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天亮

　　下一個天亮，荊棘里的花，因為愛情而顯得更美麗。

　　莫紫菡終於見到謝書勇了，見面是在溢滿葯氣息的病房裡，沒有擁抱，也沒有親昵的問候。莫紫菡移動着沉重的步伐，緩緩地靠近謝書勇的病榻，然後慢慢的蹲伏着，眼睛始終獃滯的盯着臉色蒼白的謝書勇，傷痕纍纍的他，靜靜地躺在那裡，悄無聲息，靜的可怕。

　　“書勇，你好傻！現在……現在你終於可以得到安靜的生活了。”莫子涵輕撫着他的臉旁，望着那雙沒有氣色的眼睛，她心裡有一種錐心的痛。此刻，她沒有落淚，也許，她的眼淚早就流盡了。

　　謝書勇的老媽含着淚花悄悄地告訴她，他已經不行了，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死神就在這幾天降臨。

　　“這是他出事的前一晚為你寫的一首詩，我想再也沒有機會親自交給你了”他媽媽用顫抖着的手遞給莫紫菡一張草稿紙。

　　“嗯，伯母，我現在就看。”雙手接過稿紙，平時笑靨如花的臉，現在顯得那麼的獃滯和僵硬。她目光投向了了紙條上的詩，每次讀他送的詩她都會不禁嫣然一笑。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但還是笑了，笑起來那麼好看，那麼甜美。他不知不覺的念出了聲音：

　　《我的等待》

　　如果，

　　你是我要等的人，

　　我將會把我做的夢，

　　完美的呈現給你。

　　花開之際，

　　願牽着你的手，

　　以花為背景，

　　與蝶共舞。

　　直到天老地荒。

　　花落之時，

　　故園飄蕩着笛聲，

　　你說，花已盡。

　　我說，笛聲依然。

　　陽光清澈柔美，

　　你低頭像純白的荷花，

　　在盛夏綻放。

　　金色的年華正好，

　　臨水照花人，

　　而對面的樹林幽深的像個夢。

　　如果再次從你身邊經過，

　　不再會驚慌失措，

　　我會換上那純白的衣服，

　　陪你一起臨溪，

　　看風起雲落。

　　我們雙臂張開，

　　一起擁抱藍天，

　　這————

　　是一個歡欣的姿態。

　　讀罷，那張紙已經被莫紫菡的淚水打濕了，-她終究是流淚了，人始終是感情的奴隸。他的媽媽和站在一旁的護士也黯然落淚，連看透生死的醫生也在一旁搖着頭嘆息道：

　　“唉，老天總是喜歡開玩笑啊，這小夥子這麼年輕、這麼有才華，可卻沒有未來————下一個天亮的陽光已經不屬於他了。”說完開門徑直走了出去。

　　莫紫菡停止了哭泣，她知道謝書勇不希望看到她哭。她立即擦乾了眼淚。強忍着悲痛略帶苦澀的微笑向大家說;大家不要這樣嘛，書勇平生最喜歡安靜了，現在他在天國一定很安靜、快樂呢。他最喜歡聽我唱《紅豆》了，我唱給他聽吧。“她聲音哽咽着說：“他聽到之後，定會很開心很開心的，他的開心就是我最大的夙願。”接着就唱起了那首王菲的《紅豆》，聲音很柔美，像清澈的流水一樣。她曾經對他說過：“為你唱的歌，就像那夜間的小路，悄悄地偷聽着你記憶的足音。”唱着唱着，她的淚水又不自覺的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看着那一滴一滴的淚，她突然想起了雨，想起了她和他的第一次邂逅。她的思緒漸漸回到了去年的夏天……

　　那是一個盛夏。盛夏像一束強光，驟然將都市的美麗與繁華全部點亮。然而，盛夏的都市是悶熱的，整個都市都顯得有幾份灼熱和暴躁。街上稀稀落落的散着些人影兒，看起來那麼的無精打采。過往的車輛惶恐不安，鳴叫的汽笛聲似帶有幾份倉皇，街燈也似乎打着盹兒，綠地上的小草兒舒展着蒼黃的腰。也許，這是上天賜予大地雨露前的預兆呵。

　　吃過午飯，莫菡菡就拿着一把白色的傘，遮擔著烈日出去準備買一點生活用品。莫紫菡走在街上可以說是一個亮點。她今天穿着一身雪白的長裙，當然——白色也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再加上她高挑的身材，烏黑濃密的柔發，宛若處子。是的，她，有一雙會笑的眼睛，清純甜美，而又纖塵不染，恍若誤落凡間的仙子，雖然不是着都市最美麗的，卻是令人感到驚艷的。那份驚艷緣於脫俗純真，猶若荷花，香遠溢清。的確，她清純可愛，即使素麵朝上，也一樣明艷動人。看，路旁的小夥子們投來頻頻讚賞的目光和痴情的眼神就此而知了，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莫紫菡在超市賣完東西便往回趕。這才發現天空已經暗淡下來了，抬頭一望，強烈的日光已經被烏雲遮住，不久將有一場暴雨將至。她心裡還是感到很高興得，因為許多時日沒下雨，悶熱使她感到難耐和煩躁，下一場大雨，來一次清涼的洗禮也好。沒多想，她就徑直往回家的路趕，嘴裡哼着小曲兒，似乎為即將來臨的大雨獻上一曲。不一會兒，她所撐的傘被豆大的雨點兒擊打着發出“碰——碰”的聲音，她知道，大雨來了。瞬間，雨點兒越來越密集，最後變成了傾盆大雨。街上的行人匆匆散去，地面一下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柔軟的水玻璃，整個城市像剛出浴的美人，那樣清新動人。莫紫菡很是享受現在的一切，十分歡快的踩着雨水，輕盈的走着。

　　當莫紫菡走到街道的拐角處，突然，她的左肩感覺到被一個硬朗的物體撞擊了一下，接着自己的身體就往下倒，而傘隨着手的往後擺已經脫離了她的手往後飛出去了。在向後落地的剎那她尖叫了一聲“啊——”這是女生的本能反應。說時慢那時快，，對面一高大的男生穩穩的抱住了她的腰，她的整個身子傾斜了大概45°，兩手臂柔軟的自然下垂着，腰自然彎曲着。而抱她的陌生男人身體橫側着，右手臂有力的環抱着他的腰，左手臂里還抱着籃球，兩腿成弓步型。當莫紫菡把頭面向那個男生時,驚呆了，雖然現在還在下着大雨，但她看清了他的臉：烏黑濃密的頭髮下展現的是一副陽光燦爛的臉，濃眉明眸之間散發出男生非一般的氣質。而他看到她清純甜美的眼睛時，深深的被吸引住了，他和她就這樣對視着，沒有話語，只有目光的交錯，時間彷彿因他們之間的相遇而在此刻凝固了，雨一直在下，滴答滴答．．．．．．他和她的這個姿態，像極了舞蹈完結時的動作，真可謂“王子公主雨中舞曲”！可算浪漫至極了。

　　突然，莫紫涵回過神來，掙扎着站立了起來，她全身已經濕透了，很不自在的說道：“對-對不起，剛才．．．．．．？”“應該是我道歉才對啊，我，我剛才因為跑得太快了，所以就．．．．．．”回過神來的他傻傻地撓着後腦勺說。其實他們都臉紅了，只是被雨水淋濕了，雨水成股的流下遮住了他們的害羞。“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知該怎麼向你．．．．．．？”他邊說邊跑地過去把傘撿了過來。這時，她才發現，他高高的個子，強健的體魄，穿着一身淡黃色的球服，左手裡還是拿着籃球，便問道：“你很喜歡籃球嗎？”“嗯，籃球是我最喜歡的運動”，這時他已把傘撐在了她的頭上，並笑着說：“我是謝書勇，能跟你交個朋友嗎？”“好啊，我叫莫紫菡！”她突然低下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答應的那麼快，心臟不自覺地“怦-怦”跳得厲害，：“我們還是先去躲雨吧！”“嗯，好的。”他們濕漉漉的走向對面的樓層去躲雨．．．．．．

　　就這樣，她就跟謝書勇認識了。他對她說，他會寫詩，並且會送她一首表示歉意。她很高興，因為她也很喜歡寫詩。從上次的邂逅中，她了解到唱歌，打球原來都是他們的共同愛好。那天，他們聊的很投機，都有相見恨晚之意。從那以後，他們彼此便打開了心扉，感情越來越深，一起打籃球，一起散步，一起哭，一起笑，在一起的日子，莫紫菡感覺這個世界都是她的，什麼煩惱盡拋之九霄雲外。

　　時光如梭，轉眼間，高考結束了，這給了他們無情的一刀，由於某些原因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但是她還記得書勇送給她的一首詩：“坐在初遇你的門檻上，想念擠滿了整個院子，而清風拉長了我的思念。那天下的雨，是我思念的眼淚，落地的剎那間，便成了永恆。”她感覺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雖然謝書勇從來沒對她說過“我喜歡你”“我愛你”之類的話，到現在看來，這樣的話再也聽不到了。但她始終相信：只求表露自我而毫無所求的愛，並非真愛，而是撒出去的的網，捕獲的只是一些無益的東西。可是，美好的東西總是那麼短暫嗎？

　　令莫紫菡感到欣慰的是，她和他在同一所大學，謝書勇曾對她說他喜歡江南的春天，喜歡江南的溫柔水鄉，柳綠花紅，鶯聲燕語，總是叫人流連忘返。哪個涼爽的夏末初秋，他約她去體驗大自然—去野炊。對，就他們兩個。可是，不幸還是來臨了。那天晚霞，她們住在鄉村的一棟房子里，穿過河流和平原可以望見高山。河床里的鵝卵石和圓石，在陽光照耀下乾燥白皙，清澈的河水湍急地流過，河道里一片藍汪汪的。景很美，她們沉醉其中。她依偎在他懷裡，兩人相視而覷。她們度過了很浪漫的一夜；第二天黎明，啟程回校時，她們碰到了兩個歹徒。兩個歹徒看上了莫紫菡的美色，這時，高大的謝書勇拼力保護她，他叫着，喊着，叫她先快往山下跑，先報警。

　　“不，我們一起走。”她大喊。

　　“不行，她們有刀，你快逃，逃了之後，報警救我”他奮力反抗着。

　　．．．．．．

　　最後的結果，莫紫菡不敢想象。隨後，警察在山谷的小溪旁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他，全身多處刀傷，聽到這個消息，她當時昏厥了過去。

　　她望着他，心碎了，她已經得到了這世上最真誠的愛，她提筆寫下了一句：我是秋天的雲，空空無雨，但在成熟的稻田裡，我看見了你的充實。我們彼此相愛，但我的愛已成為了你家人的一種負擔，書勇，我該怎麼辦？。寫完，鬆開緊握他的手，快步往外走去。此時，樹葉落盡，頓生凄涼之感，她望向了天空的雲彩，謝書勇正在向她揮手，微笑着。莫紫菡也揮一揮衣袖，微笑着。

　　她深吸了一口氣，向城市的盡頭走去，“下一個天亮，我等你“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