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魂

　　一

　　我是一隻魂，一隻孤獨的簫魂。

　　我沒有喝孟婆湯，也沒有過奈何橋，我在生死之門苦苦徘徊。在每個寂寞的夜晚，我舞，鬼神共舞，我歌，鬼神共泣。

　　孩子，你究竟在等待什麼？孟婆輕輕地問。

　　復仇。這兩個字從我口中說出，凍結成冰。

　　是的，我沒有愛，只有恨。那場戰爭，奪走了我的夫君，也帶走了我的靈魂，從此我們陰陽相隔，我為夫赴陰，拜誰所剔？若不是魂附簫體，我早就煙消雲散了，都是那個無能的國君，否則我的愛人就不會戰死沙場，我是親手將他埋葬。我要復仇，為我已亡的夫君。

　　孟婆嘆息，你這又是何苦呢，做只孤魂野鬼，要知道，你沒有任何法力，而且你已經在生死門徘徊了42天，你只有七天的時間，否則就會香消玉隕。

　　為了魂附簫體，四十二天我都熬了過來，七天，足夠了。

　　孟婆搖搖頭，一切皆有定數，不能強求啊，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沒有停留。轉身飄去，飄向那座充滿仇恨的城堡。

　　二

　　華麗的後殿，我見到了熟的史王。他的眉，他的唇，為何如此的似曾相識？不，他只是我的仇人，在我面前，他只有一個選擇，死。

　　突然他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猛然坐起，我看到他額上滲出的汗珠。他身旁的王妃聞聲而起，為他拭汗，史王，又做惡夢了？

　　驚魂未定的史王用顫抖的聲音說，是啊，我夢到了鎮關大將軍嵐，順河戰役中，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就不會……

　　嵐，我的愛人，離開我的愛人。

　　史王，別想了，他是您的臣子，為國而死是應該的，況且您已厚葬了他和他的妻子，他們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應該？哼，那些戰死沙場的戰士的死，就一句應該被你輕輕帶過了嗎？

　　史王回過頭，好了，沒事了，你也就驚慌，小心腹中胎兒。

　　我心裡一驚，孩子，如果不是你，我和嵐也會有可愛的孩子，該死。

　　突然，他猛地注視着我，不可能，他不可能看到我的。只聽他說，王后，你看那兒是不是有一隻簫？

　　我看到了王后比我還驚詫的表情，沒有啊，王，您一定是太操勞了，才會出現幻覺。

　　史王喃喃地說，不，我真的看見了，一定……

　　為什麼，他真的看得到我？哼，那又怎麼樣，你一樣要死。

　　我在房中穿梭，沒有其它人能夠看到我，因為我只是一縷空氣，一縷怨氣。我沒有法力，我只能潛入他的夢中，囚禁他的靈魂。我只有七天時間。

　　三

　　第一日，我們相遇了。

　　一襲白衣，明眸如水，他後宮三千，也敵不過我的一顰一笑。我在拱橋是弄簫，纖柳起舞。他聞聲而來，駐足，是的，他逃不過我的美貌，果然，他蹲下身來，溫情而詳和，又是那種感覺，似曾相識。

　　他輕輕地按簫，姑娘，為何那簫聲會如此凄涼？

　　朱唇輕啟：孤寂。

　　他輕輕地捧起我的臉，如此美人，竟無人愛惜，可悲，我是一國之君，跟我走，我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依勢倒在他的懷中，玉簫，在那裡詭異地笑。

　　我叫玉簫，所以被封作玉妃。

　　我享受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我擁有着史王全部的愛。

　　在那個虛幻的境界里，沒有王后，沒有災難，有的只是歌舞昇平，酒池肉林。就這樣，我掌控了他的靈魂，再有六日，他的靈魂就會隨我沉淪。

　　當然，天明他是不會醒的，於是宮廷大亂，史王昏迷不醒，王后焦急萬分，召集了所有太醫。我對她說，沒用的，再精湛的醫術，他也不會醒來的，哈哈哈……當然我說的話她聽不到。

　　孟婆說，玉簫，該停止了吧，你，會後悔的。

　　我倔強地搖搖頭，不會，不置他於死地，我絕不罷休。

　　孟婆走了，我回到夢裡，看着那隻靈魂，獨舞。

　　簫起，竟是他秦響的，我問，史王，你為何會秦之曲《清風嘆》？

　　不知拿起這支簫，信手捻來。就像我們湖畔相遇，我便知道，你就是我今生的愛，至死不棄。

　　心口隱隱作痛，那些仇恨被什麼啃噬着。我拋開一切，和他月下重影舞雙劍。

　　他依舊沒有醒來，王后獨攬朝政，看着她疲憊的面容，我不禁大笑。突然肩頭一陣刺痛，糟糕，被人暗算了。

　　原來，那該死的王后請了道士，他的桃木劍正中我肩，幸虧我躲得及時，否則早已魂飛。那道士大叫：好你個玉簫，不入輪迴也就罷了，還要來禍害人間，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我沒有任何法力，面對法術高強的道士，我只有死路一條，我輕輕閉上雙眼，這也許就是命，嵐，你在黃泉路上寂寞嗎，我來了。

　　而隨之降臨的，並不是那鑽心的疼痛，我看到了史王的胸前，盛開的花，鮮紅刺目。他倒在我的懷裡，撞疼了我的心。

　　道士被震住了，舉劍愣在那裡。孟婆說，道長，讓她走吧，玉簫命不該絕，你還是不要逆天命的好。

　　道長帶着驚詫走了，我扶着史王回到了那個邪惡的夢境。

　　他用雙手緊緊抱着我，那雙沾滿我夫君鮮血的手，而他竟為我奮不顧身。

　　玉簫，那個人為何要傷害你。

　　我說，因為我偷了一樣東西。

　　你偷了什麼，我是一國之君，我可以給你一切。

　　我笑了笑，史王，你看到那位姑娘了嗎，她也有到高無尚的權力。我偷了她最寶貴的東西，所以她找人殺我。

　　血綬綬地流着，史王昏迷了：玉簫，我不管你為何會去偷，也不想知道你有着什麼樣的身份，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在我身邊……這句話熟悉地讓我心疼。曾幾何時，也有人向我這樣呼喊。

　　我求孟婆，救救史王，孟婆說，他死了，不正合你意？可是……

　　群魔恥笑，對，我玉簫，絕不能就這樣放棄。我說，婆婆，你走吧。

　　孟婆走了，我蹲下身輕輕吹簫，用我的一日陰壽換取他的蘇醒。

　　是的，他不能就這樣死去，我要取得他的靈魂，讓他做孤魂野鬼，生生世世不能輪迴。還有兩日，我不能就這樣前功盡棄。

　　四

　　沒有受傷的記憶。我們繼續過着逍遙的日子。他說，玉兒，你說冥冥之中，是不是有天意，為何見到你的感覺那麼親切，為何那簫聲會像我身體的疼，在聽你秦來時，作痛。

　　我說，好了，很快，你就會忘記這一切，那時，你什麼都會明白。

　　他歌我舞，我說，如果沒有仇恨，那該有多好。他聽不懂，只是說，仇恨其實是很軟弱的，在他遇到真誠時。

　　我哭，嵐，你教我怎麼做。

　　我再沒有選擇了。大限已到。史王的靈魂已被我完全掌控。我挽着他的手，在生死之門徘徊。惡鬼們摒着呼吸，等待我輕輕一推。

　　他說，玉兒，我們要去什麼地方。

　　我說，去一個可以忘記一切的地方，去一個可以解脫罪惡的地方。他緊緊拉住我的手，那我們為什麼還不走，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我都願意去。

　　我望着他的臉。是啊，往前一步，我的詭計就能得逞，而我倒底在等什麼。

　　握他的手越來越緊，我看到了孟婆安靜的笑。似乎早已料定一切的笑。

　　這場景為何又是如此的熟悉，天哪，這到底是為什麼。一聲啼哭打破了沉寂。這哭聲……我知道了，史王的皇子誕生了。

　　我警惕地看着史王，他的神情慢慢開朗，我知道，從他為我擋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這個結局，他抵擋不了我的美貌，同樣也抵擋不了親人的呼喚。

　　他深情地望着我，什麼都沒說，只是不舍地放開我的手，轉身奔去，看着他已被我囚禁的靈魂奪門而出，我沒有阻止，我倒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佛說，玉簫，你醒悟了嗎？

　　我點點頭。

　　只是你一直都不相信，一切皆有定數。前世，你和史王才是恩愛夫妻，嵐將軍垂涎你的美貌，用計謀讓你離開了史王。那簫，便是你和史王的定情之物，《清風嘆》是史王為你而作。今生，史王輪為國君，嵐將軍贖罪，為史王鎮守邊關，戰死沙場，而你，也要為棄夫忍受痛苦。來世，嵐將軍便是皇子，你，還在執着什麼？

　　是的，我知道了，那些熟悉的場面，和那離別的悲傷。

　　我說，玉簫知命了。

　　佛笑了，去輪迴吧，再與嵐作一世夫妻。

　　抬頭，滴淚，淚水滴在史王的眼裡，皇子哭了。

　　我轉身，向著孟婆走去，她依然是那個安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