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右銘

　　我失掉了我的座右銘，對於我來說，這是一場災難。

　　早些時候，就在我宿舍床鋪的側邊，它還穩穩掛在書桌上方那堆幼稚的卡通貼花中間，那是一張十六開的空白紙張，上面有黑筆細細描了兩行字，像個倔強的老頭子一般固執地守護着這一方牆壁的純白，若你細細看下的話你會發現那字裡行間有我專註的痕迹氤氳在裡面。

　　“都還是孩子。”

　　高中時候班主任這樣教導我們。記得當時我們看着他臉上褶子一層一層堆積出來的嚴肅勁兒直想笑——開-毛-玩-笑！那時候班主任還在強調早戀的危害，我們在台下聽得津津有味，在心裡暗自把老師想象成一個大傻逼。

　　我總以為自己是個超然物外的理想主義者，儘管有人對我說這是病，得治。

　　趙是我為數不多的死黨，在初中最後一年裡我們同桌。那時候還沒有基友這個詞，交男女朋友被視為大逆不道自毀前程的危險舉動，每天清晨我們早早趕到自習室一起背書，進行極不情願的冬季長跑，上午第四節課我們一起在老師轉過頭寫板書的瞬間往嘴裡塞點煎餅塞點方便麵塞點一切好吃的好玩的能提高神經系統興奮度的東西，現在想起來那真是一段無憂無慮開心的日子。趙有不會的題就問我，我有不會的題就問老師，順便問下右邊桌子學習超好的漂亮女生。這樣說來好些年也過去了。

　　前些日子和那女生聊天，作為私交甚好的老同學，得知她有了男朋友，我一邊由衷祝福的同時一邊暗暗思躇着啊我的天呀oh my goodness 好女生都被搶走啦！在接下來幾天里的業餘時分，差不多是每個臨睡前的夜晚，我自設興趣忐忑地徘徊在自己是否應該去找尋一個女孩來傾吐我這滿溢的熱情共賞長春這冷清冬天裡所醞釀出的美麗霧凇讓她知道我是一個多麼多麼有意思的人。花前，月下，風中，湖畔……

　　“理想主義者不會為著買四塊五或六塊一斤的蘋果糾結半天。”

　　“你個死土豪！”

　　三個月之前，搏擊俱樂部美麗心靈天使愛美麗和莎莉的五百天諸如此類好萊塢電影的輪番轟炸，讓我萌生出一種超越現實的極不真實的感覺，我突然愉快地想到未來my girl她現在在做什麼，她是否也會如我一般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她是我臆想中的美麗天使，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是可物質亦可精神的我的天使。

　　“其實，我覺得你在女生面前太拘謹了。”

　　“呵呵。”

　　有時候我坐在自習室里開刷各種功課，我會隱隱想到此時她正坐在我的旁邊，我就萌生起一股悲憫的幸福感，為了一個更加優秀的未來，覺得此時的努力如此值得。有時我瀏覽淘寶看到一件精緻的掛件，我會不由想到別在她的發間肯定漂亮。

　　有人說這叫妄想症，我當時也覺得是那樣。

　　“我有個女朋友，恩，她在另一所學校，學——我也不知道她學什麼。”

　　“我有個女朋友，她現在應該、應該在自習室里像我一樣開刷功課吧，我也不知道，可能，她應該有着長發或者劉海，她叫、她叫……”

　　“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天下午，我翹掉了課程，在床上睡得一塌糊塗。那個冬天的下午有着如血的殘陽，我被窗子反射而來的光芒耀醒，我走下床，對面穿衣鏡中的那雙眼睛閃閃發光，妖氣十足。

　　我越來越懷疑自己的心理有問題。

　　而我的朋友們卻說你小子開什麼玩笑呢。

　　不過現在細細回想起來，突然覺得，我生活中的的確確沒有這個人。真的沒有。

　　“都還是孩子。”

　　我對自己這樣說，以N年前班主任訓導我們時的口吻。經年之後那張布滿褶子的臉像是在眼前。他說，你們這群孩子呀。

　　而我最終也找到了那句絕擦的座右銘，那是一個大腦抽風令我早起的清晨，雙層玻璃的外面正怒吼着呼呼的北風，在柜子後面的陰暗角落封存了整整半年之後，我小心地抿開附着其上的層層灰塵，七個染了風霜的黑色簽字刺入眼睛——

　　大丈夫，

　　何患無妻。

　　little 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