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回家看看（小說）

　　一

　　今天是周末。王倩如下班后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住在同一小區的父親家。自從兩年前母親去世后，父親就一個人生活。作為獨女，她每周去看望父親一次。父親雖然七十四了，身體狀況良好，生活基本還能自理。她去主要是為父親洗洗衣服，搞搞衛生。

　　推開房門，父親愣愣地坐着。王倩如感到有點奇怪，走上前問道：“爸，你怎麼了？吃飯了嗎”只見王老伯紋絲不動，嘴裡嘟囔着：“吃了！我想我的女兒”“哎呦爸，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王倩如說著彎下腰把臉湊到了父親眼前。王老伯歪着頭，瞪着眼，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你不是”王倩如站直了身子，有點不解地問道：“我咋又不是了呢？那你說我是誰呀？”“不知道”王倩如無奈地嘆口氣，搖搖頭說：“我說爸，你今天是怎麼了？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識了？”

　　看父親不吱聲，她轉身去衛生間洗衣服。誰知洗衣桶卻是空的，她抬頭問道：“爸，你又沒洗澡吧？”見父親點點頭，她叮囑道：“明天一定要洗啊！再不洗身上就臭了”王老伯“嗯”一聲。王倩如嘆口氣：唉！年輕時多講究的一個人兒，現在怎麼成了這樣？父親近日經常丟三落四的，看樣子真是老了。

　　王倩如走出衛生間，就馬不停蹄地收拾房間、掃地、擦桌子。她在桌子上看到了上周買得沙琪瑪還沒開封，就對父親說：“爸，你怎麼不吃呢？等着放壞嗎？”“別動！”王老伯大喊了一聲。王倩如嚇得一哆嗦，她定定神，埋怨道：“怎麼了？怪嚇人的”王老伯急匆匆走過來用手按住那包沙琪瑪：“不能動，這是給我女兒留的”“哎呦，我說爸呀，這是專門給你買的，我家裡還有呢”王倩如說著就去拉父親的手。誰知王老伯用力甩開女兒的手后，拿起沙琪瑪抱在懷裡說：“我女兒最愛吃沙琪瑪了”

　　看父親這樣，王倩如先是一愣，隨後便是眼前一熱，差點流出淚來：父親雖然老了、健忘了。可心裡一直忘不了女兒。讓人又高興、又難過。想到這兒，她對父親說：“好，好，好，我不動，我不動！”說完，她拖地去了。

　　王倩如收拾完房間，來到父親面前：“爸，我先回去了，那爺倆還等我吃飯呢。明天我再來看你”王老伯點點頭。她走了兩步，又回頭輕聲地問道：“爸，我是誰呀？”“是倩如”王倩如笑了：“呵呵，我就說我爸不會糊塗的。爸，這幾天天太冷，你最好不要出去。聽見了嗎？聽話！”看見父親點頭了，她才轉身離去。

　　王倩如走後，王老伯穿上羽絨服，抱着那袋沙琪瑪也走出了家門。他邊走嘴裡邊嚷嚷着：“倩如，給沙琪瑪！倩如，倩如，沙琪瑪！” 他一路小跑着出了小區大門。

　　二

　　凌晨五點，110指揮中心接到報警：市區某公廁旁發現一具男屍。報警的是公廁管理員。不一會，110來了、120也來了。經過詢問公廁管理員得知：凌晨兩點他聽到有人砸值班室的門，嘴裡喊着倩如、沙琪瑪什麼的。他沒敢開門。他以為是個精神病人。因為，半夜三更經常有醉酒的、精神病患者來搗亂胡鬧。半小時后，門外漸漸地沒有了聲響，他才睡下。凌晨五點，有位清潔工來喊他，說有人躺在值班室門口。他打開房門，兩人走過去一看，是一個老頭，仰卧在地上，手裡抱着袋沙琪瑪。人已經涼了。他就趕緊報了警。110民警現場勘察初步斷定：非他殺。民警從死者的手機里調出了王倩如的電話，並通知了她，死者就是王老伯。

　　王倩如一來，撲到父親的身上大喊了一聲：“爸！”就昏了過去。等她醒來后，就迫不及待的問民警：“我爸身體一向很好。昨晚我八點多走時還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呢？”“你回憶一下你父親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嗎？”“噢，他昨晚有點怪，一會兒認識我，一會又不認識了。”“噢！那請跟我去錄一下口供，以便配合我們破案。”

　　兩天後王老伯的死因有了結果。辦案民警天向王倩如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王老伯出了小區大門后，在漆黑的夜裡一直往前走。突然，他看見前方燈火輝煌，那兒有一個亮着燈光的房間。他徑直走了進去：“倩如，倩如，給你沙琪瑪！”這時，有個穿着制服的年輕人從裡屋出來了：

　　“老頭，你找誰？”

　　“我找我女兒”

　　“現在都下班了，你明天來找吧？”

　　看王老伯站那兒不動，他又說：

　　“你可以走了”

　　“我等等她”

　　“不行，這兒是門衛”

　　“這是我女兒的家，你為什麼要趕我走？”

　　“你真是老糊塗了，你看看”說著他走到門外指着門邊的牌匾說：“看清楚了，這是學校！”

　　“你胡說，這是我女兒家”

　　“哎，我說老頭，你怎麼還耍無賴呢？”年輕人說著，來到王老伯面前，拽住王老伯的一隻胳膊，把他拉到門口，用力往外一推，王老伯踉踉蹌蹌差點摔倒。等他扶着牆站穩后，回過身想再進屋時，門“呯”的一聲關上了。

　　王老伯站在門外，舉起右手把門拍得噼里啪啦：“開門，開門，快開門！”過了一會，屋裡那個年輕人不耐煩了，他氣哼哼地打開了房門：“我說老頭，你是不是找抽啊！”說著，他對着王老伯劈頭蓋臉地打了起來：“我讓你再砸門？砸呀！”看着王老伯雙手抱頭蹲在地下瑟瑟發抖時，他才住手。然後，惡狠狠地對着王老伯大喊了一聲“快滾！”王老伯站起身來，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沙琪瑪，慢慢地離開了學校。

　　王老伯漫無目的走啊，走啊。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想起：女兒家沒有這麼遠啊？這是哪裡呢？我要回家。一想到家，他便掉頭往回走。走了一段他又迷糊了：家在哪兒呢？我怎麼記不起來了。他索性坐在了馬路沿上。一陣寒風吹來，冷得他直打哆嗦。突然，他看見前面有燈光：啊！那不是女兒家嗎？“倩如，倩如，我給你送沙琪瑪來了！”王老伯大喊着，快步向前走去。

　　王老伯走近了亮着燈光的小屋，門是關着的。他舉起右手敲門：“倩如，開門！我給你送沙琪瑪來了！”裡面沒有聲音。他繼續敲：“倩如，我是爸爸，你開門呀！開門呀！”王老伯就這樣不停的喊着敲着，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感到心房顫動了一下，胸口像壓了塊石頭喘不上氣來，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辦案民警繼續說：經我們多方調查與取證。確認你父親患了老年痴呆症，那天晚上產生了幻覺。他隻身一人走出家門去給你送沙琪瑪，並且忘記了回家的路。他誤闖工貿學院被保安打出時是晚上十一點多。你父親沿着那條路走到公廁時，是凌晨兩點，當時氣溫是零下十度。此時，你父親已在嚴寒中滯留了至少五個小時。是寒冷誘發了他的心肌梗塞，最終導致你父親死於心肌梗死。

　　三

　　聽完這些，王倩如早已是淚流滿面了。過了會兒她說：“在這之前也沒發現父親患有老年痴獃啊！”辦案民警說：“你父親患病已有段時間了。這種病剛開始只是健忘，慢慢地產生幻覺。腦海里展現出來的都是些塵封了多年的往事。孤獨的老人最容易患上這種病。你父親又是一個人生活。”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們每年都要接到多起這種老人走失的報案。老人一旦患上老年痴獃，家人一定要嚴加看管。”

　　聽完民警的話，王倩如心如刀絞，悔恨交加：父親患上這種病和自己有很大的關係。自己這個女兒做得很不稱職啊！自己和父親同住一小區，而又近在咫尺。一點都沒察覺到父親患病。整天都是圍着自己的小家轉。每周一次的探望，還是來去匆匆。從來沒有靜下心來和父親好好聊聊。如果常回去看看、如果經常和父親交流、如果多關心一下父親，那麼悲劇就不會發生。特別是昨晚已經感到父親的不正常了，還沒有留下了陪他.....自己就是殺害父親的元兇啊！父親雖然糊塗了，不認識女兒了，卻一直還記得女兒愛吃沙琪瑪，臨死之前手裡還抱着沙琪瑪......爸，女兒對不起你呀！爸，女兒好後悔呀！嗚嗚！想到這兒，王倩如放聲大哭起來。

　　辦完父親的喪事，王倩如一直處於悲痛之中。她天天坐在父親家裡，面對父親的遺像默默地流淚。痛苦、悔恨、自責伴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