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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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年間,皖南有一處惠澤廟,香火旺盛,傳言惠澤廟內有一尊送子觀音頗為靈驗。
擇了個清凈的日子,梧州縣令陸子川一身便衣,陪同夫人王氏前往惠澤廟。王氏多年未見生育,本來陸子川並無怨言,可王氏卻愁腸掛肚的,陸子川捱不過夫人一再請求,遂答應陪同前往。
路經梧州郊外楓葉橋畔,有間茶肆,柳林輕拂,清波蕩漾,一艘五篷船正行在江心。
這時,丫環婉兒說:“夫人,快看,天上有隻紙鳶。”
這隻紙鳶,恰似老鷹,做的是惟妙惟肖。紙鳶的一頭,線索在堤上一個孩童的手中牽着,孩童仰着臉,正樂在其中,不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吹了過來,把紙鳶吹得翻卷了起來,最後紙鳶被風折掛在柳峰上。孩童手中揪着斷線,傷心地哭了起來。
聽到孩童的哭聲,茶肆走出一個人來,料是茶肆掌柜,問明白了孩童哭泣的原因后,掌柜的笑了,嘴裡吹出一聲口哨來,隨即從茶肆頂閣飛來一隻老鷹,“撲”地一下落在了掌柜的肩上,掌柜對老鷹口語了幾句,老鷹徑直朝紙鳶飛去了。不一刻,紙鳶被叼在老鷹的嘴中,從空中而降。孩童破涕而笑。
這溫馨一幕,引得王氏心潮起伏。陸子川問道:“要不,就在此休息再行路不遲?”王氏點點頭。
茶肆掌柜騰挪出一桌。坐下后,王氏示意放紙鳶的小孩過來。小孩雖貪玩,但這麼和藹的娘娘在叫他,他也不怕生了,遂拖着紙鳶跑了過來。叫了聲娘娘好。王氏摸着孩童的頭問了小孩幾個問題,孩童口齒伶俐,一一回答了。
陸子川藉機與掌柜閑聊,聊着聊着,掌柜的忽然問了句:“不知客官聽說過皖南牡丹亭廊有件殺人事件嗎?是昨兒的事,興許死者還沒有報官呢。”陸子川搖頭表示並不知情,掌柜的嘆了口氣,世道炎涼呀!
來到惠澤廟后,廟內香客擁擠。在送子觀音座前,王氏跪在莆團上虔誠禱告,前後左右都是來求觀音送子的婦人,幾乎是人碰人的。當中有位穿着破爛的少年竟然穿梭在婦人當中,他的一支手掏向了正專註禱告的王氏,這一小動作沒有逃過正在廟內靜立的陸子川的眼睛。見少年出得廟門,迅速地拐向一小巷內,陸子川跟了過去。
“把玉蝶交出來!”陸子川命令道。
少年可不認賬,頂撞道:“大爺可真好笑,你看我穿得破破爛爛的,哪有地方藏玉蝶?”
陸子川一指他腰間一隻褐黃色小褡褳,玉蝶就在裡面。
這下,少年沒轍了,想跑,陸子川一把捉住少年的手腕:“小小年紀,不學無術,卻習偷盜,長大可了得!”把少年的黃褡褳摘了下來,王氏家傳的玉蝶果真躺在褡褳里。
這時,小巷口走過一位白衣公子,少年本來沮喪極了,一見到白衣公子,如遇救星,喊道:“鸚哥,快來救我!”
鸚哥踱進小巷來,笑笑道:“客官啊,王八到了哪兒也叫王八,就算你砍了他的手,他的腳也會去偷的。”陸子川放了少年,他注意到鸚哥手上提着柳條編織的籠子,籠內有一隻紅嘴鸚鵡。
鸚哥罵了句:“王八羔子,還不快閃!”那少年拔腿便跑。陸子川問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鸚哥脾氣古怪,並不回答陸子川的話,一揮袖,兀自離開了。
陸子川出得小巷子,來到惠澤廟前,見王氏和婉兒已禮拜完畢,正站在一株槐樹下看熱鬧。
啥熱鬧,原來惠澤廟附近有家姓柴的人家,小兒子柴興志經常到牡丹亭廊賣針頭線腦,牡丹亭廊午時會聚集一些附近人家的小姐兒在此,吟詩作賦的,攤派雅興。柴興志本是走街串戶挑着針線沿街叫賣的,因探得這個所在,所以也時常來此光顧,倒是小姐兒們並不討厭他,相反還願意翻翻他的家什。這次,因為城南開市,牡丹亭廊只來了一位姓林的小姐,丫環小翠被她支回府去拿一本折冊子去了,她便一個人悶悶坐在牡丹亭廊,恰巧鸚哥也來了,這鸚哥是誰,京城巨賈任達富就是他的親舅,他腰杆子硬呀,見四下里沒有人過來,又見林小姐生得姿色秀美,不禁輕浮起她來。害得林小姐左閃右躲,臉頰生紅,欲哭無淚。這一幕正巧被柴興志撞着,柴興志看不過去,與鸚哥發生口角,鸚哥認得這個賣針線的叫柴興志,他竟然敢當程咬金,不禁生氣地拿過放在一邊的鳥籠子,一眨眼的工夫,那柴興志的喉心被一隻細小的竹籤射中,不料那竹籤上有毒,柴興志沒掙扎一會兒就斷氣了。
林小姐早已嚇得面無血色,看小翠趕來,忙拉着她的手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慢着!”鸚哥攔住道,“識相的話,給我當瞎子,不然,可有你好看的。”
鸚哥叫了兩個老農,用塊木板把柴興志抬回家,在木板上丟了一尾被打死的七步毒蛇和五十兩銀子,讓老農轉告姓柴的人家,說柴興志逞能,竟學人家捕蛇,被毒蛇咬死,至於那五十兩銀子,是好心人看他冤死的份上給的。
柴家人清楚,知道柴興志死也是白死了,到這份上,只好收了五十兩銀子,息事寧人。
今日正要抬出去安葬,不料在惠澤廟前,被一年輕後生攔下了。
後生手拿摺扇,把棺木敲得咚咚響,拱手對柴家人道:“柴世伯,柴興志死得冤呀,待和我一起去公堂,告那柳鸚哥殺人之罪!”
柴家人卻把頭搖得如撥浪鼓,言下之意去告也是白搭,徒增傷感罷了。誰不信有錢能使鬼推磨呢?柴父幾滴濁淚滴下,揮了下手,棺木緩緩抬起。
原來一介縣令在百姓的心目中竟是如此地位,悲哀之下,陸子川當即亮明身份,阻止了柴家人安葬柴興志,仵作和捕快一騎快馬來到惠澤廟,對柴興志當場驗屍,仵作驗屍結果表明,柴興志死於一支小小竹籤上染的劇毒,並非死於蛇毒,且全身並沒有蛇咬的痕迹,唯有一處致命傷口,便是竹籤射入喉心之處。
曾捕頭奉命去拘押殺人嫌疑犯柳鸚哥時,柳鸚哥正在驗貨,原來,柳鸚哥有個癖好,喜歡收集一些奇珍異玩,一些流浪少年都在柳鸚哥控制之下,平時為柳鸚哥收集,實則是盜竊。
曾捕頭申明緣由后,柳鸚哥笑了,說他正愁沒有東西可打發時間呢,就陪曾捕頭走一遭,走時還不忘交代流浪少年,多放幾個心眼,別老是偷來一些呆玩意兒。
公堂之上,柳鸚哥目中無人,口若懸河。
驚堂木一拍,陸縣令說道:“大膽柳鸚哥,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小姐,且毒殺無辜者柴興志,用五十兩銀子擅自打發,實是天怒人怨!還不快從實招來。”
柳鸚哥回道:“大人,這就是你微服私訪的結果嗎?實在是高,不過,誰看到我殺人了?”
陸縣令道:“宣證人林金昔。”
正是那位手拿摺扇在槐樹下攔下棺木的後生,後生一身青衣打扮,扯下頭上的蒙巾,露出一頭長發來。“大人,民女那日被柳鸚哥調戲時,柴興志剛好挑着針線過來,柴興志看不慣,便與柳鸚哥發生口角,不料,柳鸚哥不知用的什麼計,一下子就用一支竹籤刺死了柴興志,民女當時嚇傻了,沒有報官,事後想想,覺得對不起柴興志,誓要揭發柳鸚哥的惡行!請大人明斷!”
柳鸚哥譏諷道:“大人,那日小人的確有調戲的念頭,小人只把手放在她臉上一下,她就打了小人一巴掌,小人的念頭立馬就蔫了,只得狼狽回家。路上見那賣針線的人倒在地上,擔子上盤着條毒蛇,小的立馬把毒蛇打死了,雇了兩個老農,想他定是清貧之家,遂把五十兩銀也讓老農帶去給他做喪。”
林金昔這下蒙了:“大人,他撒謊!”
柳鸚哥笑道:“笑話,話在你口中是真言,到了我口中倒變成謊言,誣陷也得有證據!”
繼爾,兩個老農也被帶上公堂來,老農口中只道是柳鸚哥支使他倆把死者柴興志抬回家去,至於先前的情況,並不知情,老農言下之意還有褒讚柳鸚哥的善舉。
一支小小竹籤到底何來?唯有以此入手,兇器水落石出,方能鎮住行兇之人。古往今來,素有禽鳥殺人事件,陸縣令那日見到柳鸚哥籠子里的鸚鵡時,覺得那廝不簡單。當下,命人把柳鸚哥放在公堂外的鳥籠子帶入公堂。
柳條籠子編織得很是精細,內里有一個精緻的水槽。鸚鵡見了公堂之上那麼多人在驗鑒這個鳥籠,並不驚慌,竟然把眼閉了起來打盹。
柳鸚哥料不到陸縣令會對鳥籠子下手,便驚訝道:“大人,這鸚鵡可是我娘舅的,聽說還是吏部尚書王千兆大人送的。可要小心,別驚了這良禽。”
曾捕頭托着鳥籠子道:“公堂之上,一律平等,管你是人還是牲禽,只要犯案就得領罪!說吧,鸚鵡,你知罪嗎?”籠中鸚鵡貧嘴道:“知你個頭,知你個頭,我是良民,我是良民!”逗得堂外眾人樂了起來。
陸縣令驚堂木一拍:“真是刁鳥!”
這時,堂外有點喧雜,原來有個孩童晃着個紙鳶躥進了公堂,孩童嘻嘻哈哈的,待看清公堂上人人嚴肅不苟言笑,才怔住,再看手中只牽着一條斷線,紙鳶鷹早已掛在堂上一盞掛明燈的鉤子上,正悠悠地晃,剛好又對着鳥籠子里的鸚鵡,這廝立馬來了精神,嘴上嚷道:“假的,可笑,可笑!”
孩童卻委屈地哭了,哭聲很大,引來一隻老鷹從堂外高空俯衝了下來,繞着公堂撲稜稜飛了一圈,最後竟然落在醒木桌上,拿一雙大大的鷹眼瞅得籠中鸚鵡直發顫,鸚鵡嚷道:“真的,怕怕,怕怕!”
曾捕頭厲聲喝道:“怕了你就招了吧!”
鸚鵡委屈地在橫杆上挪來挪去,這廝終於學舌了:“給我殺了這個混蛋!”只見鸚鵡低頭,突然一啄水槽上一個浮標,水槽飛出一支小小的竹籤,正好穿透紙鳶鷹,射在了公堂朱紅大柱上。
這幕鷹戲是陸縣令百思不得其解后,突然靈光一閃,吩咐曾捕頭到楓葉渡與茶肆掌柜設計好的,果真唬住了鸚鵡畜牲。
這下,大堂一下子靜得可怕,只聽驚堂木一拍,柳鸚哥早已嚇得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