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救夫

　　清朝乾隆年間，江蘇揚州城裡，發生了這麼一段街知巷聞的佳話。

　　那時國內昌隆，四海昇平。江南第一名城揚州，更是一等的富足繁華，每日街市上商旅不絕，買賣不斷，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這天，城內有名的酒樓“天然居”里來了幾位客人，從衣着打扮上來看，似乎是從京城來的，舉止談吐都較常人不同。見此，店小二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將他們引上二樓，挑了最好的沉香木桌給這幾位客人就座。坐在最上方的那位被另外三人稱作艾老爺，艾老爺似乎對揚州很熟悉，點了這裡最有名的瓊花露酒和蟹粉芙蓉魚片。

　　等菜過程中，艾老爺看見壁上掛着一幅精美的刺繡，繡的是宋朝徽宗皇帝的半開梅。艾老爺笑了笑，對另外三人說：“我看見這刺繡之景，想起一聯，你們可能對出？上聯即是——滿地花陰風弄影。”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有鶯啼般的聲音傳來：“一江月色水生魂。”

　　回頭一看，一名纖弱麗質的女子手拿瓔珞站在後面，眉若春柳不描而翠，眼如秋水無意生輝。

　　艾老爺望着這名女子驚奇地思索道：“一江月色水生魂？對得真巧，魂對影，水對風，月色對花陰，比我自己想的‘一亭山色月窺人’還要貼切靈妙幾分。此聯果真是眼前之女所對？”

　　店小二見狀，趕忙說道：“艾老爺別見怪，她是一名刺繡女，我們這裡大大小小的刺繡都是她做的，我們都叫她‘巧娘’。”

　　艾老爺饒有興趣地點點頭：“巧娘？果然人如其名，靈巧非凡。不僅綉藝奇佳，更是錦繡心口、巧語妙對。若非書香世家女，斷沒有如此才學資質，敢問姑娘來自何處？”

　　巧娘微微行禮答道：“艾老爺過獎了。奴家只是一介女流，以女紅刺繡為生，並無甚家世。”

　　其實，艾老爺猜得不錯，巧娘原是蘇州大戶人家之女，嫁與名士程晏鑫為妻。程晏鑫進士出身，前年剛被擢升為蘇州知府，僅三月就被人誣陷，皇上將他罷官入獄。巧娘為了救夫，歷盡艱辛，耗盡財力，找了許多門路，想要向皇上訴說冤情，但始終未能成功，後來不得已流落到揚州，以做女紅為生。

　　艾老爺見巧娘不肯以實言相告，也沒有再繼續追問，說道：“今日有幸，得遇如此巧人巧對，斗膽再請姑娘賜教。”於是向店小二借了紙筆，寫下數十來字並說道：“艾某最喜揚州瘦西湖，秀美奇麗。昨日遊覽后，作此一聯，不知巧娘可能解讀？”

　　酒樓里的人看見這邊如此雅興，都聚過來圍觀。只見那紙上寫道：“尋尋覓覓水水山山看看花花柳柳處處青青翠翠。”

　　巧娘看罷，思索片刻，笑道：“艾老爺真好才情，此聯當為‘尋尋覓覓，水水山山，看看花花柳柳，處處青青翠翠’，全聯用疊字組成，此為奇巧之一。更有巧妙之處在於，此聯還可逆讀——‘翠翠青青，處處柳柳花花，看看山山水水，覓覓尋尋’。不知艾老爺可是此意？”

　　艾老爺笑着點頭，巧娘接著說：“奴家愚昧，且試一對。”說罷也提筆寫道：“朝朝暮暮風風雨雨聽聽燕燕鶯鶯時時唱唱吟吟。”

　　“朝朝暮暮，風風雨雨，聽聽燕燕鶯鶯，時時唱唱吟吟。果然是好對妙對巧對。”艾老爺驚嘆不已，“巧娘巧娘，艾某行遍南北，從未見如此才思敏捷者，實在佩服。”接着又揮筆疾書：“艾某屢次難為冒犯，望姑娘見諒。相傳，這是一少年船夫出給詩人黃涪翁的一道難題，據說涪翁苦思再三，也難以對出。巧娘對短聯是精巧工整，不知對長聯是否也能得心應手？”

　　眾人一看這上聯，長達三十餘字，十個數字依次鑲嵌其間：“駕一葉扁舟，盪二支漿，支三片篷，乘四面風，載五六客，過七里灘，到八里湖，離開九江已有十里。”

　　巧娘托着紙面，沉思片刻，突然眉睫間流露出鬱結之色，上前緩緩提筆。書畢，已是淚眼朦朧、悲傷難掩。

　　眾人好奇，艾老爺更是疑慮，一來不相信巧娘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對出此長聯，二來巧娘的神情實在令人好生奇怪。於是大家紛紛圍上去，只見那紙上書道：“經十年寒窗，破九重霄，寫八股文，憑七步才，升六五級，任四品官，過三餘月，並無二心卻蒙一冤。”

　　一片驚嘆之聲。巧娘的掃眉之才，讓眾人欽佩不已。但此刻，艾老爺驚嘆的同時，更關心另一個問題，於是問道：“巧娘為何對如此一聯，是否有什麼隱情，說出來，也許艾某可以幫你。”

　　巧娘謝道：“多謝老爺關心，奴家的家事，不必勞煩老爺，這也是沒有人幫得了的。”

　　艾老爺笑道：“這世上還沒有我幫不了的事，巧娘天資聰穎，就來猜猜艾某乃何方人士。寺音何響？現處何天？長孫何后？孔子何人？”

　　巧娘聽罷，思索道：“寺音‘當’‘當’響，現在必然是處在‘今’天，長孫氏自然是‘賢’后，孔子是……”

　　想到這裡，巧娘一下子驚呆了，原來眼前之人竟然是……突然間，憶起至今在獄中受盡苦難的夫君，都是拜此人所賜。

　　於是巧娘冷冷地說道：“原來是……那我也斗膽出一題請老爺看看我是否猜對了。”巧娘一邊說一邊把酒壺放到艾老爺面前：“楊戩多何物，美酒在何處，四書中后何字，尾生應為何子？”

　　聽完這四句，旁邊圍觀者中有醉酒之人哈哈大笑：“楊戩那廝是三隻眼嘛，美酒當然是在前方，尾生為何子？誰會知道他爹是誰啊，哈哈，怪事！”

　　艾老爺自言道：“楊戩多一‘眼’，美酒在‘前’處，四書‘中’后是‘庸’字，尾生自然是‘君’子……”說到這裡，艾老爺的臉一下變了顏色。

　　巧娘緩緩道：“原來，艾老爺就是‘當今賢聖’，斗膽冒犯了，奴家還以為是‘眼前庸君’。”

　　話音剛落，艾老爺身旁穿紫衫的一人拍桌道：“大膽放肆，竟敢說……”

　　這時候，周圍眾人，皆已明白，眼前這位艾老爺竟然是當今皇上乾隆，紛紛爭先跪下。獨巧娘還凜然不懼地站着，道：“若果真是賢聖，如何會讓一清白之人蒙冤三年？”說罷淚滴不止。

　　到此，個中緣由，乾隆皇帝已猜到八九分。後來乾隆皇帝親自審理了巧娘夫君程晏鑫的案件，確為冤案，還他清白，並擢升為正四品官。巧娘巧救夫君的美名也傳遍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