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酒女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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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姓劉,H市人。剛搬來,身上沒錢,只好入住銹跡斑斑,臭氣熏天的小衚衕。有人說,她長得挺漂亮,就眼神有些獃滯。衚衕大媽,遇之招呼,姑娘也只是笑笑。前些天,她白天出去,晚上才歸。最近,有人發現她,晚上出去,凌晨才回。
“唉,剛搬進那屋的女孩,挺漂亮的,就是不喜歡與人搭訕……”幾位大媽坐在衚衕庭院嘮嗑。一位大媽邊說邊指着阿四的房門:“哦,你們說的,是阿四吧!前幾天,我跟她照面,問她,才知她姓劉,名阿四。說話輕言細語,面帶微笑,還有兩個小酒窩。皮膚白凈,‘水色’很好,挺漂亮的一個姑娘。”“你們說,她是不是‘那個’啊!這兩天,我見她黃昏,打扮得很時髦,嘴唇像抹了豬血一樣,穿着高跟鞋出門。”大媽們心知肚明,知道她說的“那個”的意思。另一好事的大媽說,“啊喲喲,那妝也太濃了,跟《畫皮》中的女鬼似的。我當時還以為撞鬼了呢!”旁的大媽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之後,她們便逐漸煙消雲散。
阿四在房間休息,被她們吵醒,所以大媽們的話,字字句句,聽得一清二楚。阿四,依舊木然,但內心如打翻了五味瓶,也不想與大媽們理論。
她下了床,從紙箱子里取出一桶老壇酸菜泡麵,泡上熱水,“哧溜,哧溜”地吃起來。她得先填飽肚子,不然晚上空肚喝酒,要傷身子的。這點,阿四非常明白。
阿四剛來H市,四處找工作無果。不經意間,瞅見一豪華酒吧。走進大廳,恰好碰見,胸前別有長方身份牌的“酒店經理”。阿四,趕緊上前打探:“經理,我能否在這裡做一名清潔工?”經理定睛把她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見她漂亮,便問:“能不能喝酒?想不想賣酒?也就是所謂的陪酒女郎。”阿四想了想,還真答應了。
酒吧,阿四笑盈盈地,面對着一位油嘴滑舌的中年男子。“來,妹子,陪哥喝一杯。”阿四噁心地想吐,卻還是笑臉相迎。“油嘴男”叫服務員,拿一杯子,盛上酒,很恭敬地請阿四喝,說:“妹子,你人長得漂亮,來做陪酒女郎,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阿四落落大方地坐下,乜斜他一眼,沒有正面答他,拿起酒杯嘗了嘗,說:“大哥,你一人來酒吧喝酒,鬱鬱寡歡,難道也遇見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油嘴男”,一手靠桌,一手拿筷子微微抬起,睜着微紅的眼說:“妹子,你猜中了。今天,哥還真遇上了不愉快的事。不說,不說那掃興的話,咱們喝酒。”阿四見他不願說,緘口不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杯落肚,接二連三。“油嘴男”,話越來越多,他倆也漸漸地熟識起來。期間,阿四捂着嘴,衝進廁所狂吐不止,彷彿要把黃膽水都吐出來。這是她今晚第四次這樣衝進洗手間了。她強扶着牆,一步三晃地走出衛生間,還伸手把裙子扯了扯。酒桌上,“油嘴男”有了幾分醉意,說話有些“高腔”。阿四也有幾分醉意,倆人如情人般,最後還喝起了“交杯酒”。好時光易逝,再好的宴也有散席的時候。
阿四回到家,開門就聽到鄰居大媽訓斥兒孫:“你不好好學習,以後就跟隔壁女孩一樣,只能做‘雞’!”阿四開門聲響,大媽噤聲不語。阿四也沒說什麼,直接開門入室。
室內很簡單,一覽無餘,有個簡易的布衣櫃,和一張陳舊的木板床。裡間還有一洗手間兼廚房。阿四把挎包往床上一扔,直接去了洗手間。阿四洗了洗手,理了理蓬鬆的頭髮,對着鏡子照了照,口裡還冒着酒氣。
洗手間,用的是電熱水器。阿四尋好換洗衣服,擰開水龍頭,開始寬衣解帶。外套是青花瓷的長裙,外加一黑色披肩。脫掉長裙,潔白的長臂修腿暴露無遺,乳溝深陷。紅色帶蕾絲的胸罩,托着渾圓玉潔,富有彈性的雙乳。阿四熟練地解開胸罩,褪去內褲。熱水嘩嘩地流,蒸汽模糊了牆壁上的鏡子。阿四潔白的胴體,S型楊柳腰,隨着霧氣增大,也變得朦朦朧朧。阿四輕揉着白皙柔嫩的玉體,感覺此時什麼都可以放下,愜意極了。
裹着乳白色的浴巾,阿四走出了洗手間,摔了幾下頭髮,活脫脫美人胚子。此時,醉意已去掉了一半,酒氣還不時從口裡冒出。躺在床上,她思索着,這樣做與大媽說的“雞”有區別嗎?想着,想着,漸漸地入睡了。
白天,阿四照樣沒事,除中午小睡,其餘時間就是無聊地消磨。夕陽西下,她就開始忙着梳妝打扮,噴上便宜香水,帶上門去了。
阿四因為來酒吧有些時日,熟識的人也漸漸地多了,有的是老顧客。這些顧客中多是中老年人,其中官員居多。阿四最怕與他們獨處包廂,因為包廂四圍有“遮羞壁”。今天,可怕之事,說來還真來了。一位官員貌的顧客,招呼阿四,說:“妹子,陪哥喝幾杯,我另給小費。”雖說酒店每晚給阿四的辛苦費也不少,另外賺點小費,酒店也沒說什麼。於是,阿四坐到官員對面,為他斟酒。起初,官員還很斯文,有紳士風度,頻頻與阿四喝酒聊天。可酒上“三巡”,官員面如關公,話就粗痞起來。不時還開起兩性玩笑,挨近了阿四。阿四幾次挪開身子,也擋不住他的“咸豬手”。那酒氣撲面而來,阿四感到陣陣噁心。想脫身,又沒有正當理由。驀然,被他一把抱住,些許胡茬扎在臉上,如針扎一般。欲接吻,被阿四躲過,但還是吻在面頰上。他左手抱住阿四,似鐵鉗卡着。那右手也不老實,在阿四胸前揉搓。幾次欲撩衣,猥褻雙乳,都被阿四擋在胸罩外。想侵入私處,阿四巧妙地用手遮住。只聽那人說:“妹子,放開些,跟我好,絕不會虧待你。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阿四突然靈機一動,說:“咱們還是先喝酒,等會兒我讓你摸過夠。”“咸豬手”(指官員)信以為真,真箇抱着阿四喝起來。阿四左一杯“交杯酒”,右一杯“交心酒”。很快,“咸豬手”就呼呼大睡了。阿四也乘機脫身,暈暈乎乎地往家裡趕。
一夜相安無事。清晨醒來,阿四想起昨晚酒客親近而不莊重,心有餘悸。但今晚還得去啊!天漸漸地暗下去,阿四又開始梳妝打扮,依舊噴上香水,鎖了門,出去了。
酒吧如往常一樣,食客幾乎滿座。阿四被一中青年叫住,邀她喝酒。阿四沒有理由拒絕,因為這是她的工作。瞧這中青年,禿頭,臉色白凈,似“教書匠”。阿四彷彿從他的體貌,感到了些許安全感。與之喝酒,也很斯文。酒過三巡,阿四打聽出了他的身份,是某名校的教師。與之攀談,也很文雅可親。酒漸漸地下肚,話也慢慢地多了。“教書匠”牢騷滿腹,說:“中央政策好啊!但到了地方,就走樣了。習主席,反腐力度大,深得民心。可是,我們基層領導,依舊還很貪婪,有恃無恐。”阿四說:“何出此言?難道你被領導敲了竹杠。”“是啊,今年我妻調動工作,託人花錢,才辦成了事。他們膽也夠大的,明碼標價。”阿四想安慰幾句,說:“這些人該抓,該坐牢。中央三令五申反腐,他們還如此猖狂。”
“妹子啊,如今社會很好,可堪太平盛世。就是那些貪官討嫌,變着花樣整老百姓的錢。”
“你我都是憑本事吃飯,怎扯上了貪官?”
“妹子,我是教數學的,對數字非常敏感。比如,這幾年教育界搞‘學分制’,本來是件好事,讓教師們更新理念,更新知識。可偏偏又要5年規定個360分,可給你正常學習爭分的機會,又少於360分。你看這如何是好?”
“妹子是個陪酒女郎,不知你們教育界的事,但我知道,古代妓女,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對,對,對,妹子說得好。你想想,我們達不到360分,上頭就會叫你寒暑假,參加繼續教育,可以掙滿這360分。”
“大哥,這是好事啊,你還愁啥?”
“愁啥?參加繼續教育,不僅犧牲了寒暑假,還得把到手可憐巴巴的鈔票交學費。回首一想,得到了啥?”
“喔,你們的師訓費呢?聽說國家財政每年下撥一大筆錢,難道還用你們出錢嗎?再說,你們教師工資還是蠻高的。”
“師訓費?嗨!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經不起折騰。就工資而言,說句不怕你笑的話,今天這頓酒,就得讓我之後幾天節衣縮食。妹子,不好意思,囊中羞澀。我要是官員,絕不會如此狼狽。我肯定會說‘妹子啊,你甭做陪酒女郎了,跟了哥哥,保你吃香喝辣……’”
阿四聽說“官員”二字,想起了昨晚,想起那位官員的形象,就噁心。兩人越喝越投機,話也就來越多,彷彿湊響了“高山流水”。“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都沒為過……”此時數學哥的電話鈴響了。“喂,是老楊啊!吃飯了嗎 ……我正在喝酒,有空過來喝一杯嗎?……好,待會兒見。”阿四見數學哥放下電話,知道他朋友要來,於是很知趣地請求退席。數學哥再三挽留,說:“他是我的好哥們,一個好同志,在H市教育界也頗有些名望。待會兒,你見他就知道了。”俄爾,老楊風塵僕僕趕來。見阿四,有些尷尬,說:“這位是……”數學哥怕誤會,趕緊介紹:“剛認識的朋友,在酒店工作。姓劉,名阿四。您就叫她阿四妹子吧!”
一番客氣之後,幾杯酒落肚,老楊話多起來,乾脆去掉了阿四,“妹子,不怕你笑話,我老楊呢,這輩子可謂桃李滿天下了,明年該退休了。”
“老楊就是個窮教書的,在H市也稱得上‘孺子牛’。他的學生去年都退休了,工資比他還高。”
阿四有些納悶,問:“何以見得?”
“妹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退休’的學生是官員,佔著一個副科的位子。領導們想啊,他不休息,別人如何上,於是按照‘政策’,滿三十年工齡,給予‘內退’。”
“‘內退’,你學生願意?”
“阿妹,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們‘內退’,都拿百分之一百八十的工資。攤上你,難道不樂意?”
“哦,原來如此。那你們教師,難道就不可以嗎?不是說,你們也享受公務員待遇嗎?”
“不錯,妹子,真還不錯。按理應該是可以的,但有誰又惦記着教師這位子。它值百分之一百八十的工資?要是值,老楊也不會59,還得站講台。反過來說,我們應該感到榮幸,這輩子鞠躬盡瘁了!”
酒越喝越多,夜也越來越深,店老闆催着打烊了。三人只好匆匆離席,數學哥拿出100元大鈔遞給阿四。阿四執意不要,說:“難得大家聚在一起,說說心裡話。”最後阿四拗不過數學哥執拗,勉強收下。
話說阿四回到出租屋,四鄰早已熄燈了。不知是男鄰居,還是女漢子,鼾聲此起彼伏。阿四像往常一樣,回家洗漱沖澡。也許今天酒沒喝多,話多了些,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心想:“雖說‘行行出狀元’,但行行都有難念的經。可惡的是,那些政策,不是考慮如何為大眾服務,總是盤算着某些人的‘小九九’……”
“妹子,幹了這一杯,與你在一起,方感社會風氣純潔。”企業男說。阿四的酒量,連她自己現在也不知有多高。幾個月下來,還沒有醉如爛泥過。聽到企業男邀請喝乾,她也不推辭,一飲而盡。並說:“企業男,你也甭着急,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原來,企業男是一家民營企業的董事長,H市的優秀企業家,政協委員。年輕時,做生意,積累了不少資本。前些年,他為了擴大資本運作,辦了一家米業公司。結果發現,辦大企太艱難了。倒不是資金難倒他,而是那些“菩薩與小鬼”難纏。
“妹子,你覺得平時過節快樂嗎?”企業男說。
“大伯,我打記事起,就喜歡過節。因為過節,有好吃的。”阿四有些天真地說。
“妹子,我小時候與你的感覺一樣,但自從我辦米業公司后,最怕的是過節。”
“大伯,那又是為什麼?難道企業辦大了,節也就不好過了?”
“是啊,現在過節,對我而言,那將是道坎,弄不好就得陰溝裡翻船。因為每當節日到來,我就得選好本地最好的特產,上供‘菩薩’,打發‘小鬼’。如得罪他們其中一人,那小鞋就難穿啊!”
“哦!那些‘菩薩和小鬼’,不是讓習總制服了嗎?”
“是啊,國企和國家政府部門,比過去廉潔多了,但私企還是‘菩薩與小鬼’咀嚼的桑葉。”酒一杯又一杯,企業男有些迷糊了,跟阿四說,“今天也喝得差不多了。等會兒,我喊‘的士’,送你回家。”阿四再三推脫,卻強不過企業男。最後,只好讓企業男破費,出了“的士”費。
阿四坐在車上,想起當今社會,看似太平盛世,“陰溝里”還有不少的“蚊子和蒼蠅”。阿四想着想着,車戛然而止。一抬頭,到了出租屋,看看衚衕四周,濕潮陰暗,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罩着自己,彷彿蚊蠅就在自己的周身。於是,匆匆地走進洗手間,褪掉身上的遮羞布,任由熱水沖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