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寒”密令

　　五代之時，戰火連綿，百姓流離失所，權貴惶恐不安。後唐軍中統帥韓光嗣因戰事失利，被後唐皇帝李嗣源殺害，韓家舉家遭殃。韓光嗣有一兒子叫韓熙載，才華出眾，膽識過人。在官兵鐵桶般的包圍中，他肩挑重擔，化裝成賣紅薯的小商販，晃晃悠悠地逃出包圍圈，逃往江南。

　　當時江南是南唐的屬地。韓熙載投奔南唐是想憑着自己的抱負，成就一番大業。可南唐後主李煜知韓熙載的父親被後唐所殺，怕養虎為患，對南唐不利。因此沒有對他委以重任，只是把他養起來，讓他聲色犬馬，只顧玩樂，勿問軍事和國事。

　　韓熙載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故意把自己打扮得風流倜儻，天天呼朋引伴，日日飲酒作樂。儘管如此，多疑的李煜對這位北方來的豪族子弟總也放心不下，時時提防。

　　李煜把自己的親信畫院待詔顧閎中叫到身邊說：“這個韓熙載，既然能土一把泥一把，把自己裝成賣紅薯的小販，混出官兵鐵桶般的包圍之中，難道就不能在放縱行樂的幌子下，幹些有悖於國家和朝廷之事？”

　　顧閎中試探着說：“您既然對他不放心，何必留下這樣一個心腹之患呢？”

　　李煜說：“韓熙載是名將之後，博學多才。我殺了他天下人不僅會笑話我忌賢妒能，有識之士也不會投奔於我。”

　　顧閎中理解主子的言外之意，他悄悄說道：“我是一個畫畫的人，每天到他府上窺探窺探，不會引起韓家的注意，有情況我及時向您報告。您看如何？”

　　文人氣十足的李煜點頭稱是，並下了監視韓熙載的密令，還取諧音稱這次秘密的行動為“防寒（韓熙載）行動”。

　　這是一個秋日的傍晚，在蒼茫的暮色的掩護下，畫家顧閎中悄然潛入韓家大院，靜靜地隱身在一片竹林之中。竹林里微風習習，空氣中彌散着清新的氣息。顧閎中凝神定氣，一聲不響地窺視着韓府上下的一舉一動。

　　此時，狀元郎粲、太常博士陳雍、教坊副使李嘉明與他的妹妹、名妓王屋珊……以及韓熙載的諸多親朋好友紛至沓來。韓府上下，燈火通明，一片歡騰。

　　晚宴開場，韓府廳堂，床幔懸挂，錦被堆疊，榻前的茶几上擺滿美酒佳肴。主人韓熙載高冠長須，平心靜氣地端坐榻沿；郎粲俯身抱膝，悠然自得，半卧榻上；陳雍和門人舒雅分坐案前……屋子裡的人都在靜聽李嘉明的妹妹彈奏琵琶。琴弦上，纖纖玉指如靈蛇快速舞動，琴聲時而如玉盤珠落，時而如金戈相搏，時而如裂帛斷木……令主客渾然相忘，沉醉於美妙的音樂之中。

　　琵琶結束，韓熙載換上一件淺黃長衫，走到剛剛抬進屋內的紅鼓前。他挽袖反腕，舉臂掄槌，槌落聲響。激越的鼓點讓賓客的情緒亢奮激動起來，隨着鼓聲，客人們情不自禁地拍掌相和。鼓點歡快而有節奏，名妓王屋珊隨之翩翩起舞，如風擺柳枝，似水中游魚。

　　鼓停舞罷，韓熙載的身上已然沁出汗液。他只著內衫，袒胸露腹，脫去雙履，盤坐於漆椅之上。他泰然自若，一邊輕搖扇子，一邊與侍女敘話。好不輕鬆自在！在他的對面，舒雅擊打竹板，五位衣裳華麗的女子簫笛輕吹。曲幽音妙，飄飄不散，裊裊繞樑。

　　夜深人靜，客人三三兩兩地散去。主人韓熙載手持一雙鼓槌與離席的賓客歌妓一一道別，感謝他們參加自己組織的夜宴……

　　從韓府回到家中，畫家顧閎中明白了，韓熙載完全沉溺於花天酒地之中。多日的暗中觀察，顧閎中相信韓熙載確實沒有反意。他琢磨怎樣向皇帝彙報情況，讓皇帝詳盡地了解韓熙載的所作所為。畫家有畫家的做法，他憑着目識心記，詳盡地繪畫了那場夜宴的全部過程和整個場面。顧閎中不愧是天才畫家，他大的方面着眼於場面的和諧和人物的刻畫，小的方面注重細節的描繪，就連夜宴時侍女扇面上的圖案、茶几上果盤中的紅柿子都畫得精緻入微。

　　幾天後，顧閎中向李煜秘密彙報他所了解的情況。

　　李煜說：“和風吹來，寒潮已退。防‘寒（韓）’行動到此結束。”

　　有心栽花花不成，無意插柳柳成林。這張華貴富麗的夜宴圖，不僅使皇帝李煜解除了韓熙載顛覆南唐的嫌疑，而且讓顧閎中的名聲大振，奠定了他成為南唐首屈一指大畫家的地位。李煜十分喜愛這張畫，把它藏於深宮，視為至寶。

　　這張精彩的繪畫，就是舉世無雙的《韓熙載夜宴圖》。它生動地描繪了名士韓熙載夜宴娛樂場面。人物傳神，設色艷麗，是中國工筆人物畫的巔峰之作。可是，讓後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幅經典的繪畫卻是一張窺視他人秘密的情報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