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

　　她是被下了魔咒的女子。 月圓的夜裡，海面上一片靜寂。遠處，有一艘燈火明亮的船在行使，隱隱傳來絲竹聲聲和笑語陣陣。夜空中，繁星點點。 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 水兒浮在水面上，長長的頭髮象海藻一樣茂盛。看着遠處的那艘船，她的眼睛裡面開始閃爍着一種莫名的光彩。 她知道，今夜，和平常是不一樣的，今夜，是她渴望了多年的等待。 她從嘴裡吐出一顆閃亮的寶珠，灼灼的光彩突然就將海面照亮了。隨着它緩緩地上升，海面上風來了，浪也開始涌了。海浪打着旋，慢慢的一路向船延伸過去。 船開始晃了一下，船上的人開始隱隱感到不安，因為他們看見了那團向他們飛來的光暈。那個傳說，由此不再只是傳說了。恐懼慢慢地襲來，因為他們看到了在那團光暈後面，從水裡浮出來的，還有一張冷冷的，面如寒霜的臉。雖然是奇美的，可是，卻叫人不敢正視。那種寒冷的感覺，從頭到腳，寒徹入骨。 據說，曾有一個女子，為了愛人，不惜毀了自己的容貌，以毒試毒，救了他的命。而病後的他卻嫌棄她的相貌，拋棄了她，有了新歡。 她終日以淚洗面，而他對她，卻再也沒有了耐心，連看她的眼光里都充滿了厭惡。 她開始每日倚在窗邊，默默地，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沒有了他，她覺得生活再也沒有了生趣。她迅速的消瘦，而他，再也沒有來看過她一眼，彷彿她從來沒有存在過。 直到寂靜的院落里再次響起喜慶的鑼鼓，她才知道，自己，已經什麼都失去了。眼淚滑過醜陋的頰，她的心碎了。 夜涼如水。 她坐在後花園的涼亭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冰涼的淚爬了滿臉。 她緩緩地起身，那邊的葡萄架下，有一口幽深的古井，據說那口井是和大海相連的。 夜風吹過，她衣袂飄飄若仙，長發在風中起舞。然後，她縱身跳了下去。花園裡，一如往常地安靜。 次日，伺侯她的侍女發現她不見了，匆匆去告訴他。他正和新婚嬌娘卿卿我我，不耐煩的說：“一個醜八怪，不見就不見了，去去去，別來煩我！” 從此後，每至夜半，從後花園里，總會傳來女子凄涼哀怨的歌聲。據說，還有人看見有個女子的影子在園中飄蕩。一時間，人心惶惶。 而他，也開始頻做噩夢，看見她水淋淋的站在他面前。 於是，請來了法師，做了法，下了咒，令她永世不得翻身，不得轉世為人，永遠，只能做個水鬼。 花園裡從此平靜下來。而他，卻在那個夜裡，又再一次夢見她站在他面前，她說她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的。萬惡終有報，報應遲早會來的。 醒來，大汗淋漓。 若干年後，海上出現了一個絕美的女子，妖媚、冷艷，星樣的眸子攝魂奪魄。她能令風雲變色，海浪滔天。她專門在海上迷惑那些不專情的男子，然後，將他們葬入海底。 她就是那個回來複仇的女子。 而今夜，她又一次出現了。 船上花天酒地的那個男子，正是令她命喪黃泉的負心人。今夜，是她期盼了多年的日子：她要復仇！ 船上的人們開始驚慌失措起來，絲竹聲停了，喧鬧聲止了，那個負心的人，並不知道危險就在眼前。 一轉身，他看見了海中的女子，立刻被她的美震懾住了。姣好的面容，如瀑的長發，星樣的雙眸，他哪裡見過那麼美的女子。都說色膽包天，現在，即使是妖精，是水鬼，他也不怕了，也想着一親芳澤。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你跟我回家去吧，小娘子。我家裡可比這大海好多了，花園、廣廈、良田、錦衣玉食，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他嬉皮笑臉的說。 “你不知道，我是水妖嗎？你就不怕我嗎？”水兒冷冷的說。 “不怕不怕，小娘子這麼美，即使是妖精，我也是喜歡的。” “哈哈……”水兒仰天大笑，海浪突然拍向船舷，濺得船上的他滿身的水，象是落湯雞一樣的狼狽。 “你……”冰涼的海水打在他身上，他凍得渾身發抖。 “怎麼？覺得受不了了？可是我呢？每天都泡在這冰冷的海水中，你有沒有想過我受不受得了？”水兒厲聲說道，眼神凌厲逼人。 “你，你是水妖，本來就生活在水裡的，怎麼會受不了？”他戰戰兢兢的說。 “我哪裡本來就是妖，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要不是你這負心人，我也不至於到這步天地！” “我怎麼會害你，你這麼美，我喜歡都來不及呢。” “是嗎？那你看清楚了，你可認得我？”水兒的臉突然就變得斑駁醜陋了，“這不是你害得嗎？” “啊？”他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是水兒。” “是我，我是來複仇的。今夜，你就要葬身在這海底，裹魚之腹了。哈哈哈……”水兒大笑，臉因此顯得更加的猙獰可怕。 “你別殺我，水兒。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分上，你就放過我吧。”他趴在地上，像狗一樣的搖尾乞憐。 “放過你？當初你可曾想要放過我？我已經自動從你的生活中消失了，你們不還是沒有放過我嗎？還封住了我的魂魄，叫我不能轉世。”她恨恨的說，仇恨的眼睛里射出駭人的光芒。 “我錯了，水兒，你就饒了我一命吧。”他繼續哀求着。 “我終日泡在這冰冷的海水中，好冷啊，冷得徹骨。這麼多年來，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復仇。”她的手緩緩地抬起，那顆閃亮的寶珠向他飛去。他嚇得在船上亂跑亂撞，但是他跑到哪裡，寶珠就跟向哪裡，他始終不能擺脫掉它的追逐。 結果，一不小心，他撲通一聲落入了海中。海浪打過來，一下就把他淹沒了。 那個女子，也突然從海面上消失了。 海上，又一次恢復了平靜。 從此後，再也沒有人在海上見過那個女子。那個傳說中的水妖，從此銷聲匿跡了。