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之傷

　　看着手中的卡片，我有些哭笑不得，因為這是一份服役通知。這份通知若是放在三個月前，我一定會欣喜若狂，但現在我只覺得這是一個BlackHumor。

　　軍人，它曾是最熱門的職業之一，為無數求職者所嚮往，但如今卻是人人深惡痛絕。原因無他，皆因為一場戰爭，一場發生在星河彼端的戰爭。

　　大概是100年前，人類最終實現了統一，為了應對巨大的人口壓力，開始了太空殖，民計劃，史稱“新哥倫布”計劃。一艘艘滿載希望的飛船被發射到宇宙中去，有一些破滅了，但更多的找到了合適的土壤得以開花結果。時至今日，人類的生存已毫無問題，但依然每天都有新的星球被增添到聯邦的版圖上。對此，聯邦的說法是“為了更好地開發宇宙，為了使人類得到更大的發展”以及“尋找新的朋友”。

　　是的，外星人直到那時仍是概念中的生物，所以人類一直得到的都是無主之地。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有那麼多人想當兵:科技已足以保證他們在太空中的安全，他們又能得到新殖民地上土地的優先選擇權，這樣一本萬利的買賣誰不想做？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三個月前，人類找到“朋友”的那一天。在哪裡，“土著”遺憾的並沒有像他們美洲的前輩一樣用“金銀”來歡迎我們，而是“刀劍”。因此我們也不能順利地在“岸上”豎起“十字架”，而是被它們趕下“海”。

　　很快，探險隊被滅的消息傳回了總部，聯邦議會表示“極大震驚”與“密切關注”。考察團被派出調查，後面跟着做為“護衛”的聯邦第七艦隊。

　　但是，“土著”再次顯示了野蠻的本色，面對聯邦開出的“優厚”條件竟然不屑一顧，反而選擇開戰，面對這種情況，第七艦隊只好“無奈”地介入，從而開始了戰爭。但是，“生活總是神奇”，“土著”並沒像想象中丟盔卸甲，反而將第七艦隊牢牢地拖住了，與艦隊的逗留時間一起增長的，是士兵驚人的傷亡數字。

　　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的對手也從“無知的土著”變成了現在的“兇殘的怪物，宇宙的黑勢力，邪惡的人類公敵”總之一句話，就是人類不得不與之拼個你死我活的宿命中的勁敵。當然，面對這樣的對手，“一定”傷亡也是在所難免的了。

　　不過，相對燦爛但高不可攀的榮譽，更多的人還是喜歡自己撲素但實實在在的生命，因此最近的徵兵工作已是難以為繼。面對兵源的大量缺失，政府窮則思變，下達了一系列戰時法令。因為這樣，我雖然在半年前已在徵兵體檢時被刷下，卻還是在今天收到了這張卡片。

　　申述是沒用的，在現在拒絕兵役最高定刑是叛國罪，除非你想在監獄中養老，否則就只能乖乖地服從命令。所以，我只好踏上了服役之路。

　　光陰似箭，三個月後我離開了訓練營，那個我深惡痛絕喻之地獄的地方登上了開往前線的運輸船。當我從上升的飛船往外望，見到一艘同樣的飛船正在往下降，那裡載滿了三個月前的我。我對他們說：“歡迎來到地獄。”但很快我明白了教官說過的話“與戰場相比，這裡是天堂。”

　　不久，我便被送到了前線，那個紅褐色的星球。在擁有空間技術的今天，宇宙航線需當心的只有能量。在那裡的基地，我被分配到了我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小隊，編號EW9413。

　　隊長老勞，是一個已服役一年的“老兵”，性格沉着冷靜，對我們十分關心，就是有時喜歡嘮叨，所以我們也叫他“姥姥”。隊員除了我還有兩個，阿火和小白。阿火人如其名，為人處事熱情如火，性格也很火爆，但談他那樂觀的性格很討人喜歡。小白則與他相反，總是十分悲觀，但不是為他自己，而是世界。他認為應儘早結束戰爭，這也是受他在後方參加過的和平組織的影響吧。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們小隊也迎來了第一次出擊。當我從N-14運輸裝甲車的黑暗中擺脫，再次踏上那紅色的大地，我驚呆了，教官說的話再度在耳邊響起，是的，這才是真正的地獄。

　　紅色的荒原上，敵我雙方絞在一起，在瀰漫的煙霧中，槍聲、炮聲、刀劍撞擊聲、爆炸聲、喊殺聲、怒吼聲、哀嚎聲……不絕於耳，但當我混在人流中，加入到戰鬥中去，我才知道只有親身體驗過，才是真正的恐懼。敵人很高大，卻又是那樣的靈活；它們不用槍炮，卻宛若與刀劍結為一體；它們戰鬥中一言不發，卻用那殺氣使人萬分恐懼，當你看見它們的面具，下一刻也許你已身首異處。我活生生地看着我身邊的戰友一個個的被解體，鮮血像噴泉一樣灑滿了我的戰鬥服，手中的機槍怒吼着，射倒了一個，卻又有更多的敵人湧上來……戰鬥雖暫告一段落，我卻仍深深不能自拔：我的頭腦一片空白，耳邊能聽到的只有雜音，口中無意義地喊叫着，血紅的身影在我眼前不停晃動，天地彷彿不停的在旋轉、旋轉、旋轉……

　　當我醒來，已是三天以後。那是夢嗎？好像不是，因為我身處治療儀中。

　　接下來的日子裡，就是噩夢的一再逆襲，在煙與火、血與淚的洗禮中，我慢慢地蛻變着：戰場的噪音在我耳中成了交響樂，橫飛的血肉在我眼中成了燦爛的櫻花，殘酷的交戰在我心中成了遊戲，只不過賭注換成了生命。古人說浴火重生，我卻感覺已經死去，現在的我已變成了惡鬼，否則我無法面對自己，這樣變態的自己。還好，我還有同伴，在他們的支撐下，我還挺得下去。但是，無論什麼時候，心中總是會有一份空虛。

　　戰況越來越激烈，在輿論的壓力下議會一再下達嚴峻的命令，而司令的壓力則轉化為爆烈的脾氣，這直接促使他手下的軍官不顧一切地向前挺進，用他們的話講，寧可與外星人拚命也不想見到現在的司令。不停地急行軍，不斷地進行高強度的戰鬥，肉體的疲勞雖可用治療儀恢復，可心裡的累卻是無能為力的。“姥姥”成了悶罐子，阿火整天冷冰冰，小白不停地自言自語，我則躺在床上，卻閉不上眼。

　　但我卻不敢用頭腦去思考，怕觸犯了禁區，想起了過去。在軍中一旦患起了思鄉病，大部分人只有三個選擇：瘋狂、吸毒、當逃兵。但在這個鬼地方，三者殊途同歸，那就是死亡。既然這樣，即使讓大腦荒蕪，也沒有辦法。

　　又過了幾天，我們發動了一次大會戰，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也付出了慘痛的傷亡，我們小隊也不例外，我的左手被咬斷，但這不算什麼，因為，老勞死了。

　　他是死在我的懷裡的，被刺傷了心臟，救回來已治不了了。臨死前，他說：“死，對我來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像這樣活下去，沒有未來，沒有希望。你們一定不要步我的後塵，不要習慣於殺戮。因為，當你的心死去，生命就會充滿無盡的痛苦，痛苦得讓你不想活下去……”話還沒說完，他已經睡去，永遠地睡去。

　　老勞的死，對我們造成了很大打擊：阿火在戰場上瘋了一樣地戰鬥，老勞的遺言對他起了反作用，他徹底成了嗜血的修羅。小白變得更怪了，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不久還當了逃兵，我更相信他是去自殺。我呢，沒什麼好說的，只是跟着我的左手一樣，彷彿也變成了機械，像機械一樣堅硬，一樣冷漠，一樣的失去自我。

　　今天，我又像往常一樣穿上了戰鬥服，提上機槍，前往集合地點。只有我一個人，阿火一早就等在了那裡，等待着下一場廝殺。到了那裡，一片肅靜，除了戰鬥，士兵們已不想再消耗其它的力氣。但是，今天本應一早打開的大門卻久久緊閉，半小時，一小時……長久的等待等來的卻是一個令人震驚的的消息——戰爭結束了。我呆若木雞的站立了很久，我又一次地感覺到心臟跳動的是那樣的激烈，我很想笑，但不知為何眼淚就是止不住，不停地流。當晚，營房靜悄悄的，但卻一點也不冷，什麼都不管，只想躺在床上做一做好夢，想一想家鄉。

　　一周后，和平的功臣來到了我們營地，我又嚇了一跳，因為不是別人，就是我的戰友——小白，他終於實現了他的夢想，與外星人交流，成為溝通的橋樑，結束了這場戰爭。

　　他發現了我，微笑地向我走來，我卻十分無奈。下一秒，我將他撲倒在地，一道輕煙從我背上升起，與我們身後阿火的槍口一樣。

　　“為什麼？”我問阿火。

　　“殺了他、殺了他我、我們就可以重返戰場了，難道你不想為老勞報仇嗎？”阿火不知所措地說道。

　　“想，但是仇小白已經報了，殺了老勞的，正是這場戰爭啊！”我強忍着痛說：“阿火，不要再沉迷下去了，那該死的戰爭已結束了，我們……”

　　“沒有，沒有結束！”阿火吼道：“我們不是為了保護人類一直奮戰到現在嗎？如果戰爭就這樣結束了，那老勞的犧牲，我的犧牲，千千萬萬戰士的犧牲都是為了什麼啊 ”阿火已是泣不成聲。

　　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苦笑。對啊，奮戰到現在，究竟是為了什麼？我也陷入了思考。

　　“為了權力，為了金錢，為了慾望，為了謊言，為了許許多多我們不必又不得不為之而戰的理由，我們拼盡一切的這場戰爭，只不過是一場遊戲，屬於權貴者的遊戲。”小白用絕對零度的語氣說道。

　　“是嗎，原來如此，我就是為了這種理由，戰鬥到現在。這，實在是太有意義了，哈哈哈……”阿火在狂笑聲中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頭，扣動了扳機。

　　阿火在我面前倒下，我眼前的世界也開始變得暗淡。我握住小白的手說：“兄弟，帶我、我和老勞、阿火回家，到了家，送我回我爸媽那裡，跟他們說，他們的兒子在死之前，沒有丟他們的、的臉……”

　　我的手無力的一松，太累了，我已煩透了這裡，我，要到一個沒有戰爭的世界……

　　不久，我們回家了，跟着小白一起回家了，離開了承載着我們血與淚，生命消逝的星球，返回那個滿懷着罪與恨，卻又魂牽夢繞的地方，我們的故鄉——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