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人（三）

　　小笨孩原創

　　一條很窄很隱秘的小街上。人尖子剛把雞籠擺好，有位老太太挪動小腳顫顫地過來。老太太早想買雞開銀行了，可惜沒碰上賣的。今兒巧遇人尖子，咧着嘴樂。她彎腰看看籠子里的雞，問道：“雞冠子上咋凈是黑血印呢？”

　　人尖子心裡哆嗦一下，臉上依舊掛笑。“掐的唄，家裡母雞多，公雞就一隻。一幫母雞爭一隻公雞，能不紅眼嗎？紅了眼就掐，掐大發了就流血唄。放心吧老奶奶，我的雞個個下蛋，全是名牌銀行！”

　　老太太半信半疑，翻過來掉過去找毛病。人尖子的公雞長母雞毛，冠子又鉸了，老太太找不到毛病。旁邊湊熱鬧的也沒看出破綻。

　　老太太信了人尖子的話，準備全部買下。正掏錢呢，不知哪只雞在這節骨眼上打起鳴來。這可要命，是不是名牌銀行瞬間有了分曉，人尖子的戲法變漏啦！

　　湊熱鬧的笑。有的拍起巴掌。

　　老太太氣得撂蹦子。她點着人尖子的腦門嚷：“看你挺實在的，鬧半天猴拉稀——壞了腸子！說，母雞幹嘛打鳴呢？這母雞打鳴咋回事？”

　　人們的眼光一下子盯在人尖子的臉上。人尖子穩穩神想對策。他見一個精神病小伙兒穿着紅褂，正伸脖子看雞，就指着小伙兒對老太太說：“瞧瞧，您瞧瞧，這位是男的吧？是不是穿着女人衣服？母雞打鳴跟他學的。興小夥子披紅掛綠裝妞兒，為啥不興母雞打鳴解悶兒？小伙兒穿紅掛綠依然是小伙兒，生不了孩子；母雞打鳴還是母雞，照樣下蛋，照樣是銀行！不信摸摸屁股，裡邊有蛋，過晌午不產，傍晚准下。”

　　人尖子說得有鼻子有眼。老太太又信以為真，伸手從籠子里掏出打鳴的雞摸起來。

　　尅雞屁股摸雞蛋有說道，那得輕輕按，慢慢感覺裡邊硬不硬。裡邊硬說明有蛋，軟了沒蛋。這老太太不懂行。直接把手指頭插進雞屁股，疼的雞拍着翅膀叫喚。老太太還沒感覺到有蛋沒蛋，嚇得趕緊把指頭從雞屁股里拽出來。這下壞了，一個乒乓球帶着血絲從雞屁股里跟出來，掉地上蹦起老高，逗得大伙兒樂翻了天。

　　老太太更火了，不依不饒。她把雞放進籠子，瞪着眼問人尖子：“賣雞的，你咋光屁眼追賊——膽大忘了害臊！把乒乓球塞雞屁股里當蛋，蒙人吶？今兒非把你送派出所去，讓紅衛兵看着你掏茅房！”

　　人尖子沒轍嘍。心想壞啦，崴啦，砸啦。臨來時怕出事，特意把乒乓球往雞屁眼深處塞，結果還是沒夾住。也怪老太太，瞅着挺明白，摸雞屁股咋就外行呢？幹嘛用手指頭玩命往裡杵？幸好是乒乓球，要是雞蛋非碎了不可。碰上這老太太，活該丟人現眼吶！事兒辦砸了，賠不是吧。“老奶奶，對不起啦，那母雞嗎，那母雞是公雞加工改造的，都是假銀行，資金周轉不靈。您饒我這回吧！”

　　老太太氣壞了，咬着牙說出倆字：“不行！”

　　“別說不行啊，這銀行，不，這隻公雞白送給您！”

　　“不行！”老太太死活不改口。

　　瞧熱鬧的跟着起鬨。“把這蒙人的小子送派出所去！” “紅衛兵就在那邊！”

　　人尖子真害怕了。能不害怕嗎？他見過派出所里的紅衛兵整“四類”，那可是用鐵絲栓兩塊磚，叫挨整的自己掛脖子上曬太陽。他也見過紅衛兵逼着“投機倒把”的掏茅房，那可是掉個屎渣都得用舌頭舔乾淨。這老太太真把我送進去……哎呦，媽呦！人尖子不敢往下想，幾十個心眼叫齊了往外冒涼氣，腿一軟給老太太跪下。

　　老太太說：“跪下也不行……咦，誰家掏茅房了，咋這麼臭啊？”

　　“是啊，咋這麼臭呢？”大夥東張西望查找原因。這時候有人大喊：“賣雞的拉屎啦！”

　　人們的眼光又不約而同地鎖定在人尖子的屁股上，笑聲頓時大作。

　　老太太反倒不好意思了。她拍拍人尖子的腦袋說：“瞧你那慫樣兒，還沒動真格的先拉屎。起來吧，不送你去派出所了。但你要記住：精明人辦精明的好事兒，有人誇；精明人辦吭人的傻事兒，挨一輩子罵。好了，回家擦屎去吧，別跪這兒熏人啦，叫大伙兒都出不來氣！”

　　人尖子的臉變換着顏色，白轉紅，紅套紫。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站起來的，更不知道自己怎麼把雞籠搬上小車推回家的。

　　至於後來怎樣洗屎褲子，人尖子不說，他老婆也不講，可謂絕對保密。大傢伙解不了密就猜。猜總免不了添油加醋。於是，怎樣給雞整容，怎樣讓雞下乒乓球，怎樣洗屎褲子，就成了馳名商標免費貼在人尖子的腦門上。人尖子滿心不樂意，又沒辦法尅掉，唯一做到的，只能低頭走路。也許這就是精明人辦傻事，吃不了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