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之死（二）

　　悼紅軒窗外面雪下得越來越大。

　　在屋子裡圍攏在一起喝酒的人們不知不覺喝了大半夜，外邊下着大片大片的雪大家都一點兒也沒感覺得到，只是沉浸在除夕之夜聚會的氛圍里了，雖說窮困潦倒，食不充腹，衣不裹體，病寒交加，曹雪芹脂硯齋還是堅強的和自己的命運抗爭着。

　　午夜時分，曹雪芹酒興正濃，一起和扣兒、小玉兒、蘭兒、二小、鳴兒他們一起喝酒，一起吟詩作對兒，詩、詞中和對子中，寄託着自己家裡失散人的哀思，寓意着每一件大大小小發生的事兒的含蘊秘藏，將酒力化成對世態炎涼的看法的勇氣，悲文詩作夾雜在酒興里，變成一句句非常上口別緻的美妙句子說出來，引來悼紅軒眾女子陣陣喝彩。

　　脂硯齋則在一旁不斷地記錄，不停地整理，很怕酒喝多了，再忘了。曹雪芹說了一句：“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看不完春柳春花畫滿樓，“站起身高聲一諾：喝酒！向大家做了一個鄭重的揖后，雙手穩穩托起酒碗，仰天大笑：”睡不完紗窗風雨黃昏后，照不進菱花鏡里形容瘦。”然後一飲而盡！酒水由於倒進喉嚨時用力太猛，聽到喉嚨咽下的聲音很響，隨後，口中粗粗的呼出一口不可抗拒的氣息，右手重重的把酒碗放在案几上，說道：“幹了也！”於是大家一起端起酒碗一飲而盡。二小 端起酒罈重新把空碗一個個都滿上，滿上后，也站起身來，精神抖擻的說道：”曹大哥你是文化人，屈尊在下，咱家照顧不周，還望海涵，“說完，也做了一個揖，說道：“如今能在我家相遇這是緣分，來！我們敬你一杯！這輩子能遇見曹大哥也算是這一輩子沒有白活，先喝為敬。“說完咕咚咕咚一碗酒幹了！

　　曹雪芹看到二小竟是厚道之人，蘭兒和二小又是一對恩愛夫妻，對自己又是那樣厚愛居多，心頭熱乎乎的站起身來：”二小兄弟過謙了，雪芹不才，潦倒半生，平生一事無成，少年讀書，不肯用力。況又愚頑乖僻，廝混與裙釵之間，導致大禍臨頭。性格異類，終不成器。細細想來，怨不得誰！哭不得誰！汝今相遇實則是蒼天所賜。叵耐甚多，世態變異，世間不盡人意者甚多，世間無發抗拒者甚多，這都是定數。只求千紅一窟，萬艷同悲，不求苟活殘喘。像我廝混與茫茫大士之人，遊走於青埂荒野躲避來世的情緣，不也是情照三江，緣達四海嗎？只是感激你們一家關懷備至，處處想得周到，事事做的圓滿，才使得悼紅軒精心演繹拙作。如今，悼紅軒成員在彼，雪芹有個情懷，一起舉杯，感念二小一家惠及。“說完，面對二小，仰頭喝之！眾人拍手歡呼：說得好！

　　蘭兒說：”別光喝酒，空肚子喝酒不好，來！大家吃菜啊！“好！好！好！大家一起附和，碗筷相碰之聲，不絕於耳。

　　小玉兒脖子上的玉不知啥時候露在外邊了，提溜螳螂的墜在前胸，放下筷子，輕輕站起身說道：”都說是平生遭際實在堪傷，不遠提及遠去的往事，媽媽告訴了我很多很多，那些個苦的時光聽了讓人心都碎了，那些疼的歲月讓人淚都流盡了，經過的風雨太無情，走過的黃昏太慘淡。漫漫人生路，何處是我家？我是哪一個呀！前些天哥哥和姐姐走了，我，我，我和扣兒不想和他們一起回南。因為，就是離不開曹大哥，離不開脂硯齋姐姐，更不想離開從小把我帶大的媽媽。我不想再遭追殺，雖然已是改朝換代了，不在追殺，不在斬盡殺絕，可這，爭權奪位何時了！也不想離開黃葉村。如今雖說黃葉村被一場大火燒了，可它必定是我們的家啊！“

　　說著，淚水從眼窩沁了出來，扣兒聽了跟着小聲的哭泣。扣兒如今年方十五六歲，見姐姐如此，也就細細的聽着姐姐說的每一句話語。只聽姐姐小玉兒說道：”咱悼紅軒的人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了，曹大哥為了紅樓夢把命運緊緊的和家書拴在了一起，我很感動：在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的歲月里知悉了他！我很幸運：在黃葉村這個天然的閬苑裡認識了那麼多美玉無瑕的人物，文字里透出的斑斑血淚！小玉兒有何德何能攤得上這上蒼賜予的機緣呢？夜已之深不覺遲，晝已之屬頓覺快。不知不覺在西山一是一十八春了，西山上的野味山珍養育了我們，知恩圖報才是正理呢！我們不是這廂人，卻是這廂鬼。如今初夢已醒，知道了小玉兒的玉所來歷，不後悔了此生。“說到這裡小玉兒可扣兒嗚嗚音音跟着哭聲一片......

　　小玉兒的一段深情話語打動了上蒼，殊不知悼紅軒屋子外邊早已是白茫茫大雪一片了。

　　大傢伙因小玉兒的話勾起以前的往事，曹雪芹再也無力端起酒碗的力氣了，傻傻獃獃的端坐在那裡，大家又是一陣心酸。

　　鳴兒說道：“大家不要在難過了，今天是除夕，是壬午年的除夕！我們要高高興興過大年才是，何必呢！既然走到一起就是一家人，既然有緣，何必在想那些難過的過去呢？就拿鳴兒我來說吧，從小就沒爹沒媽吃盡了人間多少苦頭，今天還不是一樣高高興興跟着你大家一起開心嗎？你們哭我跟着哭，你們笑我隨你們一起笑，這些年你們都是我的最親最親的親人。”說著一起舉杯把那酒碗端起面對大家豪爽的一乾二淨。鳴兒本還是個孩子不該如此煎熬的，於是，到這裡大家不再傷感了。

　　脂硯齋一直沒有說話，把時光的精彩記憶在最後的分分秒秒，想把今晚發生的一切用不停地筆記錄到最大值，撐開無限制的包袱囊括所有的富有、貧窮、淚水。血痕，工工整整的塗抹在宇宙時空的牆壁上，書寫歷史時空最大的不可或缺，不可或少！鳴兒剛才一句話提醒了脂硯齋，今夜是除夕，壬午年的除夕，過了這一夜就會是兔年，還是虎年呢？不會是虎兔交接之日吧？一個不祥之兆的年頭兒，忽如其來，壓在心上。剛剛喝下的酒力撐起一點點兒內心發出的微顫，諾諾自身，細細涌盈。剛才的書寫大志蕩然無存，畏懼、恐慌頓感襲來。隨後站起身來，望望大家，定一下心緒，說道：“不管是來世還是今生，你們都是我的親人和知己，弟弟，端起碗來為咱多年辛苦的家書寫作而乾杯！”話一說出口，又有些後悔，深知弟弟他的身體狀況，不能再喝了，轉眼又一想既然端起來了，身邊畢竟還有別人，只是來個照面，感謝一下蘭兒、二小的款待。以往每每傷感時，弟弟都是她慢慢扶就，弟弟才能恢復到現實來，如今眾人在場，萬萬是不可能的，只能一灣秋水代替肢體的傳導，柔情萬般的重新望了一眼弟弟的臉龐，然後微微收回眼線，右手舉起酒碗送到唇間，抿了一口。

　　脂硯齋一反常態，和往日非能可比。往日她具有男人般的豪爽兼是俠女之風格，雖然身為弱女子，從未在雪芹面前表現過示弱過。這些年都是脂硯齋養活着曹雪芹，一切起居吃喝拉撒皆有她一手照應。這位出身侯門之女，成就了曹雪芹和他的紅樓夢創作的全部過程。這些曹雪芹心裡是明白的。她也是忠貞不變的，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千方百計的付諸於實施，再大困難也不會改變初衷，為了自己的初衷矢志不渝，一路走下去的。這是我們看到到的最大優點。

　　眾人見此，深知脂硯姐姐之意，於是有的含淚喝乾碗中之酒，離開座位，出去了。有的自己喝完自己倒滿，長出一口嘆息，喝乾了也不在倒酒了。蘭兒看看各位各自方便紛紛離開，也隨着離開了。屋子了只剩下曹雪芹、脂硯齋二人。

　　雪芹面對脂硯齋心情孤寂的說道：“我還有很多話想給你說，還有很多事兒想和你一起去做，不知今夜北風緊，天明或許雪尚飄。你我相識今日，也算情深意切了。大成慰藉，此乃終生所願，時光飛飛，光陰渺渺。走過一場是一場，再無遺憾了”說完，雙目微閉，等待脂硯齋的回話。脂硯齋聽到這裡，忽然感覺話中有話，總有不祥之感，回答道：“流年雖說是荏苒不息，可我們尚且正年華盡吐，思銳我戴，一展洪智，芳華尚未，如何就走過一場是一場呢？你憂我憂，你喜我喜。天隨人願這是自古不變的天理！”曹雪芹隨後說：夕顏之，云云滿紙荒唐言，殊不知辛酸之淚，流盡了，留給後人欽敬罷了，有何必在乎多與少？“之後鼻息間微微發出呼吸之氣，脂硯齋急忙走到身前，用手摸一下呼吸處，一夕微弱，心臟處，彌留跡象，跳動緩緩，不明脈絡，時明時暗，奄奄一息，歸天之狀！這下把脂硯齋嚇個半死，大聲叫道：”弟弟！弟弟！天呀！這是怎麼了呀！“，正在此時，窗外傳來迎接新年的鞭炮聲，稀稀落落，噼里啪啦從後山傳來！

　　鳴兒一覺醒來，睜眼一瞧窗戶，通過窗戶紙透進來很潔凈的光亮。過年的炮竹聲不時傳來，鳴兒立馬穿衣起身下炕，穿着棉靴來到門外。雪好大啊！於是，躺着雪堆，雪沒過了腳脖子深，向街門外走去。只見山野雪景更加美觀，樹上掛滿了厚厚的積雪，壓着松枝彎曲不堪，鳴兒張望四周，忽然發現一串串紅色花朵在雪中滿枝綻開，好奇心頓起。鳴兒是好孩子，從小無依無靠，死了爹娘，是黃葉村的好心相鄰把他養大的。曹雪芹和脂硯齋流落西山後，慢慢定居在黃葉村，鳴兒見他們和善和親，逐漸和她們廝混起來，感情蠻深。

　　雪地上有一道風吹成雪垻，鳴兒大跨前一步，來到那紅艷艷的身邊，原來是紅色雪梅開了，一棵老梅樹，枝椏彎曲，居然釋放出嬌嫩柔弱的花朵？那花朵開的熱烈！那一束束一串串竟是不是常見的到的奇觀！鳴兒不顧的多想什麼，一心只想，摘一串回來送給曹大哥和脂硯齋姐姐。就急忙用手晃動一下壓在樹枝上的雪，輕輕折了下來。沿着來時的路，聽着前坡、後山鄰村過年的鞭炮噼啪聲原路返回。

　　“鳴兒，你那裡去了？手拿的是什麼？來叫姐姐看看？”是蘭兒的聲音。原來是小玉兒、扣兒和蘭兒、二小等人正在打掃院落的積雪。這是忽然聽到悼紅軒里傳來一聲凄厲的呼叫：弟弟！弟弟！你這是怎麼了！快醒醒！快醒醒！

　　眾人聽到后丟下掃把雪鍬跑着來到悼紅軒里......眾人來到時，曹雪芹早已是沒有了生還的能力。只見脂硯齋緊緊依偎着他，他還是端坐在案幾邊寫作家書的椅子上，消瘦的臉頰，顴骨鼓起，眼窩凹了進去，額頭奔放，嘴角含着一絲微弱的笑意，和往常沒有更多的區分。只此，大家呼喚萬千！隨之，淚如許下，不料想，昨晚一夜，北風凄厲，大雪紛揚，今早竟成永訣！

　　眾女子，伸手相挽，將身體端平，輕輕安放在繩床上。嗚呼！戴着遺缺，攜着秋痕；挽着紅戀，眷顧殘稿，離開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