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廚

手機:M版  分類:舊聞舊事  編輯:得得9

  遠離海岸三十里,有一處水霧繚繞的孤島。名曰:太陽山。顧名思義,太陽升起的地方。實則是海盜、土匪、賊寇隱居的狼窩。四面黑風白浪環抱,懸崖峭壁林立,周邊暗礁、怪石,擊浪滔天。來往船隻,稍有不慎,觸礁,即刻船毀人亡。

  土匪張黑七,領着一夥亡命徒,盤踞此山,打劫來往船隻。其理由,正大光明——南來北往東去西靠的商船、漁船、花船、小帆板船,要想打此處通過,張黑七的小火輪(水中的小快船)忽而迎上來,假模假樣地給你導航,確保你的船隻,順利地繞過暗礁,通過那片事故多發水域。

  這原本是件好事情,可這事到了張黑七手上,變成了明目張胆的卡拿搶要。怎麼說?他幫你導航了,給點報酬吧。給多少?給少了,顯然不行。給多了,船家又不情願。可不情願也得給。遇上土匪海盜了,該你倒霉,船上有什麼吃的用的玩的值錢的物件兒,一樣一樣拿出來讓大爺們挑吧。否則,拳腳相加,那是便宜你了,誰敢頂嘴,或抬手反抗,立馬把你推下大海喂鯊魚。

  就這樣,張黑七仍不滿足,他時刻掂量着鹽區那些富得流油的大鹽商們。隔三差五,總要派幾個弟兄到鹽區去騷擾一番,不是指名道姓,明碼標價,要吃要喝;就是暗中綁票打劫,搶糧搶鹽搶銀子搶人。

  張黑七搶人,一是搶年輕漂亮的女人;再就是搶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或是嬌寵至愛的小少爺。前者,搶去就不放回來了,留在島上做些年輕女人力所能及的事情,最終島上派人給她的家人送來“紅包”,那一準是做了張黑七的某一任押寨夫人;後者,雖說能放回來,那是要拿重金贖的。

  張黑七做事蠻仗義。搶上太陽山的女子,事先大都與她本人通過氣。起碼是有人在那被搶女子的耳邊,不止一次地說過張黑七個頭多麼高大,身板多麼硬朗對女人又是多麼疼愛,直至說得那些風情女人的心裡直痒痒。所以,凡是被張黑七搶上太陽山的女人,都有心理準備,都不討厭張黑七。好些深藏在閨中的大小姐、或是被冷落的小姨太們,私下裡,還盼着張黑七來搶哩。

  但張黑七搶得更多的,還是鹽區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小少爺。那玩藝非同搶個漂亮女人,弄到山上,看她哭,哄她笑,挺麻煩的。這是真傢伙,玩錢的!搶到一個富家的公子哥,如同漁家人一年的好收成,成筐成箱的金元寶、現大洋,以及五彩繽紛的蘇絲杭綢,全都給你送來了。

  不能作美的是,鹽區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小少爺很難搶到。

  鹽區,但凡壘起高門大院的人家,無不戒備森嚴,晝夜都有家丁巡邏、守護院落,暗中還有“毛狗”等你跳牆入院。

  鹽區人說的“毛狗”,是指火炮和槍支。鹽區,大戶人家的小姐、姨太們都會玩那種磕頭“盒子”。張黑七的隊伍中也有那些洋玩藝。但是,真刀實槍地幹起來,張黑七還是惹不起那些商賈大戶。所以,他只能暗中綁票搶劫,給你來個防不勝防。一旦他張黑七把你的家人綁架到他的太陽山上,那就由他擺布了!一句話,拿銀子來贖人吧。太陽山上易守難攻,上下靠一隻吊籃滑行,外來人想登上此山,比登天還難。

  張黑七有言在先,某天某日,限你帶多少布匹、現大洋,划船到太陽山下的一處避風港,由一隻上下滑行吊籃,逼你一籃交貨,一籃贖人。

  但有一條,張黑七所索要的財物,不能打折扣。否則,心狠手辣的張黑七,寧可當著你的面毀票——將人質推至大海喂鯊魚。也不讓你玷污他說一不二的海盜名聲。

  張黑七綁票,量力而行!他所開出的贖金,盡量讓對方能接受。一般小財主,也就是三五百兩銀子了事。可遇上大鹽商,他可就獅子大開口了,沒有千兒八百的銀子,他是不會與你了結的。

  所以,張黑七做夢都想綁架鹽區的“鹽大頭”們。他曾不惜重金,買通鹽區的探子,以此來摸清大鹽東家人的行蹤。

  一年正月,大鹽商楊鴻泰過七十大壽,家中請來淮海戲班子,晝夜不停地唱大戲。張黑七得知這個消息,派人化裝成碼頭上扛大包的鹽工漢子,混入楊府看戲的人群中。夜晚,戲至中場,上面戲樓里下來一個白胖胖的年輕人去茅房,匪徒們一看此人不凡,盯梢至黑暗處,捂上嘴巴,裝進麻袋,翻牆而逃。

  當夜,匪徒們劫票到太陽山。

  張黑七一看,抓來一個白胖子,心想:有戲!一面叮囑弟兄們給他蒙上眼睛,關進地窖,不讓他知道山上暗道機關;一面派人給大鹽商楊鴻泰送去贖金三千大洋的書信。

  原認為楊鴻泰丟了兒孫,心如刀絞!見到書信,立馬就會帶錢帶物來贖人,沒料到,兩天過去,仍不見楊家的船隻來太陽山。

  這時,被關在地窖里的白胖子,早已餓得嗷嗷慘叫!張黑七讓弟兄們把他從地窖里拖出來,賞些剩魚爛蝦給他吃。

  這一吃可不打緊,張黑七看出學問了。

  那白胖子吃魚時,顯出天大的能耐!左邊嘴角進魚頭,右邊嘴角出魚刺。而且,不停地進魚,不停地出刺,始終不見他嘴動、舌挑、牙齒嚼,只見吐出的魚刺,一根不斷,一絲不亂,魚頭的骨架、眼珠子還活脫脫地掛在上面,一條條鮮亮亮的兩面針魚刺兒,如同一把把銀梳子、金篦子,循序漸進被他吐到桌角上。一傢伙把在場的匪徒們看傻了!

  張黑七鎮靜下來,想了又想,這人的吃像不同尋常,猛揪住那胖子的衣袖,瞪圓了兩眼,問:“你是楊鴻泰家的什麼人?”

  那胖子戰戰兢兢地回話:“吃廚。”

  張黑七心中輕“嗷”了一聲,暗自罵道:“奶奶個熊,敢情抓來一個廚子,難怪楊府里不痛不癢呢!”轉而又想,也罷,既然是會做飯的廚子,那就留下伺候老子吧。

  豈不知,等張黑七把那胖子送進廚房,讓他動刀剖魚炒肉做饅頭時,那傢伙裝瘋賣傻,愣說他啥都不會。張黑七急了,上來“叭叭叭”摑了他幾個耳光,厲聲訓斥道:“奶奶個熊,楊老太爺你能伺候,我張黑七你就不能伺候?”說話間,張黑七掏出“盒子”,要幹掉那個白胖子。

  胖子見狀,“撲通”跪下,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說楊府里的廚子,上上下下幾十個,剖魚的,剁肉的,和面的,揀米的,淘米的,選菜的,擇菜的,各負其責。而他本人,僅僅是個吃廚。他沒好說,他是楊府餐桌上一個馬前卒——冒死試吃河豚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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