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斷舌案

　　明察斷舌案

　　——風雲-黨崇雅 明末清初30年 長篇小說之十七

　　楊廣虎

　　皇帝、文臣和太監，明朝政局的三角戀。

　　內閣、宦官，在爭鬥中有時候握手，在握手中暗藏殺機。

　　宦官專政，不怕死的言官成了老百姓的希望，儘管這種希望比較渺茫，但有總比沒有強。

　　明代都察院設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僉都御史共八人，十三道監察御史一百一十人，南京都察院長官和屬官三十三人，加上帶憲銜出巡的督撫，明代御史人數在一百五十人以上，遠遠超過前代。六科給事中制度由明代創設，其人員配備亦眾，定額為五十八人。這樣，在定製上明代言官總人數在二百人以上，成為歷史上人數最多、組織最完備的監察隊伍。開始分工，給事中監督皇帝，是諫官；御史監視百官，是監察官。給事中和御史區別很大，諫諍規誨、封駁制敕是給事中的職權，糾舉官邪、肅清吏治則是監察御史的主要職掌，但到了明末已經合流，在朝都以“言事”為己任。

　　崇禎皇帝想用言官來規諫君德，駁正違誤，糾劾奸佞，澄清吏治，緩和社會矛盾，“重耳目之寄”以肅紀綱，開言路以求直言，從而維持大明朝的長治久安。

　　作為御史的黨崇雅，看到救過心切的皇帝，專橫跋扈的宦官，碌碌無為的言官，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好本分的事情。

　　有時候，晚上也看看王鐸的字畫，字，取法高古，飛龍走蛇，畫，梅蘭竹石，清高淡雅。

　　窗外有人唱着小曲：

　　喇叭，嗩吶 ，

　　曲兒小，腔兒大。

　　官船來往亂如麻，

　　全仗你抬升價。

　　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

　　哪裡去辨什麼真和假？

　　眼見得

　　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只吹的水盡鵝飛罷！

　　朝朝懲治貪官，卻愈貪愈烈，從嚴嵩、嚴世蕃父子家抄出的金錠、金條、金餅、金葉、金器、金首飾共計3萬多兩；白銀201萬兩；銀器和銀首飾1.36萬兩；玉器875件；古畫3200餘軸冊；錦緞絹綾4.1萬餘匹；其他諸如象牙、犀角、玳瑁、瑪瑙等珍玩無數。太監劉瑾被籍沒家產，抄出“大玉帶八十束，黃金二百五十萬兩，銀五千萬餘兩，他珍寶無算”；另一名太監錢寧被籍沒時，抄出“黃金十餘萬兩，白金三千箱，玉帶二千五百束”；權臣江彬籍沒時，抄出“黃金七十櫃，白金二千三百櫃”。

　　唉，國庫虛空，都進了個人腰包。怎麼打仗？怎麼長治久安？

　　在山東的任上，黨崇雅接到一縣上的訴狀，覺得疑竇叢生，縣令已經已經調走，新任縣令又不知情，可憐一女子死得奇冤枉！

　　原來，崇禎七年（1634），給事中庄鰲獻天平十二策，有“內撤太監”。貶謫浙江布政司照磨，復下刑部大獄。

　　像劉基、夏言、于謙、王守仁、王世貞、鄭曉、唐順之、海瑞、袁可立、楊漣等正派剛直，介直敢言，通曉政務，博涉古今“必國而忘家，忠而忘身”的言官少了。反而，敷衍塞責，明哲保身，貪污腐化，士氣衰陵，黨同伐異，混淆國事，迂闊才疏，空談誤國的言官比比皆是。

　　給事中胡以寧上疏請立法禁食蛤蟆，時人號之為“蛤蟆給事”。後來，還有了“駝煤御史”， 有御史奏稱，賣煤人不許橫騎駝背，以免摔下來，時人遂稱之為“駝煤御史”，當然，這是后話。

　　離譜的是御史錢以煐剛上任就上疏：一是請天下尼姑還俗，好解決單身漢的性問題；二是民間養女20歲以上還沒嫁人的，地方督撫要幫助解決其個人問題。三是民間常有人因數十文錢鬥毆，請有司查明需數十文錢的窮民，發給他們，就不打架了。

　　就是這樣的不靠譜的事情，竟然得到默許。

　　案子就發生在山東一個小縣。

　　縣裡有一女子，年方十六，嫁到男家，遼東戰事緊張，強徵兵丁，一去后不知生死，靠這一女子艱難度日。女子不算漂亮，倒也長得清秀，追逐者不少。女子恪守婦道，辛勤耕種，誠心拜佛，勉強度日。

　　有人說，這一女子比“尼姑”的心還靜。

　　一日，鄰居發現女子房門緊閉數日，不見蹤影，唯恐牽連，連忙告官。縣令派衙役來看，女子已死，身體冰涼，渾身赤裸，滿口是血，胸部被抓數處，下身血淋淋，被人用將雙手用裹腳布綁在條凳上。仔細查看，喉嚨被人手扼痕迹還在，女子舌頭還在，地上無名多出一塊舌頭。

　　環顧四周無人，後窗打開，血跡點點，留下一雙大腳印，順着窗沿。

　　縣令，當即斷案，這是一起姦殺斃命案。立即命令全縣搜索，找出少了舌頭的男人。

　　有舌頭的不好找，沒有舌頭的好找。

　　在縣城不遠的靈谷寺中，被和尚從佛龕下發現，交由縣令。

　　原來是一貨郎，年方二十多歲，四海為家，在女子買針線后尾隨其家，見四下無人，將女子姦殺斃命。

　　縣令問話，沒有舌頭的貨郎無法說話，只是搖頭，但殘舌在此，物證俱全，便簽字畫押，筆供事實。縣令辦案神速，好大喜功，準備升遷，申報上憲，處以貨郎絞監候秋後處決。

　　貨郎家人聞訊，連忙向黨崇雅伸冤。

　　此案事實明確，黨崇雅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有些疑點，心想：“要行奸必先調奸，調奸必先親嘴。”貨郎被女子咬下舌頭后勢必疼痛難忍，哪有心情繼續？另外，負傷的貨郎心懷鬼胎，唯恐女子大喊，也沒有力氣沒有時間將女子綁在條凳上呀？屋內血跡只有出逃的痕迹，其他地方沒有，說明當時兩人沒有打鬥。

　　他又叫來貨郎審問，貨郎直搖頭。

　　黨崇雅有了主意，第二天讓衙役公告全縣，要審問條凳裹腳布。

　　一聽到此消息，眾人稱奇，魚貫而入，都來看熱鬧。黨崇雅已經悄把捕快布置四周，不許放一人出門。黨崇雅將條凳裹腳布擺在大堂，口內念念有詞：“凡來之人，請排隊摸裹腳布，如果是兇手，裹腳布會纏住不放。”眾人無法走脫，有兩個和尚還沒有走近，雙手微微顫抖，被黨崇雅命人立即抓捕。

　　黨崇雅道：“你兩個人進來時，我就發現你們洋洋得意，要看笑話。我已經派人暗中調查，你們就是靈谷寺的和尚，送貨郎的是你們，作案的是你們，天網恢恢，如實道來。否則，大刑伺候！”

　　一個和尚還要狡辯，一個和尚猶豫不決。

　　另一路衙役，將從寺廟井中找尋的兩個和尚的血衣扔上大堂。

　　一個和尚連忙開口：“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原來這兩個和尚下來化緣，碰見貨郎從女子家後窗逃出，兩人相視一笑，早對這一女子打主意，衝進屋子，合夥用裹腳布綁了女子，輪姦致死。

　　看到貨郎已經頂缸，兩人心存僥倖，要看看這位黨大人如何審問條凳裹腳布，自己卻栽倒了。

　　自古“寡婦門前是非多”。一和尚狡辯，他言說，太監劉謹在台上期間，北京發生了一起命案，一個小叔子為了自己的利益堅決反對寡嫂再嫁，他揚言寡嫂不守滿三年就要把嫁妝扣下（按照明律夫妻離異，或寡婦改嫁時會帶走嫁妝），結果那個女子急怒攻心就上吊了。劉公公聽說之後大怒：“這些刁民為了幾個臭錢，就逼死了一條人命。”劉公公馬上下令，京師的寡婦一律立刻改嫁，不執行者一律捉拿家人廷杖。老百姓百姓紛紛把寡婦哄回娘，連在哺乳期的母親也不能倖免於骨肉分離，一時間沒有那麼多人娶妻，不少良家的女子就此被父母當作小妾賣掉。和尚無妻，寡婦改嫁，符合人性天理。

　　“簡直就是無稽之談。”黨崇雅喝道。

　　另一和尚，也辯解，我們兩個人是強姦，不是輪姦。他們也知道，強姦為絞監候，如遇大敕，還能留一狗命；輪姦，立斬。

　　“一派胡言！”黨崇雅義正詞嚴說，“《大明律例》規定：‘凡僧道娶妻妾者，杖八十，還俗。女家同罪，離異。寺觀住持知情，與同罪。不知者不坐；若僧道假託親屬，或僮僕為名求娶，而僧道自占者，以奸輪。’你兩本位和尚，不守法戒，兩人共同行事，恃強凌弱，奸人犯法，奪命罪加一等，立斬。”

　　眾百姓拍手稱快。

　　2014年6月11日夜於長安

　　來自楊廣虎個人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