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賣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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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風雨驟起。
河道總督劉墉劉大人推開了窗子,一陣冷風裹挾着大雨點子猛地撲過來,他忍不住冷得一哆嗦,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回身叫過了張成:“你拿着我的帖子,到府衙里去拜會曹大人,問清他在幹什麼,回來告訴我。”張成應了一聲,撐起油布傘,鑽進風雨里。
劉墉略略思忖了片刻,又叫過了劉虎,小聲吩咐他,到府衙後門去守着,看到有人攜帶貴重資財從裡面出來,即刻拿了,送到他這裡來。劉虎應了一聲,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過不得多久,卻聽門外傳來一陣吵嚷之聲。只見劉虎正牽扯着兩個人往門裡帶,那兩個人卻抓住了門框不肯進來。劉墉走到近前,才發現是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大一些的是女孩子,小一些的是個男孩子,兩個人肩上各搭着一隻小包袱,顯然是要趕路的樣子。他忙着問道:“劉虎,你怎麼帶來兩個孩子?”
劉虎忙道:“大人,這兩個人就是剛從府衙里跑出來的,身上帶着包裹,必有貴重資財呀。”劉墉溫言對那兩個孩子說道:“你們不必害怕。有我劉墉在此,沒人敢欺負你們。但你們也得讓我看看你們都帶了什麼東西。”
那兩個孩子一聽說他就是劉墉,即刻瞪圓了眼睛。那個男孩子猛地撲過來,對着劉墉又踢又打:“都是你害了我爹爹!”那個女孩子忙着把他拉開,“撲通”一聲給劉墉跪倒了:“早就聽說劉大人是個清官,還請劉大人給我們做主啊。”劉墉連忙扶她起來:“快到屋裡來。只要我能幫上的,一定會幫你們。”
那女孩子進到屋裡,穩了穩心神,這才講開了。原來,她就是滄州知府曹開軒的閨女,名叫曹金婉,而那個男孩子,就是她的弟弟。今日黃昏,風雨大作。曹開軒惦念着運河水情,要到運河上去查看。這時,下人忽然來報,說是河道總督劉墉劉大人已經來到府上,正尋住處呢。曹開軒聽了,轉身叫過了女兒金婉和兒子金平,告訴他們說,這個劉墉劉大人,人稱劉三本,他走到哪裡,哪裡的官員就要倒霉。趁着劉大人還沒參他,讓女兒和兒子趕緊逃命去吧。
劉墉聞聽此言,先就氣得瞪圓了那對小眼睛:“要不是他做賊心虛,怕我何來?難不成讓兩個孩子卷着金銀跑了,就能瞞過我的眼睛?”他命兩個孩子打開隨身攜帶的小包裹。他細着一看,不過是些貼身的衣物,還有幾兩碎銀子。他微微一愣,緊盯着金婉:“曹大人讓你們到哪裡去?”
金婉眼圈兒一紅,低下頭來,輕輕地啜泣着,哽咽着說道:“爹爹讓我們回臨清老家,找我舅舅。”
劉墉暗暗納悶:曹開軒到底是怎樣的人?若說他怕自己,那定是個貪官了,可他卻沒給孩子幾兩銀子,這又是為何?他正愁眉不解,忽見張成急匆匆地跑進來,急切地說道:“大人,曹大人到運河去查看水情,恰遇運河管涌,他用自己的身子去堵水,差點淹死,剛被救上來。”劉墉一愣怔間,金婉金平同時叫了一聲爹,一頭撲進了雨水裡。劉墉也急匆匆地跟過去。
一見府衙,劉墉又暗暗吃了一驚。偌大一個滄州府的府衙,卻寒酸得可以,尚不及富戶人家的廳堂闊綽威風。劉墉跟着金婉姐弟倆直奔內室。金婉姐弟倆撲到床邊,抱住父親先已痛哭失聲。曹開軒看到他們,猛地一愣,一把推開他們,急得變了臉色:“我送你們走了,你們怎的又回來了?若是那劉三本參了我,你們哪裡還有命在?”
劉墉撩開門帘走進來,氣哼哼地道:“背地裡說人壞話,也不怕爛了舌頭啊?這麼怕我劉三本,那必是你心裡有愧了。快快說來,也好落個從輕發落。”曹開軒見了他,驀然變了臉色,慌忙下地,卻被劉墉按住了:“曹大人,聽說你用自己的身子去堵管涌,我好生佩服呀。我看你也不像是個貪官,怎麼就畏我如蛇蠍呢?但不知曹大人犯了哪條王法,怕我如此呢?”
曹開軒本是個豪爽之人,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原來,今年的雨水自從春上開始,就下個沒完沒了。滄州地界上,早已溝滿壕平,田地也給泡軟了,都下不去人,更何談耕種。許多的百姓人家忍飢挨餓,苦不堪言。他給朝廷寫了奏摺,但卻無人理會,他一急之下,就先動了庫銀救急。未經朝廷批准,擅動庫銀,乃是死罪,故而聽說劉墉到來,他才急慌慌地讓兒女先逃走的。
劉墉問道:“你用了多少庫銀?”
曹開軒道:“三十萬兩。”
劉墉又問他:“你府庫中還有多少銀兩?”
曹開軒微嘆口氣:“不足十萬兩。”
劉墉鎖緊了眉頭。他在心裡暗暗盤算,這些庫銀都給災民用來買糧食,那也只能湊合一個月。他的目光掠過窗前,忽然,一道明亮的閃電,猛地把夜空照亮了。也是在這一瞬間,他看到庭前一棵棗樹,樹上掛滿了紅紅的棗子。他那對小眼睛一亮,忽然計上心來。他轉臉對曹開軒說:“滄州實情,我可向皇上說起,但今年是個災年,國庫也空虛,皇上體恤百姓,卻也拿不出太多銀兩。咱滄州不是出產金絲小棗嗎?你去多多地收來,我運到京城去賣,必會有所收成,解百姓一時之困。”
曹開軒聽了個瞠目結舌。滄州的金絲小棗固然天下聞名,但再名貴也不過是棗子呀,能賣多少錢?但他不敢拂了劉墉之意,只得應了,派了手下,到各鄉村去收棗子。別看今年天澇,那棗子卻還是豐收了,甘甜脆生,色美味佳。不幾天的工夫,棗子收上來,裝上大船,運送回京。
劉墉回到京城,就搞起了義賣。京城裡的商人們都知道劉大人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又知道這棗子是為了救下滄州府百姓的性命的,賣起來也就更加用勁,一時間倒也熱火朝天,就連深宮裡的乾隆皇帝也給驚動了。乾隆心下暗忖:你劉墉不在下面治理河道,跑到京城裡賣什麼棗子?但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後面都藏着詭計,就找來和 詢問。誰知那和 鼓了鼓眼睛,竟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乾隆皇帝大為不悅:“你去看看,回來講給我聽。”
和 領命出來,心中也是暗自嘀咕。他是劉墉的手下敗將,不知道中過多少次招了,他正沒計較處,只見七王爺、八王爺、九王爺一起走過來,頓時有了主意,把他們叫過來,假傳了皇帝的口喻:查清楚劉墉賣棗的情形。七王爺、八王爺、九王爺面面相覷,只得跟着和 出了午門,來到劉墉設在午門外的義賣場。
劉墉一見他們幾位到了,慌忙上前迎接。八王爺嘴快,上來就說:“劉大人,皇上讓我們來問問你,你這義賣是個什麼名頭啊?”劉墉笑嘻嘻地說道:“我看和大人家的錢多得沒地方放,想分他一筆。”八王爺“嘿嘿”一笑:“分和大人家的錢,跟賣棗有什麼關係?”劉墉故作神秘地說:“有關係啊。這棗上可大有文章啊。”說著,他就從袖子里掏出幾張帖子,原來是早就準備好了,要請幾位吃飯的。他閃着眼睛說:“幾位要真怕了我,那就不用來了,只是在朝房見了我的面,要說一句認輸的話。”和 最忍不得劉墉擠對他,當即一把奪過了帖子,大聲說:“你多準備點兒好吃的吧,我們一準兒到。”
第二天,劉府內張燈結綵,熱熱鬧鬧。
天近中午,七王爺、八王爺、九王爺和和 乘着嶄新的大轎,相繼而來。劉墉把他們一一接進門,客廳內坐下,品茶閑話。眼看着到了吃飯的點兒,卻不見了劉墉的人影。和 喚來張成:“你家大人呢?我們都餓啦,怎麼還不開席呀?”張成按照劉墉的吩咐,忙着說:“劉大人看您幾位是貴客,不敢慢待了,特別到福膳居去買幾樣小菜,片刻即回。”
一聽說劉墉親自去買小菜,幾個人饞得直咽口水,但也不好說什麼。眼看着日已過午,還不見劉墉回來,幾個人的肚子都開始叫喚上了。八王爺性子急,說道:“這劉羅鍋子八成是不想花錢,又怕咱們擠對他,這才擺了一桌空席,只盼着咱們等不下去了,還不好再說他。”和 氣哼哼地道:“我才不讓他劉羅鍋子討到這個乖呢。就是等到上燈,我也等他。走,咱先找點吃的墊巴墊巴。”
幾個人從客廳里出來,走過一間偏房時,只見張成正站在門口把風,看到他們,忽然跑進屋裡去了。和 忙着追過去,推門一看,只見屋裡擺滿了鼓鼓囊囊的麻袋。他把張成從屋角兒拽出來,笑嘻嘻地說道:“張成,你在幹什麼呀?說了實話,我就放過你。要不,我就告訴劉羅鍋子,看他不整死你?”張成害怕了,連忙跪倒求饒。和 嘿嘿一笑,讓他快說出實情。張成從懷裡掏出一根麥秸管兒,說他不過是在偷偷地嘬兩口棗汁。
他這話一出口,可把和 他們給驚得眼珠子險些掉下來,說話都結巴了:“你說什麼?嘬、嘬棗汁?”張成只好說,劉大人從滄州運回來的這些金絲小棗實在是太好吃了,但只給他們每個人嘗了一個,就再也不許吃了。他便想出了這麼個戳破棗皮兒吸棗汁的主意。和 本來就肚子餓了,聽他說有這麼好吃的棗子,哪裡還忍得住,扒開麻袋就要拿棗。張成忙着攔住了他,說劉大人的棗子可貴,大人們吃不起。九王爺火起,一把把他扒拉到一邊,拿出棗子來就吃。那棗子果然好吃,幾個人就圍着麻袋,吃了個痛快。
幾個人吃了一肚子棗子,正待要走,卻見劉墉提着幾樣小菜不慌不忙地回來了。他擺好了家什,請幾位入席。這幾位棗子都吃飽了,入了席來,也吃不下幾筷子菜,就拍了拍肚子要走。劉墉攔住了他們:“幾位慢走,那棗子的錢該給我結啦。我這棗子也是借錢買的,不能賠着本兒賺吆喝呀。”那幾位一愣:“是你請我們來吃飯的呀。”劉墉笑眯眯地道:“那也不錯。我請幾位來吃飯,可沒請你們吃棗子呀。你們幾位到我家來吃飯,卻偷吃了我的棗子,這話傳出去,好像也不那麼好聽啊……”和 貪偷慣了,最怕人家提到偷啊貪的,忙着說:“多少錢,你算吧。”
劉墉笑笑說:“這棗子金貴,十兩銀子一個。你們吃了多少,就掏多少錢吧。”九王爺自小在宮裡長大,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不知道這棗子該着多少錢,點點頭說:“那就十兩。”和 吐了吐舌頭,但也不好指責王爺的不是,只得轉轉眼珠子,耍上了心眼兒:“我吃了兩個,那就二十兩吧。”
劉墉嘿嘿一笑,轉身喊過了張成。那張成托着幾個盤子進來,每個盤子里都裝着棗核,原來都是他撿起來分清楚的,每人一個盤子,賴也賴不掉。一數棗核,和 吃了九百八十六個,折銀九千八百六十兩,七王爺吃了五百六十九個,折銀五千六百九十兩。八王爺也沒少吃,九王爺更多,是一千四百八十八個。七王爺八王爺順順噹噹地掏了銀票,和 玩滑頭,押上了他的大轎子,九王爺更神,居然押上了他看守的午門。劉墉來了一個蓋不論,收下了午門,第二天一早就在午門前拉了一根繩子,要進朝參拜者每人五十兩……
劉墉用賣棗賣來的銀子買了糧食,裝船運往滄州災區。他特意買了兩身衣服,一身女裝,那是給金婉的,一身男裝,那是給金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