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並肩在林蔭到上走着，一個女孩對另一個女孩說：“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我根本就不想理會他。”

　　言語間總感覺透出一些無奈和傷感，想要決絕一點，但是卻無法割捨。那是一種什麼的情景。是不是這個女孩遇見了一個對他來說並不是很靠譜，但是她卻特別喜歡的男孩子。男孩子迷倒了眾生，但也傷害了為他傾倒的眾生。

　　不知道這個女孩是其中被傷害的一個，決定要果敢放棄，還是她本身倔強，不屑一顧這樣的大眾情人。說是青春，說是一切遐想，粉面桃腮，有時候也許就是為了那次萌動而又心跳的再靠近一點點。總之不能牽手的感情，都是讓人遺憾而無限憧憬的。而陽光這麼燦爛，想要一個人陪自己走過的人生路，也是青蔥歲月最美好的念想。

　　那個時候還不太能體會品味孤獨，享受孤獨，只是知道孤獨是一種無可避免的狀態，就算三五好友常聚，也只是一群人害怕孤單的狂歡，而那個在你心中的影子，卻總是不時在你腦海中閃現。有時候好像你覺得他從未走遠，但轉念一想其實他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

　　直到有一天在陽光燦爛的林蔭道上，你看見那個女孩坐在他的後座，笑容映着陽光顯得更加燦爛，他努力的騎着單車，像是要帶着她駛向幸福的遠方。可能你的心終於落下，再也不要去猜測他偶爾對你的微笑，偶爾對你的關心，偶爾對你表現出的傷感，和偶爾對你不語時像是要融化你的眼神是什麼原因。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幻覺，不是真實的，不是真正屬於你的。你的心終於安靜下來，終於覺得可以開始迎接接下來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酸澀與傷感。即使陽光燦爛的天氣讓你期盼了好久，等待了好久希望你能得到他給你的肯定答案，但是你自己卻已經知道了這好像就是結局。

　　不甘心，下一分鐘的感覺是不甘心。不過就是看見那個女孩坐在他的後座了，這能說明什麼呢？也許是很好的朋友，甚至她只是他的妹妹呢？兄妹？這是曖昧的關係之一，因為不敢表達心中的感觸，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於是以愛戀或單戀為實，冠以兄妹之名。對，還沒向他說過什麼，怎麼知道現在就要開始放棄，於是你暗暗鼓起勇氣，你一定要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夜幕落下，繁星閃爍，她終於鼓起勇氣想要撥通他的電話，她想了好久的台詞。整理了好多遍的前後邏輯。終於電話那頭他的聲音響起：“喂，你好。”

　　“你好，我是……”她的心跳開始加快。

　　“哦，你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呢？”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驚訝。

　　“要找的你的聯繫方式很容易啊。”她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哦，你真細心。”他笑了。

　　“呵呵，是嗎，其實也還好啦，只是對於自己比較關注的事物就很細心。”她鬆了一口氣。

　　片刻沉默。

　　“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情嗎？”終於電話那頭的聲音又響起了。

　　“哦，我其實，就是想打電話跟你聊聊天。”她使勁壓抑着狂跳的心臟。

　　“原來是這樣，你想聊些什麼？”

　　“嗯，我想說……”她猶豫了一下。“今天我看見你和一個女孩在一起了。”

　　“是嗎？你看見她了？”

　　“對，在那條林蔭道上。她……是你的女朋友嗎？”她終於狠下心來問出心中的疑問。

　　“她啊，我也還不確定吧。”

　　“不確定？為什麼啊？”

　　“不確定就是，我還不知道她算不算我的女朋友。”他有些遲疑。

　　“那你喜歡她嗎？”她有點想要問到底的意思。

　　“我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她很陽光，很愛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整個人都很輕鬆快樂。”

　　“輕鬆快樂，書上說如果你和一個人在一起感覺到輕鬆快樂，那說明你真的喜歡上這個人了吧。”她是這麼認為的。

　　“怎麼了，幹嘛問這個？你也喜歡八卦？”他又笑了。

　　“不是的，我不喜歡八卦，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今天遇上了，所以就……”

　　“哦，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呢？”他問。

　　“我……”她很想說她喜歡的男孩子就是他那樣的。但是她不知道這樣的話怎麼說出口。“我也不知道，也許就是一種感覺吧。這種感覺就從你見到這個人的時候開始，他的一舉一動都吸引着你去關注他，你也不知道為什麼。”

　　“哦，我知道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她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於是不自主的說出了這句話。

　　“好吧，早點休息。”他也溫和的道別。

　　電話掛了，她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對自己說，沒關係，這樣已經很好了。雖然沒有確定的答案，但是她好像已經明白一些東西了。也許他真的不屬於她。也是，那麼陽光漂亮的女孩，別人有什麼理由不去喜歡呢。再看看自己，矮矮胖胖的，像是一條毛毛蟲，但凡眼光正常一點的男生都會辨別出誰更好看。

　　她不再幻想有一天他能握住她的手，而是選擇了默默的守望。後來，他和那個女孩真的成為了男女朋友，在眾人眼中也是一段俊男靚女的佳話。她羨慕女孩的漂亮與陽光，也告訴自己，只有這樣的女孩才配得上他。而自己，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高中畢業了，傷完離別，再感嘆一下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緒。走吧，向前走。可是走出學校大門的一瞬間，她默然回首，卻看見他站在他的身後向她微笑着打招呼。旁邊還站着他的女孩。她向他們揮揮手一笑，然後轉身離開。

　　“我根本不在乎他，我不想理會他了。”她對自己暗暗的說著。

　　趁着三個月的暑假，她努力減肥，從胖女孩，變成了不胖的女孩，再變成了瘦女孩。上大學的時候，竟然有好幾個男生前後向她示好。但是她卻無動於衷。因為沒有漣漪，沒有那個讓她心裡能激蕩起漣漪的身影再出現。

　　直到有一天夏夜，她接到了一條陌生短信。“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請問你是？”

　　“我是羽。”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她有些驚訝，自己沒想過他會主動再聯絡。

　　“要找到你很容易啊。”

　　“……，怎麼突然問這個？”她感到有些奇怪。

　　“別問我怎麼了，你就告訴我吧？你覺得我好嗎？”

　　“我覺得你很好啊。而且很陽光，很聰明。”她想了一下，然後敲出了這些字。

　　“真的嗎？這些理由足夠讓一個人喜歡嗎？”

　　“怎麼不能呢？當然能。”她的心裡有些起伏。這樣的問題，為什麼要問她。

　　“好吧。謝謝你。我感覺好些了。”

　　她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麼。他也沒再給她發短信。

　　時光荏苒，她試着在他的追求者中選擇合適自己的那個人。也開始了一段戀情，可是以兩個人性格不和告終。她覺得他太幼稚，他覺得她太冷漠。

　　兩年又過去了。有一天她又收到了他的短信。“我要出國留學了，走之前想和以前的朋友見一見。今晚你有空嗎？”

　　這是暑假，她當然有空。雖然她也說不出見他的理由，但是好像見一面也不會影響什麼。於是他們約好見面的地點。

　　他準時地開着父母的車來接她。他好像看起來更成熟一些了，臉上的神采不再青澀。兩人找了家餐廳就餐，面對面坐着。

　　他突然開口：“你都是素顏嗎？”他望着她的眼睛。

　　“嗯，我都這樣啊。”她也和他的眼睛對視。

　　“可我發現身邊的女孩子好多都喜歡化妝，你這樣的女生還真是越來越少見了。”他微微一笑。

　　呵呵，我就當你在誇我吧。我從小就沒怎麼接觸化妝品”她也笑了。

　　“你笑起來挺好看的。”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溫柔，“我覺得你越來越清秀了。”

　　“如果我還像以前那樣，我會擔心我嫁不出去的。”她故意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可能，其實那個時候你長得特別像我曾經認識女孩，她雖然不能說得上漂亮，可是我覺得女孩子不能僅僅用漂亮來評價。再說好不好看，都是欣賞你的那個人的感受。”

　　“可是那個時候，我也希望那個時候別人能正眼看我一下啊。”她下意識的重複了“那個時候”這幾個字。

　　“你還是那麼不自信。”他的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像是一絲有些憐憫的神色。

　　“你什麼時候走啊？去哪裡？”她覺得有些不知所措，於是想要緩解這種尷尬。

　　“一個月以後，去美國。”他坐直了身子。

　　“那你以後還回來嗎？”

　　“這個還不知道。學業完成以後再說吧。”他停了停又說：“你交男朋友了嗎？”

　　“談過一個，不過沒多久就分手了。”她淡淡的說。

　　“為什麼？”他追問。

　　“性格不和吧。”她把眼睛望向一邊。

　　“沒有那種喜歡的感覺？”

　　“是的。”她點點頭。

　　“你還是那樣，這麼多年都沒怎麼變。除了變得更好看了。”

　　“好啦，你別誇獎我了。你呢？她和你一起去嗎？”她的視線重新回到他身上。

　　“她？哪個他？哦，高中那個，2年前就分手了，那個時候我很傷心，還給你發過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還好，你的回復很安慰我。我的自信沒有受到更多的打擊。所以似乎更容易一點從那段感情裡邊走出來了。但是後來，我很迷戀去享受那種心跳的感覺，於是我不斷的和不同的女孩約會。然後……”

　　“哦，遊戲人間？哈哈。”她有些意外，但也做出淡定的神色。

　　“沒有，其實我就是想找到那種觸電般的感覺。一段感情久了就麻木了，就是要剛開始時候兩個人互相還不太了解但又有一種萌動的感覺才最吸引人。”

　　這個時候，一個賣花的小販走到他們面前。他毫不猶豫的買了一束紅玫瑰送給她：“這花做得太粗糙了，不過我好像從來沒有給你送過花，請收下吧。”

　　“好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了，我就不和你客氣了，謝謝。”她覺得沒有刻意拒絕或者接受的必要，於是禮節性的接過了他的花。這花真的不夠精緻，花瓣上還有被壓過的摺痕，包花的絲帶也有些陳舊。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束花，但是好像除了感受到玫瑰刺有些扎手，剩下的是平靜以及不需要有太多期許。

　　稍後他讓她坐在副駕，開着車載着她在安靜的馬路上漫無目的地開着。

　　他問她：“你不期待那種觸電般的感覺嗎？”

　　“期待，可是這種感覺好像不能強求。”她感覺到，但又不知道眼前的他到底要接著說什麼話題。

　　“可是我卻很享受，很希望還能有這樣的感覺。我的心太麻木了，也許這是我的報應吧。”他停下片刻又開口：“但是自從我重新見到你的時候，我又找到了這種心跳的感覺。”

　　她望着他，其實她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她卻沉默，把頭看向窗外。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他又開口了。“你這樣坐在我的副駕，就像我的女朋友一樣。”

　　她的心顫了一下，準確的說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裡邊的感受。這是她那時候做夢都期許過的場景，但時過境遷，她的心似乎早已習慣把這些感覺都放下。

　　他停下車來。

　　“你不喜歡我嗎？”他看着她的眼睛：“你那個時候沒有喜歡過我嗎？”

　　“那個時候，我真的好希望你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她對着他不覺地淡淡一笑。

　　“那在我出國前，你做我1個月的女朋友吧？”

　　“1個月？”

　　“我想要找到那種心跳的感覺。拜託你，讓我再享受一次那樣的感覺吧。”

　　“1個月以後呢？”她望着他。

　　“我去美國，如果你想和我聯絡，我們就繼續聯絡，如果你不想，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片刻沉默，她覺得有些無奈傷感，眼前的他比她想象中更放肆，氛圍變了。

　　“好，我答應你。”她意外自己竟然能說出口。

　　“那你現在親我一下？”他壞笑，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她看着他不語，然後把頭再次看向窗外。

　　“那讓我抱下你吧。”他的語氣恢復到之前的溫柔，然後伸出雙手。

　　她恍惚感覺時光交錯，那年夏天燦爛的陽光，她驀然回首，看見站在她身後的是他一個人，正朝她微笑着。他走到她跟前，然後伸出手，輕輕握着她的手溫柔地說：“這一切束縛和顧忌都結束了。我們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做我女朋友好嗎？”

　　她欣喜的點點頭。

　　“讓我抱抱你吧。”說著，他伸出雙手，溫柔而有力的雙手抱着她有些緊張發抖的身體。他身上還有那種被陽光曬過之後很好聞的味道。那個在籃球場上身姿矯健，揮灑汗水的身影，那個獨自走着的時候，脊背挺直但又有些憂鬱的身影，曾經只要偷偷看一眼就覺得很心動，還有那些無意見對視時不語的微笑，這一切都真的屬於自己了，她貪婪的呼吸，想要把所有的氣息都融入到自己的身體……

　　她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回過神來。原來這個懷抱是有溫度的，只是不那麼溫暖了。剩下的還有一些疲倦，她也突然發現原來早就已經習慣得不到的感覺了。所以這一切不真實得像一場夢，但這個夢卻不如她想象的美好。最美好的時候，好像只停留在那段過往的歲月里。

　　“我做過你的女朋友了。現在我們分手吧。”她又一次意外自己在這個時候還有些清醒。

　　他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沒有說話，只是鬆開了雙手。

　　她感覺眼前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他了，或許他從來都是這樣，只是之前她把他想得太好了。

　　他送他回到接她的地方。她對他說“這樣好玩嗎？你找到心跳的感覺了嗎？其實我真的心跳了，可是這心跳過後卻覺得一切都不真實。也許我只適合真正用心的去喜歡一個人。”

　　“對不起。你怎麼不扇我一巴掌。”他望着她。

　　“沒必要，我怕疼。”她淡淡地說。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有變。”他開口打破了沉寂。

　　她微微一笑：“一路順風。”然後走下車。

　　抬頭看見滿天的繁星，深呼吸了一下。卻不知道此時的心情應該如夜空般明亮，還是有一顆閃爍的淚滴從眼角劃過。

　　“蘭，我走了。”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記憶中，他們好像都沒認真的稱呼過彼此的名字。聽見車子在身後重新發動的聲音，她沒有回頭。

　　“也許我真的不在乎他了，我根本不想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