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王

　　（一）

　　墨夜，陰暗角落中，模糊的身影似乎在聆聽着脈搏的活躍、玩弄着沸騰的血紅。

　　誰？是誰！

　　美妙的音樂由遠方傳入我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條神經、每一個細胞……我開始陶醉，彷彿看到大瓣大瓣的紅玫瑰降臨在夜幕，為墨夜燦畫了點綴。當我再次尋覓那身影時，一道閃眼的爍光摧毀了我面前的道路……

　　…………

　　“早上好，同學們，今天我們班上來了一名轉校生，他叫湯魯斯，希望……”

　　我緩緩抬起頭，瞳孔卻無神地將窗外的風景盡收眼底。每一次都這樣，總是到了關鍵時刻夢就醒了，不同的夢卻給我相同的感覺，那個身影，應該是同一個人！究竟是誰呢？

　　我瞥頭瞄了眼剛坐到我同桌的轉校生，他是個很瘦很高的男孩，但蒼白的臉色讓我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素質。他有些機械地扭過頭看向我，我很慌亂的躲避開，但最終還是與那雙冰冷的雙眸對視上。我不禁一顫，那種感覺如在冬天被澆了一身的冰水般。

　　整整一天，我是在用餘光調查他的情況下度過的。總結很簡單：他不愛笑，準確說是沒表情；他不愛說話，不像上個月轉校過來的艾薇莉一樣健談；他不愛活動，好像一天下來他都是保持一個姿勢；孤傲、冷僻，在他身上散發著一股迷離的味道。

　　他決不是平凡的人物！我肯定着心裡的這種遐想。

　　（二）

　　夜晚時分，窗外的夜貓子‘咕咕’叫響個不停，我懷疑室友們的聽覺一定堵塞了，才導致整個女生宿舍就我睡不着覺。

　　好像什麼在牽引着我，三更半夜，我穿着睡衣，披上件校服上衣，踏着拖鞋走出了宿舍。月光有些朦朧，我抬頭隱約可以看到夜空中飄浮的黑雲。風嗖嗖的迎面而來，雖然十月的風不足寒冷，但我卻感覺到了片刻涼意。

　　女生宿舍的後面是一片大樹林，再往後就是男生宿舍了。我靜靜地穿梭在樹林中，陰風嗚嗚的鳴叫、葉子沙沙的作響，偶爾有幾隻不知名的鳥雀在不遠的樹枝上作祟。

　　我終於找到你了……

　　“誰？你是誰？”我警惕的停下腳環望着四周，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伊莎貝爾，跟我走吧……

　　眼前，一抹黑影閃現，但我仍看不出他是誰。“你到底是誰！”我幾乎吼着叫喊。

　　跟我走……跟我走……走吧……

　　黑影漸漸靠近我，我試圖躲閃他，但一切都無濟於事。他慢慢的移向我，眼看就要抓住我了……

　　“不要啊！”

　　我大叫一聲后猛的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卻是室友艾薇莉。

　　“淇麗莎，趕緊起床吧，咱們都快遲到了啊！”

　　我緩緩下了床，不確定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只是個夢嗎？那未免太真實了？

　　隱約中，我感覺到了一股寒意。有事情要發生了！我思前想後的焦慮着。

　　（三）

　　中午片刻，我和艾薇莉選擇了唯一能咽下肚的午餐——蒜燒番茄面。正當我們津津有味的休閑時，一個聲音打破了食堂里的喧鬧。

　　“如果以後再讓我看到這種面，我會摧毀這座學校的！”

　　喧吵的食堂在話音落下的片刻也安靜了下來。我洞若觀火地望向那個嚷出此話的男孩，而他正怒目圓睜地瞪着我，彷彿我成了餐廳里負責午餐的廚師。而他，就是那個轉到我班上並坐在我旁邊的奇怪同桌——湯魯斯。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沒有過好，原因都出在湯魯斯上。他總是很直接的看着我，而且是一種讓人無法琢磨清楚的眼神，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敬意、醋意，甚至細微的恨意。我懷疑他笨的要命，他連基本的餘光都不會操作，就那麼直愣愣的看着我。而老師居然沒有看到！就好像班裡並沒有他這麼個人存在似的。我儘可能的保持住鎮靜，但心裡依然有些畏懼；然而，佔據更多的還是那份好奇。

　　終於熬到了放學，收拾好一切后，艾薇莉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我面前的。她詭異而神秘的對我嘟囔道：“晚上十一點在樹林見。”我摸不着頭腦的想再深問她何事，她卻理也不理我這茬的轉身走了，任憑我的喊叫在空氣中流暢。

　　艾薇莉這是怎麼了？總覺得剛才怪怪的，好像被誰指使般，也好像……她根本不是真正的艾薇莉！

　　（四）

　　月昏星暗，樹林里霧色銀灰，我摸索着尋找着艾薇莉。

　　“艾薇莉你在哪兒？”我輕輕地低呼着，生怕擾了樹林里已經沉睡的精靈們。

　　夜霧漸漸散去，我不停的走着，好像這片不足1500米的樹林沒有盡頭似的。

　　夜越來越暗，雖然沒有任何東西為我點亮前方的道路，但是我依然能出奇的看清楚自己的每一步，甚至每走過的一個腳印。

　　突發的，大顆大顆的雨滴墜下來，很快的覆蓋了林中的荒草。偶爾樹上的貓頭鷹尖叫，雨水不停地下，樹葉在狂風中戰慄，樹枝也流露出了畏怯。

　　“啊——”

　　一聲慘叫劃破寂靜的夜空，我猛地抬起頭，彷彿千瘡百孔的鏡頭從身體旁閃過；有經歷過的、有沒遇到過的。周身的環境變幻莫測，我的大腦不支配着身體往前慢慢飄動，我感覺不到腳底的潤土，只能感受到身體外界的氣流。

　　你來了……

　　一把男聲從不遠的一棵猙獰老樹後傳出，聲音在瞬間粉碎成千百的迴音，碎的讓人背脊發涼。

　　“又是你！你到底是誰！”

　　話音剛落，我的瞳孔幾乎放成了最大，我看見了艾薇莉，她匍匐的躺着。我兩膝一曲跌倒在地上，冰冷的雨打在我身上，鮮紅而腥臭的血水滑過我的屈膝。

　　一聲大笑從黑暗中冒出來，但我什麼也看不見。

　　汝是我的新娘！汝是吸血女王！

　　“不！我不是！把艾薇莉還給我……”我伏在地上哭嚎。

　　雨水如刀割般砍在我身體上，樹林重歸一片寂靜。

　　“我不是！艾薇莉……艾薇莉……”我漸漸失去意識，但血水與熟悉的男聲依然回蕩在冰冷的暴雨中。

　　（五）

　　“淇麗莎……淇麗莎……”

　　誰在叫我？

　　我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前方那個不知多遠的地方綴着亮光。

　　艾薇莉……艾薇莉在哪裡？

　　我再次睜開眼睛，班上的幾個同學圍聚在我床邊。

　　“艾薇莉呢？”我噌的從床上跳起來。

　　“淇麗莎，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導師輕輕撫着我的頭髮試圖讓我鎮靜下來。

　　我昏迷了三天？可事情就發生在昨晚啊！我抓住導師的手，膽顫的詢問艾薇莉在哪裡。

　　導師陰沉着臉告訴我說：“三天前，艾薇莉死在女生宿舍后的那片樹林里，死狀很可怕。”

　　不！那真的不是夢！他把她殺了！他是存在的！

　　可是，他到底是誰呢？！

　　（六）

　　這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活動課決定在室外上。我四處尋覓着湯魯斯的身影，卻發現他沒有參加活動課。

　　那傢伙想翹課嗎？

　　自從他轉到班裡后，好像沒有人和他講過話似的，包括教師；湯魯斯就好像是個透明人一樣，任何人都注意不到他。而我自己，身邊沒有艾薇莉的嘮叨與談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看着別人嬉戲相鬧，我心裡確實不是一番滋味。

　　逃開了活動教師的視線範圍，我踱步回到了教室，湯魯斯正趴在桌子上。

　　“嗨！”我不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在那一瞬，我以為自己觸到了千年寒冰。

　　他抬起頭，用一種迷茫的目光直視我。我幾乎後仰過去，腳步退後幾步才穩住了身體。

　　“親愛的，你打擾了我的午睡！”湯魯斯的臉色看起來更蒼白，連語氣也帶有一絲半點的虛弱。他站起身靠近我，我儘可能的後退，見他沒有再逼近，我逃離了教室。

　　湯魯斯……為什麼他會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為什麼他的到來導致學校里發上的了各種怪事？只是巧合嗎？那未免太難以置信了！

　　我呼哧帶喘的扶着牆角，回頭望向教學樓。待氣息穩定下來后，我在微風中站立着，從心底散發出一種力量，好像一股燃燒中的烈火般通體燒透。

　　“我一定會揭穿事實的！一定會讓艾薇莉死得安心的！”

　　（七）

　　午夜降臨的如此之快，今夜，月稀星散，小樹林整個被夜霧遮擋住。我穿好衣服，輕輕走出了宿舍。我緩步走進了林子，在銀霧下尋找着艾薇莉出事的那個地方。

　　一切靜得出奇，偶爾地上的樹枝尖摩擦着我的腳裸，漸漸印出了血跡，我忘記了疼痛繼續向前行走着。忽然，風雲突變，狂飆大作的颶風吹落我別在額頭上的銀質卡子，我頂着風諦聽着除了風以外的動靜。

　　慢慢地，狂風靜止下來，只餘下殘風微微地飄起我的秀髮。

　　“我知道你在這裡！”我站住腳，逆着微風大叫。

　　話音剛落，近在咫尺的老樹上，一條巨大的蟒蛇盤纏在背陰的樹枝上，凄厲嚎叫。周圍的野草上長出了一張張的女人臉，尖銳刺耳的誦唱着。

　　我並沒有被嚇倒，我知道，他就在這裡，只是躲在了黑暗中。

　　我的新娘，你終於來了……

　　“你也終於現身了！”我向前邁了一步，離他大約十米的距離停了下來。

　　圓月的散光照耀在他的身上，除了那一身的黑袍和蒼白的近乎透明的面頰外，我還看到了一雙能迷惑人、也能殺死人的雙眼。

　　“你就是那個出現在我夢中的人，但是，你不是人！”

　　他大聲地狂笑，震驚了林中的沉寂。“說得好！汝就是我的新娘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猝然變得如豹子般亮。

　　我冷靜地阻止着自己的情不自禁，我深知他想迷惑我。

　　“汝，做我的新娘吧！”男聲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做我們的吸血女王吧！”他漸漸逼近我，那雙眼睛變成了血紅色。突然捲起一陣風，紫紅色的玫瑰花瓣在空氣中飄飛，耳邊環繞着熟悉的華爾茲……

　　我想，我已經沉浸了，大腦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思緒，彷彿被人控制般，我迎面走向他……

　　（八）

　　突然間，我的身體如被撕裂般痛苦，我想，我也快死了吧！就在那一瞬，耀眼的金光從身邊散發開，遮蓋住了黑暗、抵擋住了他的躍進。

　　“不可以這樣對我！伊莎貝……”他撲倒在地，掙扎着躲避金光。

　　我緩緩半睜眼，思維卻宛如回到了一個我不知曉的地方。那裡，好像是幾百年前，好像留存着我的回憶……

　　（九）

　　“伊莎貝爾，你怎麼了？”

　　那個被喚做伊莎貝爾的女孩從草地上伏起身來，抖了抖裙角上的微塵。

　　“哦，姐姐，你突然暈倒，一定是因為你三餐不肯好好吃的緣故！”說話的男孩子輕輕扶起伊莎貝爾。“天都黑了，咱們快回家吧，不然阿媽阿爸又該罵咱們了！”說著，男孩拉起了伊莎貝爾。

　　“葳索斯，跟我走吧！”

　　叫做葳索斯的男孩回頭不解地盯着伊莎貝爾。“你說什麼呢？我們該回家了，除非你不怕我阿媽阿爸罵你！”

　　“阿媽阿爸根本就不是我的！你才是他們的孩子，我只是個小野種！一個撿回來的可憐蟲！”伊莎貝爾脫開葳索斯抓住她的手，大聲厲叫。

　　葳索斯見狀嚇得不知該說什麼能挽回局面，伊莎貝爾的這種表情是葳索斯19年來從沒見到過的。

　　“他們把我撿回來只是當我為奴隸！而你，你是他們親生的，他們就愛你！把你當珍珠般捧在手心裡；而我呢！他們從沒真正重視過我！”伊莎貝爾愈說愈激動，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有股邪惡的火焰，而那血液在沸騰、在燃燒。

　　“不是的，他們也是愛你的，至少……至少我是真的愛你啊！”葳索斯輕輕將手按在伊莎貝爾那瘦弱的肩頭，一股寒意貫穿到他的全身。

　　圓月掛枝，遠處森林中狼群囂嚎。葳索斯不禁一顫，“姐姐，我們趕緊走吧！再不走就……”話音未落，葳索斯就感覺到什麼冰冷的東西拉住了自己。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時，後頸就微微作疼，然後在瞬間感覺到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里漸漸流失。

　　“你……”葳索斯努力的看清了正在親吻他脖頸的伊莎貝爾。只是這種吻讓他感覺到了恐懼。

　　漸漸的，葳索斯失去了知覺，但是最後，他還是不舍的對伊莎貝爾說：“我是真的愛你……”

　　（十）

　　雷電交加的劃破夜空，瓢潑大雨從天而降。伊莎貝爾抱着已經斷氣的葳索斯靜靜地坐在流淌的血水中，不知道她臉上落下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也許她早該提醒自己是個非人類的怪物了。

　　“葳索斯，我對不起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吧……”伊莎貝爾緩緩地露出尖牙，蠻勁地將自己的手臂劃破，任冷血灌輸到葳索斯的體內。

　　“我希望你能復活……”伊莎貝爾低吟着。

　　一道光芒照射到伊莎貝爾的身上，那光芒溫暖的足夠殺死伊莎貝爾。光線的中心，一個男子身穿白色斗篷佇立在她面前。

　　他不會再復活了，你把他害死了！

　　聲音如撞鐘般驚擾伊莎貝爾的大腦，她痛苦地攢縮身體，試圖遠離那刺眼的光。

　　你應該去體會他的痛，那將是你未來的選擇……

　　聲音漸漸遠去，伊莎貝爾也漸漸失去知覺……

　　（十一）

　　我睜開眼睛，發現一個白衣男子正飄在我身邊，他的身上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他看向我，“當初我就是犯了那個馬虎的錯誤，我沒想到你在我趕到之前就將自己的血液輸給了他，好讓他復活並和你是一樣的吸血鬼。”

　　我蹙着眉，“難道我就是他口中的伊莎貝爾？而我在幾百年前是個吸血鬼？”

　　男子默默點點頭，“在你們的種族裡，你就是它們的王，也就是所謂的吸血女王。”他頓了頓，看向正在掙扎中的葳索斯，“你們本就是不該存活的種族……”

　　“是你把我變成了人類，而他因為我的血液而變成吸血……吸血神王？”我打斷了白衣男子的話，眼神不禁轉移到那個叫葳索斯的吸血鬼身上。

　　“是的！你已經是個正常的人類了！而且你永遠都是人類了！”白衣男子厲聲道。

　　我目不轉睛地凝視着葳索斯，他痛苦不堪的掙扎着，彷彿金光在吸收他的生命般。

　　“你真慘忍！你為了毀滅我們，不惜傷害到真正人類的生命！”我想起了艾薇莉。

　　“仔細想想吧，事情的一切緣由都來自你！來自吸血種族！”

　　葳索斯逐漸地在消失，當他僅剩下最後一口氣時，他猛地抬起頭，不顧光芒的殺傷力，直視着對我叫：“汝是我的新娘！”然後，他就真的消失了，只剩下黑色的斗篷和一雙高筒皮鞋。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流失着什麼，是的！是葳索斯的血；是幾百年前我吸走的他的血！

　　光芒漸漸退去，我依然不動的屹立在原地，空洞的想着什麼……

　　（十二）

　　“今天學校大檢查，同學們好好的把教室打掃遍，爭取這個月……”

　　我側過頭看着旁邊這套沒人用的桌椅，我想起了湯魯斯。他的消失似乎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只有我知道他消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