戀。紅顏知遇,終是敵不過落幕散盡的似水流。

  愁思情更短,幕落流年水亦寒,一縷迷迭香,一把生死別離淚,將恆久蕩漾在凌波飄雪的冬天。

  雪,還是十年前的一樣,傾城覆容的大……

  凌冬

  “只要有風,有雲,有雪,有冬天,我們曾經一起擁有不僅是回憶而是延續;只要有聲音的地方,你的聲音將常響在雨天”冬,雪封城,卻封不了凌寒梅花的暗香。風吹起如花般的流年。你的背影在時間裡幻化成一片雪花,可終究是不能長存的。在我默默守護的夜晚,你化作一滴水,滴進了我的淚的海洋。

  無水

  無水似寒。

  如風如煙的出現,如風如煙的消失。一把玉簫,浪跡天涯,只為紅顏一夢,引得兩處凄涼。躲在傷痛的背後,撐起伊人的藍天。自己的天空,永遠吹奏不出可以渲藍一瓊的《安魂曲》。

  後記

  初曉蹄夢復一聲,殘月悠酒淚雨瀮。枯城臘月芳菲盡,踏雪尋梅亦凌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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