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鮮桃

　　徐書清有句口頭禪，叫寧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半筐。這話說得挺書生意氣，好在徐書清就是一個書獃子。一個搞古典文學的人，整天把自己弄得之乎者也且夫然則的，倒也古板得可愛。別說爛杏了，就真有王母娘娘的蟠桃放在一邊，未必能讓他動上半分歪心思。跟這樣的男人過日子，準保不會在男女問題出什麼意外。

　　這話是徐書清的前妻說的。既然是前妻，說明他們的婚姻到底出了意外，究竟算不算意外呢，只怕徐書清和前妻王弗都說不出個三也道不上個四，一句話，離了，離得很徹底。

　　能把婚離得很徹底的男女並不多，離婚於他們來說，純粹是個意外，兩口子一個埋頭弄古典文學，一個咬牙攻碩士學位，幾乎忘了結婚的主要目的——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當然，這是徐書清年邁的娘的意思，娘盼着在閉眼之前能看一眼抱一下親一口由兩個高級知識分子或者說城裡人繁衍出來的孫子。娘是不折不扣的鄉下人，徐書清也在農村長大，但考了學后就變了身份，成為一個準城裡人，只是骨子裡還有着根深蒂固先入為主的小農觀念。娘一提醒，徐書清就想起來自己這個年齡段的男人，原來是可以當爸爸的了。王弗其實也想當娘，問題是，高校明文規定，凡在讀碩士生是不可以懷孕生育的。王弗就拒絕了，拒絕的口氣很委婉：“要不，等等吧！”

　　徐書清不高興：“我是能等呀，可娘呢，娘是千年等一回呢！”是的，徐書清的娘擁有一大群鄉下孫子，她不等一個城裡孫子見了眼會死不瞑目的。王弗信口就開了玩笑：“等不及也不是沒辦法，你找個爛杏幫你生呀，我讓位！”

　　這話無形中傷了徐書清自尊，“天底下未必就你一個是鮮桃，離了你我照樣不啃爛杏！”徐書清書生意氣地說完，一摔門，出去尋找鮮桃去了。王弗一愣，王弗沒料到徐書清計較上了，攻讀碩士學位攻得心力交瘁的王弗也大為光火，王弗連夜寫了一紙協議，拎走了屬於自己的衣物，簽了字，就算離了。

　　徐書清到底是個不吃爛杏的人，終於讓他找着了鮮桃，誰，他的得意門生陸雯，陸雯一直崇拜徐書清，搞古典文學搞得多了，就老想着什麼才子佳人，紅袖添香的古典意境，若不是王弗的主動退讓，只怕陸雯想看到徐書清一個笑臉都難。

　　本來依徐書清的意思，二婚，還是低調點好，陸雯也沒意見，但既然是鮮桃，就有鮮桃的品位，鮮桃陸雯說：“要低調也行，咱們上教堂，讓牧師主婚，聽唱詩班祈禱，古典而不失浪漫！”徐書清想也沒想就點了頭：“行！”

　　小城裡是有座教堂的，可惜正在裝修，半年以後才能竣工，半年，對於已經嘗過鮮桃味道且又尋覓已久的男人來說，還真讓徐書清感到光陰漫漫。儘管陸雯頻頻出入徐書清的居室，為他洗衣，為他做飯，甚至於擁抱接吻。但當徐書清手一伸，想步入更實質的接觸時，陸雯毫不猶豫就制止了。陸雯的理由很簡單：“等結婚那天吧，你難道想在洞房花燭夜啃一個已經破皮的桃子？”

　　徐書清一聽這話，就只好訕訕縮了手，既是鮮桃，就有鮮桃的共同點，在此之前，王弗已讓他領教夠了鮮桃的稟性。徐書清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遇上前妻王弗的，王弗一掃攻讀碩士時的陰霾，說，“能陪我喝杯酒么？”“喝酒？難道你也要結婚了？”徐書清問，他知道王弗的脾氣，沒大喜事是絕不沾酒的，對於一個離異的女人來說，再婚當然是件大喜事。

　　王弗瞪一眼徐書清，剛想咋呼一句，想想人家已同自己再無任何關係了，自己好像沒權利呼來喝去，王弗就又笑：“你們男人啊，只記得洞房花燭，咋忘了金榜題名呢！”

　　金榜題名？徐書清仍沒醒過神。“我碩士學位拿到手了，算不算金榜題名？”王弗有點得意。算，算，絕對的算！徐書清也替她高興。“該不該喝上一杯？”王弗又追問。

　　“完全應該，絕對應該！”徐書清不假思索。

　　三年啊，才能拿到一個碩士學位，居然就像一眨眼似的。可能是太高興了，王弗居然一眨眼又喝醉了。徐書清沒辦法，將王弗一人丟在酒吧里似乎說不過去，好歹兩人曾躺在一張床上百般恩愛過。徐書清沒多想，藉著酒勁把她帶回了屬於她的單身公寓。

　　看得出王弗依然是單身一人，徐書清把她拖上床，脫下鞋襪，剛要走時，王弗忽然一把抱住徐書清，嘴裡喃喃說：“陪我，陪我……”徐書清恍恍惚惚間，又聞見王弗身上鮮桃的清香，徐書清心說，“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再擁有一次應該不算意外吧，成語還有完璧歸趙，失而復得一說呢！”徐書清就很自然的寬衣解帶，熟門熟路的就登堂入室了！

　　徐書清醒來時還不到午夜，徐書清替王弗蓋好被子，還泡了一杯醒酒茶。徐書清走在燈火透明的大街上，面對滿城燈火，忽然懊悔得不行，可恥得不行，徐書清說王弗呀王弗，你都是我的前妻了，幹嗎還如此依戀於我，非要我陪你喝酒，非要我出這麼大的意外，叫我怎麼面對陸雯呢。

　　教堂如期竣工是在王弗拿到學位后的兩個月，身着禮服的徐書清和披着婚紗的陸雯在一對童男童女的前面走上紅地毯，唱詩班的聲音如同天籟，徐書清想，“如果一切順利，一年之內為娘生一個準城市孫子是不會有什麼意外的了！”就在牧師問徐書清你願意娶陸雯為妻，並對她一生忠誠時，教堂外走進一個人，冷冷打斷了牧師，是王弗，王弗對徐書清招招手，徐書清走過來，王弗壓低嗓子說：“你娘不是想要一個孫子嗎，我有了！”完了塞給徐書清一張醫院的婦檢化驗單。

　　這消息挺意外的，徐書清張大嘴巴望着陸雯。不知眼前這個鮮桃該啃還是不該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